方知许其实一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和陆再安争吵。她其实想说:“陆再安,我们之间剩下的时间可能不多了,我们能不能好好享受这一刻。”
但她没说。她选择了最坏的方式,用带着戾气的、居高临下的口吻,将话题的重心转移,把错硬生生推回到陆再安的身上。
电话那头的陆再安沉默了。他确实是故意的。昨晚看到热搜上的照片和铺天盖地的猜测,他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没人接,所以他也故意不接她的电话,想让她也尝一尝那种找不到人的焦急的滋味。
可现在听着她冰冷的语气,感觉她应该也没多着急吧,否则不会只打三通电话就再也没有联系他。上热搜、被拍的人明明是她,可她为什么还能是这种态度。
“对,我故意的。我以为你总得要跟我解释点什么,不会因为我没接你电话就算了。”陆再安顿了顿,压下心里的酸涩,追问了一句,“你现在在哪?”
“我在家。”
“方知许,别撒谎了行么?”陆再安的声音里裹着一丝自嘲,听筒里传来他轻轻的一声苦笑,心上蔓延开的苦涩甚至吞噬了刚才的怒意,“我现在就在你家门口,物业说你没有回来过。你跟我说实话,你现在到底在哪?”
“你回京市了?”方知许脚步下意识地往门外走,语速都快了几分,“那你先进去等我,我马上回来。”
然而她刚走到玄关,却被刚进门的方姝一把拦了下来。她双手环在胸前,气定神闲地挡住她的去路:“匆匆忙忙的,去哪?”
方知许急得想绕开她:“姐我现在没时间跟你细说。”
“去找陆再安?”
“是。”
“给他这里的地址,让他过来。爸正好在家,让他们正好见见。”方姝让开了一条道,看了方知许一眼,“别说他连这点勇气都没有。”
“……”
方知许果然停下了动作。她抿了抿唇,转头对上方姝的视线,直接地问:“姐,我们家现在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么?爸为什么那么着急想要我和江聿在一块?”
“困难谈不上,但眼下确实有一个很好的机会。江家现在手握着国内三大稀土矿的采矿权,如果政策落地顺利的话,你们俩结婚后,我们两家人手上的股票价值起码能翻两倍。”
原来如此。方知许有些许无奈地看向方姝:“我们家现在难道还不够有钱么?”
这个问题,方姝甚至都不想正面回答她,瞥了一眼,边说边往屋内走:“都进娱乐圈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还这么天真。”
方知许也知道自己这个问题可笑。是啊,即便她现在站在行业顶端,但如果她停下脚步,后来人一定会跃过她站到她头上。方家的处境也一样。无论多大的轮船,一旦驶进时代的浪潮里,就没有停在原地的可能。
见她愣在原地,方姝轻叹一口气,回头补充道:“和陆再安好聚好散吧。只要他能保密你们这段关系,条件随他开。你要是不想面对他,我让宜优去跟他说。”
“如果我不要呢?”
方姝轻笑一声:“他知道你真实的家庭背景么?知许,你连对他坦诚这一点的勇气都没有,你觉得你自己对这段感情又付出了多少真心?”
“我以为这不重要。我是不是方家的孩子,和我在这段感情里付出了多少并没有什么关系。”
“可你还是不敢让他知道。”方姝说着抽了两张纸巾递了过去,“从小到大有多少男生就是冲着你是方知许才费心思来讨好你的,你应该很清楚。你不敢让他知道,怕他知道你们之间的差距后更自卑,更不敢靠近你。你们俩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不否认以他们家的条件,在他们那个阶层,他能生活得很好。但要他现在去够你的人生,你觉得他得付出多少才能做到。把眼泪擦擦,没什么好哭的。”
方知许接过纸巾,原先还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瞬间没了克制,当即奔涌而出。真相永远是最锋利的快刀,方姝说得没错。她不敢坦白自己真实的家庭情况,害怕先在陆再安的脸上看到退缩。他要是图钱、图名、图利,她都可以和他直说,可他偏偏只图感情。
“而且我不理解,昱言难道不好么?”方姝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戳心,“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家里长辈也都相熟,而且他一直对你很好。你能答应和陆再安在一起,但却拒绝了他,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方知许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反问道:“那如果把我卖给肖家,他们能给你们多少钱?”
方姝丝毫不在意她的用词,回答得直截了当:“起码二十亿。”
这个数字……方知许当即露出一抹苦笑:“我都不知道我居然值这么多钱。”
“是昱言自己提的。他跟爸说他很喜欢你,想和你结婚,是你在他心里值这个价。”
“姐,所以你也觉得我不知好歹,是么?”
方姝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叹了一口气:“即便我们不催你,你觉得你和陆再安就能天长地久了么?倘若他继续在娱乐圈发展下去,挣出几个亿的身家,给你像现在这样的生活,这点我不怀疑,他或许能做到。可你想过像他这样没什么家庭背景的,每天要面对多少诱惑么?你在娱乐圈尚且都免不了要给导演、投资商陪笑脸,他呢?”
“可他要是不干这一行,他要拿什么来养你。别跟我说你看得上他们家那点资产,加一起可能就够你一张银行卡的零头。是我,我看不出昱言哪里不如他。”
方知许抬眸,眼底还凝着泪,轻声道:“可是肖昱言真正喜欢的人是你。”
方姝的脸上甚至没有片刻的惊讶,云淡风轻地吐出四个字:“那是以前。”
“所以姐,你其实一直都知道?”
“我长眼睛了。你不用介意这个,我之后会和Lucas定居美国,以后我们也顶多就逢年过节见一面。”方姝语气平静,“况且知许,人都是会变的。”
方知许彻底擦干了眼泪,看着自己的姐姐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姐,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找狗仔拍我和哥的照片?”
“没有为什么,你去找陆再安吧,见到他你自然就会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直到坐上车,方知许还在不停地回想着方姝最后说的那句话。车行至万里三期,电梯门开时方知许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陆再安。他斜倚在墙边,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胡茬也冒出了些许,显然是一晚没睡。
“我不是告诉过你密码么?”方知许快步走上前解开密码锁,下一秒门应声打开。她转头看向他:“怎么在门口站着不进去?”
“这不重要。”陆再安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力道收紧,将她拽进屋里。可当视线撞进她眼底的瞬间,所有涌到喉间的话却在顷刻间变得难以开口。
他想问的太多了,想问她热搜上的照片是怎么回事,想问她和那个男人的关系,想问她昨晚为什么不接电话,更想问她今早那句冰冷的质问是不是意味着什么。可话到嘴边,看着她明显泛红的眼眶和苍白的脸色,他忽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要不算了吧,肯定只是个误会。说服自己比追问容易,泡沫在没戳破之前至少也还是泡沫。
方知许望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却抢先开口:“陆再安,如果你是想问照片上的那个人是谁,你可以直接问的。”
陆再安愣住,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沉默片刻后,才轻声问道:“所以,那人是谁?是我认识的人么?”
是肖昱言还是霍焱,还是他不认识的谁谁谁……
“是我哥。他来机场接我,结果被狗仔拍到了。我在京市不止这一套房子,刚才回了趟爸妈家,我没撒谎骗你。”
说不上轻松,但陆再安悬着的心确实放下了不少。他点点头,顺势松开了她的手。
没有争吵,没有对峙,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盘问,他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了她的解释。方知许看着他的释然,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我这么说,你就相信我了?”
“为什么不信?” 陆再安抬眼,目光直直地望进她的眼底,“如果不信你的解释,我不是就得接受你确实和别人在一起了么?”
这句话说得平铺直叙,却像一把温柔的刀,轻轻地捅进了方知许的心里。
她依旧追问:“为什么?”
陆再安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过是为自己:“因为,方知许,我真的很喜欢你。”
原则在你面前不适用,分开比被骗更难让人接受。我当然清楚这样不好,可不重要,和你还在一起比较重要。
“陆再安,你真的还挺恋爱脑的。”明明是打趣的一句话,可话说出口后,方知许却觉得眼泪似乎在眼眶里打转,好像随时都会落下。
他上前半步抬手拭去她眼角泛起的湿意,随即轻轻回抱住她:“是啊,对你恋爱脑还不好么,你轻易就能玩弄我于鼓掌之中,就算骗我,我也认了。所以你得讲良心啊,别对我太差了。”
“那人真是我哥,我可以发誓的。他们很快就会在网上澄清。”
陆再安冲她笑:“知许,笨蛋才发誓。”
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方知许却突然想起了方姝的话。那瞬间,她好像有那么一点明白了她姐姐的用意。
倘若家里真要强硬地让她和陆再安分开,他们不是做不到,但她或许会做出激烈的反抗,造成一些不可控的后果。可要是让她一点点认清楚陆再安确实是个好人,到最后自己大概会因为愧疚而放手。
她的人生注定是要和家族利益捆绑的,她给不了陆再安四平八稳的生活,最好的选择就是放他自由。
玩弄人心,方姝是绝顶高手。
方姝:……还能这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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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七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