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鼎为霖 第8章 山中同居二三事·1

盛宴在屋旁菜圃里摸出了一些红薯芋头，因为长期没人伺弄打理，它们营养被别的野草抢走，长得都很小个，不过他也没得挑，有啥吃啥。接着他又去池塘边的小竹林里挖了些夏笋，夏笋虽苦，但若是处理得当，入口也别是一番滋味。

他满意地拂去笋上的泥土，收获满满回到木屋后，找了一圈，居然没发现厨房。

没办法，盛宴只能又硬着头皮去正厅找盛霖。

“那个，大佬啊，我没找到厨……”他还没说完，眼睛看向了正厅的左边，那是开放式厨房，眼睛一亮，

“大佬，我可以用那个厨房吗？”

回答盛宴的是一阵不悦的沉默，盛宴本以为对方会不同意，没想到最终对方还是回了一句冷冷的“用吧。”

“好的，我会很快的。”盛宴立马点点头，迅速跑到厨台旁边，快速确认了用灵气生火的灶台、烤箱，引山泉水的洗碗池。

这种格局的厨房他以前肯定经常用，就说他上辈子铁定是个顶厉害的厨师。

盛宴觉得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中。

他迅速又利落的处理好几样食材，全端上锅蒸制，一抬头，就见盛霖居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厨台前，全程都在看着他做饭。

盛霖道：“你很熟练。”

盛宴搞不清对方情绪，全当夸奖了，解释道：“我之前工作就是店小二嘛，除了跑堂，也要帮后厨备菜的。”

盛霖点头，道：“明天我会让人送食物过来。”

盛宴道：“那可真是太谢谢了！”

道完谢，盛宴埋头收拾厨台，等锅里的食材差不多蒸好了，他转身打开橱柜准备拿碗，却被橱柜里搁的一件件华贵器皿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各种外观精美成双成对的白玉碗碟水晶杯，琉璃勺子香木箸，让人感觉仿佛是在看展览。

有钱真好啊！

盛宴从中拿出一只看着最为质朴的青色瓷盘，却没想到拿出来后，借着自然光线，能见它薄如蝉翼的瓷壁之间还夹杂着一层，里面有一群粉色的斑点，正规律的缓缓张翕，像在盛开在海水中的某种珊瑚一样，好看得不得了。

“哇！”盛宴低声惊叹。

像是突然被触发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盛宴不自觉就挑选搭配出一套造型相配的碗碟，然后他到厨台前，把简单蒸熟的蔬菜捞出来，又精细处理了一遍，或切丝切片，或捣碎成泥，明明只有三样的食材，硬是被他两两组合弄出6份造型不一的菜，盛在精美的碗碟里，看着就赏心悦目。

“我去看看杨家小弟醒来没。”盛宴对自己的杰作相当满意，朝盛霖笑笑，然后朝内院跑去。

那个笑容盛霖觉得相当顺眼，他看着厨台上那堆热气蒸腾的碗碟，这一幕也让他很舒心。

他正思索着对盛宴态度好一点，就见盛宴便牵着那满脸阴霾的杨家小弟过来，把菜端走，到廊下坐着用餐。

他走出室内靠在门框边，见那二人端着同款鸦青色汤盏喝汤，顿觉画面极为碍眼，心下立马变得甚是不畅。

盛宴见杨小弟吃了几口东西，面色红润了些，也展颜一笑，舀起一勺芋泥添到杨小弟那盏笋汤里，鼓励道：“尝尝看。”

杨小弟捧起汤盏尝了一口，被味道征服，吸溜吸溜大口喝起来。

“真是吵死了！猪拱食吗？”见着这一幕，盛霖觉得刺眼至极。

杨小弟一惊，脖子一缩，手上一哆嗦，那枚汤盏“啪”地摔在石板上，碎成好几瓣。

盛宴一愣，赶紧安抚杨小弟道：“没事没事，你接着吃……”

说完他弯腰把汤盏碎片捡起来，把盛霖挤进屋内，合上窗门，忍着无名的怒火，再次扬起笑脸，对盛霖解释道：“很抱歉啊，大佬，是我们打扰到你了。”

盛霖这张虚伪的笑脸，莫名怒气更甚，道：“你答应过我，不会让他打扰我的。”

盛宴无奈道：“是，我答应过的，但是，怎样才算不打扰到你呢？要不大佬你写个规章制度吧？我们严格遵守。”

他当然没指望对方能像他一样体量遭遇诸多不幸的杨小弟，可是他和杨小弟不过是坐在廊下吃个饭，对方还专程跑过来嫌弃他们，这人就简直不讲道理。

盛霖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道：“规章制度？你在教我做事？”

盛宴抓着碎片的手捏出一丝血痕，道：“我当然不敢，只不过大家在一个屋檐下活动，互相打扰本就是无法避免的，要是你嫌弃我们碍眼，我们现在就下山，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那小鬼走不走无所谓，你可不行，在我找到解契鼎的方法前，你哪儿也不许去。”盛霖立马面色一冷，不满道，

“还是说你想直接死？”

盛宴咬了咬唇，道：“我当然不想死。”

但他也不想让杨小弟死，至少得把那孩子平安带回金波城里，安顿好，他才不负杨全友死前那个眼神。

盛霖觑一眼对方手上的血，顿了顿，扬手抛出个治疗决，才道：“那就乖乖的，别再惹怒我。”

说完盛霖转身走入内院，盛宴望着对方背影，心想这人这么阴晴不定，喜怒善变，一会儿讲理，一会儿又不讲理，不惹怒的唯一方法，果然只能是不出现在对方面前吧。

“大佬！”他看了看自己被治好的手，不禁又把人叫住，

“这汤盏多少钱啊？”

盛霖回首，扯了扯唇，道：“算了吧，反正你也赔不起。”

盛宴道：“该赔的，我得赔。”

盛霖脸上讥笑更深：“怎么？那小鬼若是犯了更大的错，你也要一力扛下吗？”

这回盛宴沉默，没有回答，他又不是杨小弟的亲大哥，当然不会什么事都帮杨小弟扛。

对方的沉默成功取悦了盛霖，他心情转好，飘然离去。

盛宴无奈叹了口气，迅速清理好手上的碎片，再度回到廊下，陪杨小弟吃晚餐。

……

是夜，万籁俱静，星斗参天，盛宴把杨小弟哄睡着后，也打了一会儿坐，感觉身上好多了，再倒头呼呼大睡，殊不知仅相隔一间庭院的主卧房里，有人正坐卧难安。

盛霖正捧着失而复得的万福鼎找感觉。

他想要那种100多年前他没失忆的时，捧着鼎的幸福感觉。

然而他琢磨了半宿，左看右看，这万福鼎不过都只是个珍贵的法宝而已。

就算它上面的“福”字看起来全都是他亲手写的，就算它是用尽无数珍材宝料熔炼而成，他依旧没有很喜欢这鼎的感觉。

作为一个没有曾经记忆的人，这100年他一直在追寻曾经的自己的影子，可是过去的自己留给他的信息实在太少了。

他抬手凝聚灵力，画出一个白圈，施展出他独创的追光留影术。

白圈里，100多年前的他自己正躺在这间房里，从丹田召出万福鼎捧在怀里，指腹轻抚着鼎腹上的福字，笑得一脸温柔地画圆绕圈。

盛霖一脚踏进白圈，附在100多年前的自己身上，体验着那种内心无比满足、安心幸福的感觉。

他跟着自己，说出已重复跟着说过数次的词：“宝贝，听闻屏州香雅湖里有一种煠蟹，这个时节会蜕壳，新长出的软壳比蟹肉还鲜美呢。为夫以为，若是你来处理那蟹，肯定会超好吃。”

说完，他轻轻吻了一下鼎，声音无比温柔地道了句“宝贝好梦”，然后重新把鼎收回丹田，卧在榻上酣然入梦。

盛霖起身，看着100多年前进入睡梦中的自己，跨出白圈，回到现时，解除追光留影术，跪坐在榻上，盯着一旁的万福鼎看了半响。

他缓缓伸出手，重新把鼎捧回手里，对着鼎干巴巴地道：“宝、宝贝，听闻屏州香雅湖里，有……有一种煠蟹……”

他实在说不下去了，心里残留的那丝幸福之感全无，还越来越烦闷。

自从偶然发现100多年前的自己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一阵，他便也在这里住了90余年，反复用追光留影术翻看曾经的自己在这里的生活状态。

那时的他，有过去，便有未来，运筹帷幄，胸有成竹，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并且还如痴如狂的喜爱一只鼎，每每独处，就把鼎拿出来又亲又吻。

曾经的他为何会这么迷恋一件法宝啊！？

再说，他根本不喜欢下厨，对学厨艺无甚耐心，更不喜欢见别人下厨，而且他早已辟谷，根本就没有口腹之欲。

一瞬间，盛霖突然回想起两个多时辰前看到的画面，盛宴笑意盈盈地在厨台前忙碌的自信样子，还算较为顺眼。

接着，脑海中的画面一变，成了那人面对他时，满眼的愤怒和谄媚虚假的笑容。

他扯了扯唇角，一个还未筑基的小鬼，今日让他连起几次杀心，最后都没下得去手。

不过一颗石子，投入一潭死水，引起一丝波澜而已罢，等石子落底，那几圈波澜退去，又是一潭死水。

现如今的他，活在这世上，虚度百年光阴，既不知过去，亦不期未来。

无趣至极。

……

一夜好眠，盛宴伸了个懒腰起身，嗅着晨间湿漉漉的清新空气，心情也变得很好。

他把杨小弟叫醒，两人一起到菜圃里拔野草，挖早餐要用的食材。

就在这时，远远从天际降下来一女子，轻飘飘的落在长满杂草的石板上，她饶有兴趣地看着菜圃里的两人，并未出声，盛宴无意间抬头，才发现对方，不知道对方看了多久。

她身着一身红衣，轻纱曼妙，容貌明艳，气态雍容，额间一朵红梅纹娇艳似滴，见盛宴望来，回与一个妩媚的笑，道：“真俊俏啊，小弟弟还是个雏吧？”

盛宴：“？？？”

见盛宴茫然无措的反应，那女子捂嘴娇笑：“哎呦，真可爱，嘻嘻嘻……”

盛宴正鸡皮疙瘩掉一地，就见木屋里传来盛霖的唤声：“骨里红，过来。”

名为骨里红的女子立马转身朝屋内走去，娇嗔道：“来啦来啦~真是的，尊上一点都不体量奴家，奴家大老远连夜赶来，现在腿都好痛痛……”

盛宴捡起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又敲了敲呆住的杨小弟的头，继续埋头除草，挖早餐食材。

过了一会儿后，盛霖和骨里红双双出了房间，站在廊檐下说着话，两人用了隔音决，盛宴并听不到谈话内容，不过这并不干涉盛宴内心八卦猜测两人的关系。

这二人，男的邪肆狷狂，女的妖娇妩媚，站在一起举止亲密无间，好似一对登对璧人。

特别是盛宴，对待骨里红时，面容和煦，举止温柔，态度与昨天对待他和杨小弟时完全不一样。

想不到连种蛇精病居然也有恋人。盛宴感叹，也不知道他的情缘缘在何方等着他。

骨里红拉着盛霖衣袖，一双红唇凑近盛霖下巴，撒娇道：“尊上，就不能留奴家喝一盏酒嘛？”

“小红，你最近真是越来越僭越了。”盛宴挑眉，轻笑，指尖轻抚上骨里红的脖子，

“想回无间地狱吗？”

“奴家还以为尊上已经不在乎了。”骨里红呼吸一窒，脸上强装镇定地继续撒娇，试探道，

“那些怀川剑卖出去，也算废物利用，是给我们幽冥增加收益嘛。”

“已经卖出去的就算了，剩下的，全销毁吧。”盛宴捏着骨里红的下巴，命令道。

“是是，奴家当然听尊上的，嘻嘻……”骨里红娇笑。

盛宴蹲在一旁菜圃里，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以为那两人要吻别了，立刻默念非礼勿视，把自己和杨小弟眼睛遮住。

过了好一会儿，盛宴移开手，面前是阴影一片，他抬头，盛宴正站在他面前，又换上了昨天那副轻嘲的笑容，笑不达眼底。

“嘿，大佬。”盛宴尴尬地换上谄笑，也是笑不达眼底。

真是性格相冲，两看相厌，不适合做朋友，他和对方。

盛霖盯了盛宴半响，扔下一枚芥子袋，道：“我命人送了食材过来。”

盛宴接过那枚芥子袋，查探了一下，里面装了很多食材，他见过的没见过的都有。

他顿时一喜，笑道：“谢谢大佬。”

说完盛宴便头也不回跑到厨房去做早餐。

元旦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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