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外面的叫喊声停了,武氏用剑抵着门,将门推开了。
只见外面一片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那些战士均被利剑射中,睁大一双眼睛,仿佛还在探究那剑从何处而来。
只见那剑上无一例外地刻着一个深黑色的诡异符号。
元风立刻了然地笑了笑,将剑插回了剑鞘道:“既是能说服大长老派南域骑射兵相助,你我今日怕是有来无回了,我很好奇,你们大萧的皇帝到底拿什么做了交换?”
“不愧是在大长老手下呆过的人,连南域从小秘密培养的骑射兵都知道啊。”周境止跨过那些胡人的尸体,从大殿外步入。
大萧皇帝、关裘、鹿拾闻、周复辙俱在其侧,一群训练有素的士兵立刻将大殿围了起来。
周复始笑了出来:“你们就这么几个人堂而皇之地进来,不怕我弑君吗?”
关裘手持利剑,挡在圣上和周境止身前道:“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关将军怎么没在安宁呢?难道是安宁的民众不够热情好客?”周复始道。
“真是难为储君殿下一番心思了,只是,一群没见过我真容的民众,怕是现在正围着一个侍卫声讨呢。”关裘淡道。
“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陪孤演这场戏也真是难为你们了。”
“不这样,又怎么能将你和先皇后的余党一网打尽呢?”周境止勾起笑容。
再做什么,也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
周复始忽然笑了起来,拨开身前保护他的侍卫欲要上前,江殷第一次斗胆拽住了那人的手,冰凉消瘦,薄如蝉翼,仿佛顷刻间便要消失。在周复始回头看他时,用力地摇了摇头。
周复始用着和平常一样的语气平静道:“放手。”
江殷与他对峙片刻终是摆下阵来,一点点松开那人,江殷知道,这是第一次握他的手,也会是最后一次。
周复始走到周境止的面前,关裘的剑瞬间握紧了。
周复始盯着那一双上扬的桃花眼,淡道:“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不过是个喝花酒的浪荡子弟,安安稳稳做你的闲散王爷也就罢了,却偏偏要自持正义,你难道不想坐那个位置吗?”
“我是机关算尽,但我从不掩饰自己的**,你呢?表面上一副不沾染是非的样子,其实我很了解,我们是一样的人,想要什么就会不择手段。”
周境止直视他的眼睛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些东西,命中注定不是你的,就强求不得。”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令人生厌。”周复始说着忽然从袖口抽出一把短刃。
“小心。”关裘将周境止和圣上向后推去,同时手中利剑刺入来人的胸膛。
待看清面前的人时,关裘迅速将剑抽离。
鲜血喷涌而出,那人单膝撑剑跪下,竟是不知何时冲上前的江殷。
周复始恍惚间记起,他第一次见到江殷时,六岁的江殷正跟一群小乞丐争抢一个碎饼,边上许多人在看热闹,还时不时呐喊助威,六岁的江殷在拳打脚踢中将那块饼抢到怀里,待周围人都散去时,江殷才抱着饼坐到一旁欢快地吃了起来。
周复始路过他面前时,扔了一锭银子到他怀里,正要走时,年幼的江殷怯懦地拽住了他的衣角,小声问道:“你是我娘的恩客嘛?”
周复始好笑地转过头来,“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只有我娘的恩客会对我好,他们会给我银钱,还会给我吃的。”
“你觉得我像吗?”周复始笑出了声。
周复始本就皮肤白皙,长相艳丽,笑起来一双眼睛更是如缀了星辰的夜空。
江殷不由地看痴了,待反应过来时,才红着脸低下头道:“你不像,你比他们都好看。”
周复始轻笑一声,起身便走。
年幼的江殷追上去道:“我可以跟你走吗?我可以砍柴,可以浇水,可以......”
周复始忽然停下来,转身看着只到自己腰部的孩子,神情骤然冷冽道:“我为什么要带你走?”
“我娘说不可以欠陌生人的人情,我收了你的银子,就要替你办事。”
“我身边不缺干活的小厮,只缺一把杀人的刀。”周复始神情冷漠道。
“那我就做大人的刀。”年幼的江殷脸红红的,稚嫩的声音却掷地有声。
......
江殷以剑撑地,缓缓向下滑去,终是不敌身体上的痛楚,倒在了地上,剑咣当一声砸落在地,将周复始的思绪唤了回来。
周复始轻笑一声,将短刃对准自己的脖子:“孤乃大萧储君,宁死不囚于笼中。”
说完,便将短刃刺了进去。
一时之间,所有声音向他涌来。
“储君殿下......”
“逆子,你......”
“陛下,陛下吐血了,快请太医......”
“将所有谋反者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没用的东西,我半生的心血全都毁了。”
......
然后一切都归于平静,一切都结束了,周复始想。
伏月十日,太子薨,太后听闻一病不起,圣上咳血数日,太医均束手无策,疑大限将至。
周境止在接到陛下的秘密传召时,就知道这不是个好消息。
“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五殿下请。”洪公公捏着嗓子道。
“有劳。”
周境止嘎吱一声推开门,里面久未开窗,十分地暗沉。
黄色的帘子里一只枯瘦的手伸了出来,“允之,你来了,快到朕的跟前来。”
周境止很清楚,之前太子下的毒名为“醉无生”,此毒发病缓慢,初始不易察觉,逐渐日日昏睡不醒,慢慢全身内脏均开始衰减,皮肉萎缩,出现症状后,一日之内可老十岁。
陛下服用此毒已数月有余,如今的身体底子早就坏了,现在也不过是用丹药吊着最后一口气罢了。
“朕自知时日无多,只有把这万里河山交到你的手中方才安心。”
“父皇,儿臣,儿臣志不在此,请父皇收回成命......”周境止跪着道。
老皇帝犹自说道:“南域一直是朕的心腹大患,你能从南域借来兵力,使王城脱困,日后必能修两国之好,保我大萧子民不受战火纷扰......”
“父皇......”
“若南域反,御南阁便是最后的保障,那里有一批还未成型的骑兵,名唤卫锦队,均为中原与南域混血所生之子,是能够和南域骑兵抗衡的最后武器,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被人知晓,能够调动这批精兵的唯一兵符便是关裘......”
老皇帝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坐了起来,明明正值壮年,形态却似迟暮的老人,一手用力拽住了周境止的衣襟道:“记住,若南域除,杀关裘。”
周境止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关裘之母徐氏是南域与中原混血之子,非我族人,其心必异,你若不杀他,他日后必杀你。”
老皇帝的手又紧了几分,使二人靠得更近,盯着他的眼睛道:“你听清楚了吗?”
周境止这才回过神来道:“儿臣,儿臣明白了。”
老皇帝瞬间泄了力,躺倒在床上,冲着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
“儿臣告退。”
木门打开又合上。
周境止走在长阶上,一个不注意差点迈空。
既是如此,那他必坐那九五至尊之位,只有如此,他才能保关裘。
至于能借来那南域骑兵一事......
周境止苦涩一笑。
那日在从心兰处得知周复始欲与胡人合谋造反,便和鹿拾闻千里迢迢赶往南域。
大长老上下打量周境止许久却转头对着鹿拾闻道:“那日你偷我南域之宝还魂丹,便是用在此人身上吗?”
鹿拾闻一听便跪了下来道:“大长老恕罪,当时情况实在万分紧急,救人如救火,小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大长老捋着白花花的胡子道:“之前的事,我可以概不追究,但你们想要借我南域骑兵对付胡人,我为什么要帮助你们?”
“木加窟尔狼子野心,近年数次与邻国开战,扩充国土,大萧与南域接壤,若大萧被木加窟尔与武氏掌控,为其囊中之物便是迟早之事,到那时,唇亡齿寒,南域也将面临危机。”周境止徐徐道。
“木加窟尔确有一统天下之心,若听之任之确实祸患无穷,我可以借骑射兵给你,但,我有一个条件,”大长老抬目看了他一眼,摩挲着拐杖道,“那还魂珠乃我南域奇宝,你若愿意归还,我便借你十万精兵,助你对付木加窟尔。”
“若这宝物在我手中,我必当奉还,只是......”周境止与鹿拾闻对视一眼。
鹿拾闻接着道:“这还魂珠早已被五殿下服用,早就与他五脏六腑融为一体,如何取得?”
大长老摸着胡子笑道:“还魂珠乃天地之灵气化就,又怎会轻易消散?你服用了它,便成为了它的器皿,若要还魂珠重新现世,只需将其从你的血肉中剥离,只是那样,你就成为了还魂珠的祭品,待还魂珠成型现世之日,便是你丧命之时,如此这般,你愿意吗?”
胸口传来的犹如百蚁食心之痛将他从回忆中抽离,周境止捂着心口的手缓缓收紧,大长老的话语仿佛又在耳畔响起。
“这是聚魂蛊的蛊虫,你吃了它,它便会在你体内不断吸收还魂珠的灵气,只是它每一次动作之时,你便会如百蚁食心般痛苦万分,并且随着灵气聚集的越多,它便会越兴奋,越活跃,
从而带来更大的痛苦,待还魂珠在你体内成型,便来南域找我,我自有办法将其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