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我,那天我刚把尸体捞上来放在岸边去找推车的时候,就听到有人路过的声音,我赶忙躲了起来,怕被发现,要是让人发现我也要遭殃。”
周境止想,可能那个邹兰兰在岸边漫步的故事就是这么来得,然后传得越来越玄。
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问道:“汪成化是什么人?”
“他能是个什么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那就是个穷小子,去京城学什么艺,兰兰死了他到现在也没回来过。”
直到回到衙门,周境止还在思考邹兰兰的事。
忽然对面一个人直直撞了过来,那人有些不好意思,对他举了个躬表示道歉,接着就又跑远了。
周境止刚喊了一句站住。
谁知那人跑得更快了。
周境止还没受过这种委屈,什么时候有人敢这么对他了。
方才给周境止带路那人道:“大人别介意,那人不光是个哑巴还是个聋子,脑子还不是很好,大家都叫他二楞,他不是故意唐突大人的,还望大人莫要跟他一般计较。”
二楞?周境止蹙着眉头道:“他一直就这样吗?”
“二楞是前段时间被他父亲送来的,说是在外头跟人起冲突把脑子给打坏了,这家伙傻愣愣的,但是挺讨人喜欢,有什么活都抢着做,又不要工钱,头儿就把他留下来了。”
周境止点了点头,道:“之前相关的那些命案笔录再拿过来让我看看。”
关裘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周境止盘着腿坐在床上,一卷卷看着笔录。
关裘无奈地笑笑,坐在他身边道:“回去之后不如让俞大人在大理寺给你挂个职位?”
周境止看着关裘满脸的戏虐,不由凑上去道:“关将军这是在怪我冷落了你吗?”
关裘不语,俊俏的眉眼直视着他。
周境止对着他的唇吻了上去,缠绵片刻后将唇滑到了他的耳后,轻喘着道:“我觉得这太不真实了,这会不会是什么骗局?关将军用美色诱惑我,然后伺机抓住我的把柄,再除掉我永诀后患?嗯?”
关裘抚着周境止的头发,轻笑着道:“你的里头装得都是些什么?”
周境止将头埋进他怀里道:“答应我,永远不要瞒我,永远不要骗我好吗?如果有一天你厌倦我了就告诉我,我绝不会再缠着你,我一定会放你走。”
关裘将怀里的人搂得紧了一些,他没有说话,只是找准他的唇吻了上去,手也开始动作了起来。
两人躺倒在床上,彼此交换着呼吸。
周境止想,如果有那一天,他真的可以说放手就放手吗?
次日。
周境止醒来的时候关裘已经不在身边了。
他抚摸着凌乱的床铺,暗暗摇了摇头,果然身体形成的习惯,才是最可怕的。
周境止整理着昨晚被推搡到床脚的竹卷,发现一卷散开的竹卷上描述的死者竟是女子。
周境止略微有些诧异,董玄明之前说当时参与了浸猪笼的都是壮年男子,为何会出现毫不相关的女性死者?
他将这些竹卷按照时间排列,发现一共有两名女子。并且在时间上每七位男性遇害,中间就会夹杂一名女子,一共有二十四名遇害者,如果按照这样的逻辑,那下一位被凶手盯上的便是女性。
周境止曾经在书上看到过,有一种克制阴魂的方式就是独阳七煞,也就是阳阴比率为七比一的时候,那些被害死的阴魂无法作祟复仇。
当时看了只觉得是无稽之谈,没想到真的有人信。
周境止立刻奔出门外,想要找董玄明,却不想刚出了大门就看到一堆人往前面赶去。
周境止揪住一个男子问道:“你们在跑什么?”
“你不知道吗?薛家老太太死了。”那男子说完接着就跑走了。
周境止到的时候,董玄明已经在了。
薛家老太太就被摆在院里正中央的位置,胸口一个血窟窿,被取走了心脏。
周围的佣人哭得哭,跪得跪。
周境止四处看了一圈,不由拉起一个婢女道:“薛甲呢?”
那婢女脸白了白道:“少爷,少爷在后院驱鬼。”
后院,周境止看到一个瘦弱的男子缩在墙角,边上站了五六个道士,挥着符咒耍着剑。
这或许就是薛甲了。
根本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果然已经半疯了。
到底,是什么人,有这样的本事,又有如此大的恨意。
夜晚。
薛府灵堂前,白色的带子暗自飘荡,灵前的长明灯忽明忽灭。
只有一个女婢跪在地上替薛老太太守灵。
忽然一缕白烟飘过,那女婢打了个哈欠,没多久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白色的灯笼莫名暗了些。
一个黑影从树丛里窜了出来,四处张望,缓缓向灵堂靠近。
只见那黑影掀开棺材板,将手伸了进去。
阴风刮过,灵堂上的灯笼晃了晃。
霎时间白光闪过,一柄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黑影刚想回头。
关裘将剑又紧了紧,道了句:“别动。”
周境止从屏风后缓步走了出来道:“真是难为你装疯卖傻这么久了,二楞是吧?还是说,我应该叫你汪成化?”
汪成化眼眸暗了暗:“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刚。”
“你派人跟踪我?”
“恰恰相反,我是在等你送上门来。”周境止说完,将手中一枚淡蓝色的珠子举起来道:“你是来取这个的吧?”
汪成化瞳孔剧缩:“你怎么会......”
“怎么会什么?怎么知道你每次半夜杀人,用救人的佛珠维持死者身体功能正常的假象,从而伪造凶杀时间?还是怎么知道你怕被发现,每天半夜才会取回佛珠去害下一个目标?一个能自由出入衙门停尸间的杀人狂,稍微留意就能发现端倪吧。”周境止淡道。
汪成化愤怒道:“那是他们该死,他们害死了兰兰和我未出生的孩子,他们难道不该付出代价吗?”
“既然他们该死,你又为何害怕阴魂索命,害死了那些无辜的女性?”
汪成化顿了顿道:“随你怎么说,我根本不后悔,要说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杀了薛甲那个狗东西,不过他已经疯了,应该比死更难受。那些人的心脏都埋在了兰兰的坟前,只是缺了个薛甲,但他的心是黑的,不要也罢。”
周境止看着他良久,转头对刚赶来目瞪口呆的董玄明一干人道:“把他带下去吧,他已经招了。”
关裘将人递给官兵后向周境止走了过来。
等人都散了,周境止将薛老太太的棺材板盖了回去,看着手心淡蓝色的佛珠道:“本该是救人的东西,却被拿来害人,实在是暴殄天物。”
“本就是阴阳两极的物件,只看这宝物的主人作何用途。”关裘道。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是如何发现这佛珠的呢?”
“诛佛丹为万佛珠之首,只要靠近就会产生反应,自然就发现了。”
“怪不得上一个死者被发现的时候,你蹲在地上那么久,那时候就知道了吧?”
“嗯,但我不能打草惊蛇,直到次日在衙门里碰见汪成化的时候,诛佛丹又在颤动,我就知道,佛珠在他身上,他就是凶手,所以才让董玄明去查他。”关裘道。
“多亏你思虑周全,不然他定是不认的,总要抓他个现行。”
“是多亏了他害怕阴魂索命,延续死者生理状态企图改变作案时间时,用佛珠镇住阴灵,到正午佛珠效力消失之时,正是白日阳气最盛,压制亡灵之时。”
周境止笑了笑,靠在门上道:“你说真有冤魂作祟吗?是鬼魂害人,还是人心害人。”
关裘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周境止温顺地靠了过去,搂着关裘的腰窝在他怀里道:“等二哥上位,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关裘眸子暗了暗,没有说话。
周境止刚要抬头,关裘就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轻声道:“好。”
淮兴的案子结了,周境止离开的时候,孟大人特地赶来送他,临别时刻还让周境止替他给俞大人问声好。
周境止应了。
董玄明在一旁淡笑不语,只想着要是孟大人知道面前的人是五殿下,怕是要让俞大人给他带声好。
孟大人做完面子就回去了。
董玄明一路跟着,将周境止送到了城门口。
“从小人见殿下第一面,宛若神明降世,就知道,此生再难喜欢上什么人了。”董玄明看着他的眼睛道:“殿下不必有负担,余生我都会在此处为殿下祈福,愿殿下安康。”
董玄明说完就带着人离开了,背影总显得有几分落寞。
关裘看了周境止一眼,见他还站在原地出神,便道:“殿下若是喜欢他,不如将他一起带回去?”
周境止笑道:“我若是将他带回去,关将军还不吃了我?”
关裘没有说话,一个翻身跃上了马背,向他伸出手作邀请状。
周境止勾着唇将手递给他。
关裘一个用力将人搂在了怀里,在他耳边道:“殿下可坐稳了。”
二人在晨光中御马而去。
董玄明站在阁楼上看着二人远去,又倒了一杯酒,刚举到唇边,一只手便摁住了杯口道:“师爷,别喝了。”
董玄明眯着眼睛看着他道:“再多说一句就滚出去。”
那人眸子沉了沉,转身就离开了。
董玄明一个人在楼上待到了天黑,灌了一天的酒,躺在桌子上人事不省。
那人推开门,见董玄明喝成这个样子,单手将人扛到肩上出了酒楼。
董玄明嘴里小声念叨着:“为......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喜欢我,我等了你......等了你这么多年。”
那人扛着董玄明没有说话,到了府里,将醉成一滩烂泥的家伙交给下人,望着合上的门缓声道:“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看见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