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政敌帐内夫妻 第22章 程知鉴宝显真章

陆怀骰瞥过小国使者那惶恐的神态，字字如刀，刀刀要命，直击小国使者的要害，“一是‘日流金’可入药，有奇效。二是它无论何种角度亦可散发光芒，金光流转。但‘星坠芒’在某一角度却是黯淡无光。正因其多数时候的光彩夺目，才更易让人忽略那瞬间的黯淡。皇上再拿起此物，稍加转动，一看便知。”

冷厉的声音仿佛一道催命符，小国使者忍不住颤抖双腿，强忍着支撑住发颤的身体，神情害怕看着皇上的动作。

只见皇上拿起托盘上所谓的“日流金”，小国使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皇上指尖转动时，那宝石亦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然，在某一刻，皇上的手指停顿，锐利的眼神注意到那不起眼的一个角度，那宝石呈现黯淡无光，与之前光辉耀眼的情况很不一样。

皇上眼底的探究瞬间凝成冷冰，五指回拢，将那赝品攥在手里，气愤地反扣在书桌上。

“嘭。”

赝品和桌子的撞击声，如同一声惊雷，吓得小国使者瘫软在地。

皇上沉着脸色，声音沉重带着无尽的威严，内含着天子的滔天怒意，“好一个怀仁国主！好一个感恩献宝的小国！竟然欺君罔上！朕念小国惨遭天灾，赐下粮草布匹，没想到小国忘恩负义，朕定要怀仁国主付出代价！”

“皇上饶命。皇上，小人不敢欺瞒皇上，怀仁国主更不敢故意隐瞒。天朝威武，我等小国唯有敬仰膜拜，战战兢兢侍奉，怎敢有半分忘恩失义之心！”小国使者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磕头求饶，说话的声音变得哆嗦。

“‘日流金’一事，你又该如何狡辩？”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天子一怒，国破家亡。

触怒大宸皇帝的代价，不是小国使者能担负得起，也不是怀仁国主能承受得住。

巨大的恐惧让小国使者将所有的苦衷全盘托出，“回禀皇上，小国敬仰大宸天威，愿敬献我国至宝‘日流金’。只是小国突逢天灾，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十室九空。疫病横行，药石罔效。眼看小国将亡，国中大臣向国主进言，用‘日流金’入药或许能救小国百姓。可‘日流金’早已承诺敬献大宸，怀仁国主心如刀绞，不愿出尔反尔。然，无数的子民在国主面前死去，国主百般无奈，才将‘日流金’入药解救了无数的百姓。但苦于没有新的‘日流金’，最终只能用次一等的‘星坠芒’顶替，只求能完成献宝之礼，保全小国一线生机。”

回想起临别时，怀仁国主语重心长的嘱咐，小国使者不敢忘记自己真正的使命，连忙说出实情，企图让皇上饶过小国百姓。

皇上与陆怀骰早就知道小国遭遇天灾一事，看着小国使者的辩解沉默片刻，但这不是他们欺瞒大宸的理由。

程知仍是丫环装扮，规规矩矩站在一旁。

听着小国使者的诉说，她萌生出怜悯之心，但她更知道国威不可亵渎。

若小国欺瞒大宸没有付出代价，那其他属国也会效仿。

若皆因“事出有因”便可轻易绕过，大宸天威何存？久而久之，天下对大宸将不会那么敬仰。

小国使者见皇上没有即刻把他拖出来，像是在权衡。他生出了一丝希望，接连解释：“皇上，小国隐瞒实情，欺君罔上。怀仁国主自知罪念深重，修书一封，请皇上饶恕小国百姓。”

皇上示意，太监将小国使者手中的书信送往皇上跟前。

拆开信件，是怀仁国主的血迹遗书。

“怀仁叩拜大宸皇帝陛下。小国敬献至宝，拳拳之心，天地可鉴。无奈天降横祸，生灵涂炭，药石罔效，举国将倾。罪臣身为一国之主，万般无奈，挪用圣宝入药救民，又以‘星坠芒’顶替，欺瞒天颜，罪该万死。此乃怀仁一人之过。怀仁自知罪孽滔天，无颜求赦，更无颜苟活于世。已交代后事，传位于王弟。以死谢罪，以儆效尤。唯恳请陛下，念在怀仁尚有悔过之心，愿献上毗邻大宸边境六郡之地，永归天朝。祈望陛下宽恕小国百姓。新任国主定当永世效忠，绝无二心。怀仁绝笔。”

血迹斑斑，字字泣血。

皇上眉头紧锁，缓缓将书信递向陆怀骰方向，望着伏地弯腰的小国使者。

轻飘飘的一封书信却承载着一国百姓的性命。

陆怀骰接过书信，同情小国的遭遇，也钦佩怀仁国主的大义。但他身为大宸的臣子，定当要为大宸的百姓和威望着想，“看来，怀仁国主是明知故犯，以死相逼。”

听出陆怀骰话里的冷意，小国使者极力辩解，“皇上，国主自知冒犯天威是死罪。并非以死相逼，实乃以死谢罪，并把临近大宸边境的六郡奉上，请求皇上饶恕小国。来年，来年，小国的供奉之礼定当加倍献上。”

小国使者此行背负巨大的责任，哪怕磕得头破血流也要抓住每一次生机。

他原是仁怀国主的发小，得知怀仁国主此举，既悲痛又无奈。

此行艰险万分，稍有不慎将命丧他乡。

怀仁国主不放心其他人，唯有这位相伴多年的好友可以托付，遂将一切托付于小国使者。

故而，小国使者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的使命并非将国宝送至大宸，而是要保下小国残留的血脉。赌上怀仁国主的性命，赔上大宸边境六郡，只为让小国还存名于世。

皇上若有所思。

他登基未久，皇后身怀六甲，滥杀无辜，非他所愿。

然而，国威不可轻废。

三思之后，皇上沉重的声音打破沉寂的养心殿，“怀仁国主既有悔过之心，又献上六郡之地，思之，亦有怜悯之处。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若不严惩，有损大宸国威。念尔天灾刚过，明年小国输往大宸关税，再加三成。小国百姓非特批不得入境大宸。此令，若小国深刻反省，洗心革面，时机成熟之时，方可酌情解除。”

闻言，小国使者感激涕零，叩首不止，暗道终于完成怀仁国主的遗愿。

他终将无愧于国主，无愧于小国百姓，得以回归国家。

处理完小国的事情，皇上看向陆怀骰身后的方向。皇上知道，陆怀骰所说的见解皆来自他身后那位女诸葛。

“皇上，今日识破小国献宝欺君之举乃程知一人察觉。若非程知心细如尘，及时发现，恐有损我大宸国威。”陆怀骰的声音打破了养心殿的安静，侧身给程知让出了位置。

闻言，皇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难得见陆怀骰如此维护一人。

先前与小国使者对峙没有程知的出现，是不想程知被小国使者记恨，避免日后可能招致的报复。现下点名程知一人之功，是想为程知某得一份奖赏。

皇帝曾阅览过程知设计的“十二花树”手稿，对其颇有赞词。今日见程知能有如此偏僻学识破局，这份气度底蕴，绝非寻常女子可比。

此刻，皇上对程知有些欣赏，“程知？”

程知自认没有发出任何动静，不知为何有一股强烈的视线让她感觉很紧张。

“民女在。”听到皇帝唤自己名字，程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立刻行至中央，深深叩拜，“民女程知，叩见皇上万岁。”

“平身，起来回话。众目睽睽之下，你是如何看出那‘日流金’是‘星坠芒’？”

“回皇上，民女蒙皇上天恩，得以为皇后娘娘筹制首饰，又蒙陆大人信任，常予民女参阅金石古籍、辨析矿藏之便。《本草衍遗》记载宝石做伪技术，《本草纲目》有记录日流金入药之法，《金石簿五九数诀》收录西域众多矿物详情，《阴真君金石五相类》提及矿物提炼入药之术，从众多的书籍之中得到分辨之法。‘星坠芒’虽不如‘日流金’那般稀有，却也是珍贵无比，世间难寻。”

谈及熟悉领域，程知忘记了紧张和不安，条理分明、从容不迫。只不过最后一句，虽轻描淡写，却是程知对小国的无奈之举心生怜悯。

皇上眼底闪过惊讶，惊叹程知她连如此冷僻的书籍都阅读过，可见她平时阅读之广。更难的是她的雅量，到最后仍为小国说了情。

陆怀骰听得直皱眉，不赞成程知多此一举。

然而，皇上心情大好。

程知所展现出来的才华、胸襟、品行让他极为满意，让他想到了曾经的皇后亦是这般傲娇不凡的女子。一样是娴静无争，却自有一番傲骨才能，细微处见真章。

对此，皇上眼底的欣赏之色愈浓，发出爽朗的笑声，“程氏女，你慧眼如炬，学识渊博，于国有功。朕向来赏罚分明，你有何心愿？尽可道来。”

九五之尊的允诺，重比千金。

程知难压心中之喜，心中转过数千个心愿。

为父母求封名？

为自己求功名？

为云鬓坊求御赐牌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