癫狂人生 第1章 丑女人

“妈妈，妈妈。”

灵堂里，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扑在女人沾满血迹的尸体上嚎啕大哭。她画了比杀马特更耸人听闻的黑白装，身上满是骷髅的无袖马甲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内衣的松紧带，下半身是一条破洞裤，裤线上还镶了一排铆钉。

“这就是她女儿？”

有人指着死去的女人说。

“听说是去网吧包夜，她叔叔一大早从网吧找出来的。”

“可怜哟，早早没了丈夫，女儿还这样。”

女孩哭了十几分钟，终于有人把她从盖着白布的尸体上拉开，直到此时，殡仪馆的棺材才姗姗来迟，两个精壮小伙把人随意装在里面，转头结算了费用，就走了。

她叫徐小小，今年高一，十岁的时候父亲就走了，只剩下母亲与她相依为命。好在她爸爸虽然是个赌鬼，家里也不算富裕，但好歹没卖了家里的房子，算是给她们母女留了一个容身之所。

从此就靠着母亲给人做保姆为生，12岁后母亲开始住在雇主家里，徐小小就跟着同学鬼混，一开始是跟着年纪大一点的同学，现在她自己就是校门口东边厕所大姐头了。

只是，妈妈忽然就没了。

大伯说是心脏病突发，加上妈妈当时正在做饭，摔倒时被刀割伤，所以才流了很多血。

葬礼在为数不多亲朋好友的帮助下混乱地继续着，徐小小走马观花地看着这一切，失去母亲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什么实感，除了一开始的伤心，她已经渐渐平静下来。

没多久，她看见了那个丑女人！

“你滚！”

丑女人在她面前显得手足无措。

“别再让我看见你！”

“你妈妈，把你的抚养权给了我。”丑女人有点结巴

“呸！谁要你抚养，我明年就16岁了，我有我家，我自己可以活得很好。”

眼前的女人其实不算丑，她只有32岁也算不上老，只是脸上有太多与年龄不符的风霜，一身工厂里干活儿时穿的工作服，带了个不知年份的套袖。

张金娣，是徐小小母亲牛兰花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徐小小也曾经亲切的叫她金姨，直到去年某一次她逃课提前回家，看见她上半身赤条条地与自己妈妈抱在一起，女人在她心中的形象渐渐变得丑陋、猥琐、恶心。

妈妈和爸爸才是一家，而不是这个奇怪的女人。

也不知是不是不想当众起冲突，张金娣被她赶走了，之后的两天没有露面。

徐小小抹着眼泪捡了妈妈的骨灰，和她死去的爸爸一起埋在最便宜的公墓里。

送葬结束，徐小小回到那年芳57的老破小家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

她和妈妈的生活过的痕迹已经完全没有了，油腻腻的厨房被擦得锃光瓦亮，她最喜欢的明星贴纸也全都不见了，窗户上贴了一张白纸上面用黑字写着招租，联系人徐国华，电话……

那是她大伯。

她的衣服被堆放在门口，而妈妈的一切都不见了。

“小小来啦。”大伯母带着围裙，手里拿着清洁液，另一只手攥着抹布从卫生间出来，“这房子可有些年头没好好收拾了，小小啊，你坐，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这……这本来就是我家！”徐小小傻了，“你们都出去！”

“这孩子，怕不是傻了，这是你爷爷的房子，之前低价租给你们住着，我们已经少赚很多钱了，现在你妈妈没了，你用什么付租金？”

“我……”租的？可徐小小明明记得房子是爸爸的，但爸爸走后是不是真的过户到了妈妈名下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爷爷确实是爸爸走后一年多才没的，可那个老家伙根本不喜欢她这个孙女，眼里只有大伯家那个傻儿子。

“这个房子呀，我们要留给你哥哥的，你以后嫁人了，就不是我们徐家人了，怎么好意思要我们徐家的房子？”

“这就是我的家，我不走！”徐小小也是一方大姐头，不可能随便让出自己的房子，她抱起自己的衣服，准备重新放回自己的房间。

“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

大伯母话没说完，大伯徐国华回来了。

其实大伯对徐小小一直还不错，偶尔给她买衣服、买吃的，算是所有亲戚里对她最好的。

“够了，小小，”徐国华阴沉着脸，“不要胡闹，这房子是你爷爷的，你爷爷死后就该还给我们，如果你再不走，我就要追回之前免除你们那部分房租了。”

“就是，赶紧滚！”大伯母直接上手来推徐小小。

徐小小作为一名高中生，根本不明白什么遗产继承。

“收拾好你的东西，就走吧，这房子已经租出去了。”大伯母下了逐客令。

乌云沉沉地压在天空之上，仿佛拥有无穷的重量，试图将整个世界都压碎在无尽的黑暗中。城市里，人们依然忙碌地穿梭在街道上，他们的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拉长、又缩短，了无生趣。

徐小小蜷缩在街角，她紧紧抱着膝盖，校门口左边厕所大姐头的名号此时此刻毫无用处，一道深紫色的闪电突然划破夜空，仿佛要撕裂沉重的乌云，雷声轰鸣而来，震得徐小小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抖。她紧紧地闭上眼睛，双手捂住耳朵，试图隔绝这可怕的声音。

在她身边，不知被谁丢弃的布娃娃静静地躺着，身上的颜色褪去大半，显得异常凄凉。

明天还要上学吗？是不是再也不能上学了？

“你跟我走吧。”

雨幕里，女人的身影显得有点模糊，是那个丑女人！

“你妈妈……她希望你好好的。”

“你滚！”徐小小不想见到她，“你是我什么人，我凭什么跟你走？”

徐小小近乎歇斯底里，但女人没有说话，她越过雨幕，与她一起躲在屋檐下，静静地坐在她身边。

“凭你现在身无分文、无亲无故。”张金娣的五官其实很柔和，只是被蓬乱的头发掩盖了，“徐小小，你没有妈妈了，所以你也不能再做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你要知道，什么都没有活下去重要，而我，能给你下一顿饭。”

徐小小还是跟着丑女人走了，因为她真的饿了。身上早就被淋湿了，她想要个能换衣服的地方。

可她还是很讨厌这个丑女人，她那么老，那么穷，一直以朋友的身份对妈妈别有用心，徐小小把自己的电话握在手里，虽然它是二手的，经常坏，信号也不好，但如果丑女人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她一定报警！

但丑女人的家还算干净，这里很小，只有一间卧室，是那种比徐小小的家还老的楼，跟另外十几户共用卫生间和厨房，才进楼道就有令人作呕的奇怪气味。

直到她跟着丑女人回家，钥匙转动，门锁被打开的瞬间，温暖的灯光照着，格子布做的桌布上已经摆了两道菜和两碗饭，不算很丰盛，但足以慰藉心肝胃都已经开始抽搐的徐小小。

“你……”

“你可以跟以前一样叫我金姨，或者张姨。”

徐小小点头，今天的第一口饭终于放进了嘴里，鸡蛋炒黄瓜片、青椒肉丝。

“这是你妈妈最喜欢的两道菜。”

“你不要提我妈妈。”徐小小“啪”地一声把筷子摔在桌子上，她想有骨气地就这么拒绝吃饭，可她的胃却没骨气地咕咕作响。

张金娣低着头，快速把饭菜送进嘴里，瓜片在她的咀嚼下咯吱咯吱地响。

徐小小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莫名打了个寒颤，总感觉那唇齿之间的不是黄瓜而是她的血肉。

“你睡房间里。”张金娣指了指唯一的房间。

门关着，看不见里面有多大。

“你呢？”

“我睡客厅。”

徐小小欲言又止，看了看皮肤粗糙、蓬头垢面的丑女人，她想妈妈了。

妈妈永远那么整洁，香香的、软软的，小时候只要抱着妈妈就整个世界都不能伤害她。

可是妈妈不在了，可是，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抱抱妈妈了。

吃完饭，徐小小不想与丑女人待在一个房间，她推开卧室门，不由自主地愣住。

这里的床、柜子甚至床单竟然都是她的，是她原本的那些！虽然因为房间大小不同格局略有变化，但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徐小小忽然泪如雨下。

“你……”

她不知道丑女人是别有用心还是什么。

“昨天租房子的时候需要家具，刚好看见你大伯母拉着你们家的东西要卖掉，我就顺便买回来一部分。”

可是这里距离徐小小的家并不近，但母亲的灵棚就在徐小小家楼下。

徐小小看着丑女人。

“我也想送送她。”

“你，刚刚租的房子？”徐小小问。

“嗯，之前住厂里面的宿舍。”

但宿舍不能带孩子，更不能带别人家的孩子，所以张金娣就搬了出来。

“这边离你学校挺近的，你休息两天，就上学去吧。别像我和你、别像我一样，没文化，只有做苦力活儿的命。”

张金娣粗糙的大手开始收拾碗筷，她动作很麻利，几下就擦好了桌子，厨房和客厅之间隔着一道玻璃墙，徐小小能看到她在厨房忙碌的背影。

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忽然闻到熟悉的味道，徐小小这一夜睡得非常好，甚至没有梦到妈妈浑身是血的场景，直到她被炒菜的声音惊醒，面对熟悉的家具，一时竟然忘了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妈——”

妈妈两个字没有说完，徐小小就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沙哑，妈妈不在了，但为什么这声音和饭菜的香味如此熟悉。

她开门，客厅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昨晚有人睡过，两碗粥、两个煎蛋和一盘炒青菜已经摆放整齐。

“吃饭吧，我上班早，只能早点做饭。”

徐小小咬着嘴唇，忽然无所适从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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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丑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