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睛 第57章 坍塌

程偃灵挽起袖子，原地做了几个伸展动作，抓住了绳索。她双臂交替用力，腰肢配合着节奏微微摆动，动作流畅得如同灵猫上树。眨眼间，便已攀至顶端，单手在窗沿一撑，利落地翻身而入，稳稳落在内部的横梁之上，又在纵横交错的梁木间纵跃、横移，终于抵达了倒置的院落，落脚在院中的石桌上，这里最靠近院门。

程浩和徐琪看清了她的路线，心中有数，也几乎不费什么力气，攀绳时偶尔借力房屋中的结构，很快都找到了适合在门周围放哨警戒的位置。

“来吧。”程偃灵向在下方仰头望着的张晞招手。

张晞双手抓绳猛地用力，将自己的身体腾空，三两下蹿升到一个稳当的落脚点上，然后轻轻一点，身形便已翩然跃起，把绳子落在了身后。几番腾挪，便接近了程偃灵的位置，那边早已伸出手接应，拉了她一把。

因为距离大幅度缩减，眼前的狴犴兽首更显出几分威严来。

“准备吧。”程偃灵的目光从兽首空洞的眼神上移开，对张晞道。

张晞点头，从口袋里翻出毛笔，研好了朱砂墨，抬眸去看她时，却有几分担忧：“点好左眼后，要是有什么异动，这种地方很难防身，你们要小心。”

徐琪那边已经把登山绳回收起来，搭在院门之上的横梁上，那已经是目之所及的最高点，横梁也足够坚固。绳头两端垂下，丢给程偃灵一端，另一端由程浩系在腰上。“偃灵你们两个用一头，我和程浩用一头，松手就一起掉下去，不松手也能一块挂在这，不分散就没问题。”

程偃灵也学程浩的样子，把绳子在自己腰上绕了两圈，又对张晞道：“放心。”于是在石桌上稳稳扎下马步，双手掌心向上，对她示意，“来吧。”

张晞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提起毛笔轻盈一跃，双脚便精准地踩上了程偃灵的手掌。程偃灵腰腹瞬间绷紧，抓住她的脚踝，双臂用力向上托举，将张晞的身体稳稳抬高。

兽首已然和张晞的笔尖拉进了距离，墨汁注入左眼，亮起一闪而过的红光，在黑暗中分外显眼。

失感昏迷的张晞向后倒去，被早已准备好的程偃灵接在怀里。

“唉。”程偃灵竟然有点像笑，“童话里王子接公主也没这么多次。”

“知足吧，姐。”程浩在那头喊道，“幸亏我阿晞姐身材管理好，回头吃胖了还怕你抱不动呢。”

然而，异变就在几人的玩笑间悄悄开始了。

脚下倒悬建筑的横梁和屋顶结构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继而剧烈地摇晃起来。“不好，建筑好像要塌！”徐琪喊道，“抓紧绳子！”

话音才刚落，巨大的梁木应声断裂，瓦砾如同暴雨般向下倾泻，几人纷纷脚下一空，失重感再次疯狂袭来，拖着他们坠向一片破碎的木石乱流之中。绳索瞬间绷紧，将四人勉强牵连在一起，尽管四处横飞的碎木断梁时不时砸在身上，也没人松开绳子，就这样下坠着，下坠着。

黑暗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吞噬了所有的感知。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线重又刺破了沉重的黑暗。

张晞竟然是第一个恢复了意识的，眼皮沉重地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陌生的景象。她正躺在冰凉的石板地上，刚坐起身，就听见周围痛呼声四起，其他三人也纷纷清醒过来，幸而没受什么大伤，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

四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打量起四周。

他们正身处一个宽敞的古旧厅堂中。光线很怪，不知道是从什么方向来的，但几乎已经不需要手电，就全能看清楚。青砖铺地，高大粗壮的木质圆柱支撑着穹顶，两侧是斑驳的木板壁，正前方是一张油漆剥落的案桌，宽大庄重，桌后是一张有着繁复雕花的太师椅。案桌两侧，肃立着“肃静”、“回避”的木牌。

“我们这是……在哪儿？”程浩揉着被撞疼的肩膀，龇牙咧嘴地。

“看这摆设……明清时期县衙大堂的规制，可能是学堂之前的那个旧衙门。”张晞猜测道。

“嘘……有人过来。”徐琪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手中握紧了匕首，指了指案桌左后方的位置，“好像是那边！”

那是一道道灰白色半透明的影子，如同从墙壁渗透出来一般，缓缓浮现。它们的形态依旧带着人魔特有的扭曲和畸形，但诡异的是，它们身上，竟然都穿着衣服！

“卧槽。”程浩倒吸一口冷气，“怎么人魔还玩上cosplay了？”

那是一种统一的号衣，颜色褪败，依稀能看出是靛蓝色，胸前带有“勇”字或“兵”字补子。“是差役的打扮。”张晞小声道。

它们正手持着虚幻的、半透明的水火棍，飘悠悠地走过来，无声地立在堂下两侧，空洞的眼眶望着中央的四个人。

而在那正前方的案桌之后，还有一个身形更为高大些的，穿着破旧的鸂鶒补服，头戴镂花金顶朝冠，正端坐在那里。这身官服配上人魔扭曲变形的面庞和身体，有种既滑稽又恐怖的违和感。

这站位很令人不爽，好像是正在等待被审判一样。程偃灵第一个不服，抄起手上的长刀便指向堂上的“官老爷”：“什么意思，是单挑还是一起上，给个痛快话，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她嘹亮清澈的嗓音在宁静的厅堂里激起一阵回音，那些人魔的影子果真移动起来，动作僵硬地漂浮着，朝着站在大堂中央的四人聚拢过来。

“装神弄鬼！”程偃灵厉喝一声，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气氛。她手腕一翻，唐刀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直劈向离她最近的一道差役鬼影。

然而，预想中刀刃入肉的触感并未传来。

刀锋划过空气，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那道灰白的影子，只在空气中留下细微的波动。那鬼影甚至没有丝毫停顿，依旧面无表情地向前飘来。

“没用！它们看来不是实体！”徐琪心头一沉，“跟之前我们见过的人魔不一样。”

张晞和程浩也各自持匕首和伸缩棍试图攻击，结果同样如此，兵刃徒劳地穿过一道道虚影，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就在四人惊疑不定之际，一股冰冷、无形却又强大无比的力量骤然降临。

张晞只觉得自己的双臂被一股看不见的手强行拧到身后，那股力量沉重如山，任凭她如何挣扎，都如同蚍蜉撼树，纹丝不动。程偃灵、徐琪和程浩亦是如此，每个人都像是被无形的枷锁牢牢缚住，动弹不得，手上的武器纷纷被卸下，掉在石板地上铿然作响。

紧接着，那股力量推搡着他们，踉跄着向大堂侧后方走去。

“不是，这是去哪儿啊？”程浩一边徒劳的挣扎，一边喊着。那些鬼影完全不为所动，就这样押送着他们穿过一道布满蛛网的门，走过阴暗潮湿的走廊。两侧出现了一个个以粗.大木栅封门的囚室。

张晞、程偃灵和徐琪被推入了左侧一间稍大的囚室，而程浩则被那股力量强行带向了右侧的另一间。

“耗子！”程偃灵焦急地喊了一声，试图挣脱，但那无形的束缚反而更紧了些。

“姐！我没事！我看这是分男女监狱的意思！”程浩的声音从隔壁的囚室传来，两间牢房仅仅一墙之隔，虽然视线阻碍互相看不到，但彼此能听到声音，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哐当”一声，牢门落锁，那些人魔的鬼影倏尔远去，速度极快。那股束缚着他们的力量也骤然消失了，四人恢复了行动能力，立刻扑到各自牢房的木栅前。

“真锁了。”徐琪确认了一下门锁，又晃动了几下木栅，感受了一下硬度，有点绝望道，“我们被困在这儿了。”

程偃灵对着大门连踢带踹，除了泄愤以外，根本毫无所用，便也不再徒费力气，在墙角的干燥茅草上坐了下来，语气恹恹的：“这怎么办，右眼还没点。”

张晞轻轻叹了一声，坐在了她旁边，还招呼徐琪道：“反正眼下是出不去，先休息休息，我刚才看了，狴犴的位置还是在正厅的门上，想点睛，得先静观其变，找机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