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睛 第48章 洞庭

春分过后，白日见长，天气一日暖过一日。

四人再次检查行装，徐琪准备了一个轻便的双肩背包，里面是四人份的高能量压缩食品、强光手电和她的贴身医疗包；程浩的背包里塞着几根能量棒和一小瓶净水片，腰侧暗袋里别着甩棍；张晞则将点睛的毛笔、朱砂墨块用软布仔细包裹，贴身收藏。

程偃灵最为郁闷，她将那把威风凛凛的唐刀挂在了卧室里，依依惜别了一番，最终只在不显眼的裤脚处绑了一把短匕，聊作安慰。

“走吧，就当是去春游。”张晞看她撅着嘴，轻声安抚。

“春游可不会计划着半夜去敲树解裤腰带。”程偃灵嘟囔着，还是背起了那个看上去空瘪不少的背包。

驱车抵达君山岛景区，果然游人如织。春光明媚，湖风拂面，堤岸柳条新绿，岛上竹林摇曳，随处可见举着小旗的旅行团和嬉笑拍照的散客。四人混在人群中，沿着规划好的游览路线缓步前行，状若寻常游客。

程浩对景区导游口中的历史典故、神话传说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还和程偃灵插科打诨几句，徐琪和张晞则没有游玩的心思，一路上都在留意观察地形建筑，默默记下路线和可能的监控死角。

走了小半天，终于望见了那座著名的柳毅井亭，此刻正被一群喧闹的游客包围着拍照。

“人太多了，白天肯定没机会。”徐琪压低声音。

“嗯，等晚上。”张晞点头。

好不容易熬到夕阳西下，景区广播开始播放闭园通知，游人渐渐散去。四人佯装离开，却趁管理员疏于巡查之际，借着暮色和地形的掩护，躲进了一片茂密的树丛后，耐心等待着夜色彻底降临。

“跟特务似的哈。”程浩有点新奇，一边嚼着能量棒，一边道。

“小点声。”程偃灵用气声回应他，“小心被抓起来。”

仅此声响，其他的一切似乎都安静了，喧闹了一天的君山岛陷入沉睡，只有零星的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四人借着阴影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柳毅庙摸去。白天的路线已记在脑中，避开主干道，专挑小径。庙门果然上了锁，张晞回头给身后的三人递了个眼色，自己足尖轻轻一点，借助墙角和树木的支撑，轻松翻过了不算高的围墙，无声落地，又半挡着手电的光，猫着腰在庙里寻了半圈，最终从内部打开了侧边一扇小门。

其他三人鱼贯而入，庙内比想象中更显幽深寂静，只有神龛前的长明灯还亮着，映照着柳毅书生打扮的塑像，他们熄掉手电，在黑暗中轻手轻脚地凑进了香案。在香案上找到线香。徐琪用打火机点燃，分给众人。

没有多言，四人持香，对着柳毅像恭敬地拜了三拜，心中默念来意。

“那边，树。”张晞指着院门外，白天早就看到的那颗老树，用极小的声音示意大家跟上来。

那树看上去并非古木，但枝干遒劲，在夜色中伸展着，不知道是不是寺庙的气氛烘托得，那树多少看上去有几分禅意。

“这行不行啊，这也不是橘树啊。”程偃灵有点怀疑，但四周看了看，好像就这棵树长得有模有样，只得对程浩道，“算了，死马当活马医，耗子，上。”

“怎么是我啊？”程浩指了指自己长大的嘴巴。

“让你上你就上，不然你让我们三个女孩解裤带？”程偃灵横了他一眼。

程浩有点不好意思，背过身去，磨磨蹭蹭地解开裤腰带，回手递给程偃灵：“你，你帮我拿好了啊，一会儿还我。”

程偃灵无奈接下，三个人蹲在一边，看着程浩一只手提着裤子，一只手哆哆嗦嗦地朝那棵大树伸过去。他攥了攥拳头，回头小声道：“我敲了啊？”

程偃灵忽然狡黠一笑：“你等等。”

程浩也蹲了下来，抬手抹了一把紧张的汗，问：“还怎么着啊？”

程偃灵道：“没事，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声，别害羞，小时候光屁股的时候，你阿晞姐就抱过你了。”

张晞：“……”

徐琪：“……”

程浩：“又来！能不能不要在这种时候开玩笑啊。”

“好了好了。”程偃灵摆摆手，“赶紧。”

程浩不再回头看她们，又往树跟前挪了几步，略显尴尬地在那粗糙的树干上，“嗒、嗒、嗒”敲了三下。

敲击声在静夜中异常清晰。

就在第三声落下的瞬间，四人同时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眼前的景象如同水波般剧烈晃动、扭曲，眼前的庙宇、树木、脚下的石板路……一切都在飞速褪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汹涌漫上来的湖水！

“咕噜——”

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了口鼻，四人毫无防备地坠入水中。沉重的衣物吸饱了水，拖着人往下沉。好在几人都会水，短暂的惊慌后，立刻奋力挣扎着浮出水面。

“咳咳……靠！”程浩吐出一口水，狼狈地抹了把脸。

“都没事吧？”徐琪的声音带着水汽，还算镇定。

张晞和程偃灵互相拉着手，确认对方安好，回应她：“都好！”

他们此刻正漂浮在一片浩瀚无边的水域中，回头望去，来时的堤岸、现代化的建筑全都消失了。夜色依旧，但月光下，只有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苍茫湖水，水色幽暗，风声呜咽，不远处，一座岛屿黑黢黢地矗立在湖心，轮廓与如今的君山岛依稀相似，却完全孤立，不和岸边相接，四周芦苇丛生，随风起伏。

“就是这儿了！”张晞不再压着嗓子说话，而是高声喊道。声音慢慢传向远处，证明着此地的异常空荡。

“夜里水温低，先上岸！”徐琪指着那座孤岛喊道。

“等，等一下！”程浩的声音有点慌，三人心里一惊，回头看他，只见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可能是因为冷，牙齿还打起架来，“我，我裤子掉了，不知道哪儿去了。”

“噗——”程偃灵哭笑不得，“都掉了？内裤在不在啊？”

程浩扑腾水的两只手臂垂下去一只，摸索了一下，道：“在，内裤在的。”

他那样子实在好笑，张晞和徐琪咬唇强忍着，都别过脸去，只剩程偃灵不太避讳，道：“那先上岸，再想办法，实在不行姐给你做个草裙。”

“你还有这手艺。”张晞一边打头往前游，一边还不忘调笑一句。

程偃灵眼睛亮亮地，冲她眨了眨：“那是，我多优秀啊，你要一条吗？”

“等一下！”这回是徐琪。

“又怎么了？”程偃灵回头看她。

“水下有东西拉——”话音还未落，徐琪整个人扑通一声沉入水中，水面上只留下咕噜噜地一串气泡。

不等程偃灵和程浩反应，张晞立刻做出决断：“别都在水里，耗子先上岸准备支援，偃灵，你也先上去！”

“我跟你一起！”程偃灵已经拔出了匕首，一头扎下水面。

张晞见也拦不住，一把将背包解开塞给程浩，嘱咐了一句：“上岸！等我叫你！”

程浩听张晞语气不容置疑，知道此刻听安排比盲目行动更好，立即拎着两个背包划水上岸，也顾不得身上冷得发抖，手忙脚乱地翻出背包里的绳索，系在岛上一根较粗的树干上，又在绳索的另一头系了一块石头，拼命往三个人消失的那片水面甩了过去。

那片夜色中漆黑的湖面，像是吞噬了一切似的，寂静无声，只留下一圈圈涟漪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