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唇 第28章 现行

夜色寂寥，公主府灯火通明。

几个丫鬟在公主闺房里进行今日最后一次洒扫，春双擦拭完一个花瓶后，对屏风后的春巧喊道：“春巧，你收拾好了没有，等会又吃不上热腾的饭了。”

“知道了，你们先去吧。”屏风后的春巧不知道在捣鼓什么，随意应了一声。

一旁的几个丫鬟听了，往里看了几眼，确认春巧看不到，便撞撞春双的胳膊：“理她干嘛呀，今日在公主面前得了眼，嘴巴那么伶俐，明儿说不定和入梅姑娘一样，成公主的贴身丫鬟了，到时候公主一回宫，她就进宫当宫里的丫鬟了，哪里还瞧得上我们。”

春双咬唇不语，原本收拾秦音内室的活是她和春巧轮流干，后来自己嫌累，春巧又会主动帮她干一些活，没想到反而得到公主一句“伶俐”，漂亮的话谁不会说，只是恨那时自己没春巧嘴巴快。

如此，春双也不想再等春巧了，同几个丫鬟携伴离去。

屏风后的春巧，见外面没了动静，便小心翼翼地将窗户关上，打开茶几上的香炉，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小瓶东西，拿小勺从里挖了一点青色的粉末，正欲往里放，就听身后传来声音：“你在干什么？”

春巧吓得一激灵，慌忙转身就见秦音和入梅无声无息的站在自己的身后。

“公主！”春巧下意识的跪地，声音有些紧张，“公主不是说出门散心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秦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走至茶几边坐下，眼睛看了看茶几上的香炉，问道：“你在干什么？”

春巧意识到自己刚才此举太过心虚，又强装镇定道：“奴婢见这香快燃尽了，就想再为它添一些。”

入梅蹲下将刚刚春巧慌张时掉的小圆瓶捡起来，递给秦音，瞪大着眼睛问春巧：“那这是什么？”

“这，这是，奴婢见公主睡得不香，这是奴婢祖传的香料，有助眠的作用，奴婢想让公主睡得安稳些。”春巧说着忠心，可颠三倒四的语句出卖了她的紧张。

秦音打开圆瓶的盖子，端详着瓶子里的东西，语气冷冽：“能把无尽毒当作香料祖传下来的，你们家族应该快绝后了吧？说，是谁派你来给本公主下毒的。”

春巧还想狡辩：“冤枉啊，奴婢不知什么无尽毒，这真的只是奴婢祖传的香料，奴婢是真心为公主着想的啊。”

纵然是泥人脾气，被人三番五次的害命，也是有几分怒气的。秦音懒得听她废话：“好啊，既然你说是祖传的香料，那么就用给我看！入梅，把她关到柴房去，日夜给我点着这香料！”

“是！”入梅愤愤不已，想这丫鬟竟然如此大胆敢做出这种吃里扒外的事情来，要不是秦音想抓个现行来逼问幕后主使，早就想将她收拾一顿了。

春巧见状，脑袋一热，下意识的起身想逃，未料小腿一痛，整个人扑倒在地。她低头一看，一个香炉跌在自己脚边，她抱着小腿痛呼不已。

入梅见她还敢跑，气得撸起袖子直往她那儿跑来，春巧心知逃不掉，连忙改口求饶：“公主，公主饶命啊，奴婢也是被逼无奈。”

秦音收回扔香炉的手，没耐心道：“说！”

“是大石寨！奴婢刚进府里时，就有个自称是大石寨的人给奴婢银子，让奴婢每日在公主的香炉里添一勺料，奴婢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无尽毒啊，求公主饶命。”

大石寨？秦音对这个称呼感到陌生，之前还以为是衡玉的手笔，可这大石寨是哪里冒出来的，她想了想，自己也不曾与江湖人士结过怨。

她认识的江湖人士也就卫琤一个。

*

“大石寨？”卫琤听到秦音的转述略思索了一下，他游走在九陵街坊里，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青石岭上，有一群占山为王的山匪，自称大石寨。据说是一些外地来的流民，无处可去便在山上自立门户。说是山寨，但打家劫舍的事情不怎么干，九陵府衙就没去管他们。”

秦音原是不了解什么大石寨，所以特地来问卫琤，听了这话忍不住蹙眉：“方县令还真是随和，有山匪也不派兵去剿匪。”

卫琤笑秦音不食人间烟火：“剿匪劳民伤财，既然大石寨不做犯法的事情，好端端的费着尽力剿匪做什么。你将这山寨当作宁家村，把山寨里的人当作宁家村村民，你想，你若是方元，会无缘无故出兵剿这一村子的人吗？”

什么暴民，什么村民，都是为生活所苦着的人罢了。

“歪理。”秦音不敢苟同，“宁家村的人可不会给我下毒。”

说到这事，想到自己之前还怀疑卫琤给她下毒，心里难免心虚，幸好卫琤不知道，不然自己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同他说话了，直骂自己小人之心了。

卫琤不知秦音心中所想，只收起嬉皮笑脸的神色，问道：“那下毒的丫鬟呢？”

“被押在柴房里，让人看着她呢。”秦音只觉得奇怪，“我与这大石寨无冤无仇，他们为何要下毒害我？”

卫琤说：“我觉得这山寨的人不太聪明。”

秦音洗耳恭听：“何意？”

“既然收买人心给你下毒，又干嘛自报家门，就不怕被你发现之后找他们麻烦吗？”

秦音会心一笑，卫琤见状便知道她也有想到，也学着她笑：“看样子，公主殿下有了什么好主意了。”

对上卫琤含笑的眼眸，眸光闪闪，里面映出她的脸，秦音脑袋一空，什么话都忘记说了，意识到自己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慌忙移开。手指来来回回转着团扇的扇柄，道：“自然，不过，这大石寨我也要去探探。”

“不行，太危险了。”卫琤出声反对。

秦音心头一跳，试探问道：“你方才不是说将大石寨当成宁家村嘛，我去‘宁家村’逛逛，有什么危险？”

“那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卫琤对上秦音期待的眼眸，支支吾吾：当然不一样了，因为我担心你啊。

见卫琤不说话，秦音压下心头的失落，夸张道：“你忘记了？本公主的武功可是很厉害的，不会有事的。”

再厉害也是一个人，大石寨虽然不犯事，那也是一群人在那里。

“我也要去！”卫琤说，然后又立刻解释，“我去瞧瞧大石寨和宁家村有何不同。”

秦音没发现他的口是心非，只见卫琤手指百无聊赖的把玩着她手里的扇坠，又见他背上背着的那把剑，剑柄空落落的，心里不由得起了一个念头。

入梅高兴的从外边进来，道：“公主，事情办托了！”

秦音点点头：“甚好。”

卫琤见主仆二人当着自己的面打哑谜，有些被冷落的不快：“你们在说什么事情？”

误会解开，入梅也没了对卫琤的芥蒂，乐呵呵道：“我找了几个小乞丐，给了他们点钱，让他们去传播公主府奢靡，连一个花瓶都需要一个丫鬟专门清扫，相信不出多久，整个九陵就都知道，咱们公主金贵。”

先是九陵大肆编排她诸多丑闻，又是要她悄无声息的离去，既然要在她生前身后都泼她一身脏水，那她不介意在火上浇点油，看这趟浑水之下，是谁在摸鱼！

卫琤闻弦歌而知雅意，瞧秦音这一脑袋的机灵，心里越发欢喜，故作夸张朝秦音抱拳作揖道：“公主殿下足智多谋，卫某人佩服佩服。”

正如入梅所料，昭乐公主奢靡的行为顿时在九陵口口相传。

有说昭乐公主餐餐山珍海味，许多稀奇、金贵的名菜摆满一桌，每日需要十个大厨一起开火。

有说昭乐公主服饰华丽，戴金冠，穿锦衣，每每让绣娘做许多衣裳，又都只穿一次，衣上珠宝堆砌，有民间俗话一则：捡一件昭乐公主的衣服，能有十年吃喝不愁。

更有说昭乐公主纵情于声色犬马，每日公主府一早一晚演一出歌舞戏曲，无数戏班伶人豢养在公主府里，公主府彻夜欢闹，吵得周围百姓夜不能寐。

身为九陵里权势最大的人，秦音的一举一动都成为了百姓的谈资，更有甚者开始拿笔抨击秦音，导致消息越传越烈，最终从九陵飞向各地。

作为议论的中心，秦音却悠然自得的漫步在山林间。

青石岭在九陵西侧，是九陵最大的山头。秦音站在一处眺望连绵不绝的山峦，满山的绿色映入眼帘，她不由得觉得心胸舒畅，再次庆幸能看见真好。

卫琤紧跟在秦音身后，闲得无聊又把近日所听到的传言一一背给秦音听，面对山峦接天的风景感慨的秦音，闻言静默片刻，道：“我算是明白那些不辨真假的杂书从何而来了。”

卫琤道：“还真别说，最近有人写了一本《艳朝记》，讲的是虚无国的公主上搅朝廷，下扰百姓的故事，估计就是以你为范本的。”

“......”秦音思虑片刻，坦然接受了这件事，“还行，至少这个公主还挺威风的。”

反正是她在风言风语上火上浇油的，对这些事情也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反正清者自清，她从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

卫琤见秦音心态这般好，顿时乐的大笑。

不在意不代表不生气，秦音见他幸灾乐祸，道：“你若再讲这些无聊的风言风语，就给我回去，还不如让入梅陪我来呢。”

考虑到入梅不会武功，这次来青石岭就没让她跟着，入梅早上不放心的对卫琤嘱咐了好久，才让两人离开。

等两人到了青石岭，已经是巳时了。

卫琤见此，立刻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装作闭嘴的样子，一步一晃悠的继续跟在她的后头。

两人没走多久，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打斗声，两人对视一眼飞快奔去。

就见几个人受伤倒在地上，一个持刀蒙面人正欲刺向跌坐在地上的一男子。

距离有点远，卫琤见状抄起一旁的残竹，扔向蒙面人。

蒙面人往后一闪，见卫琤抽剑奔来，顿时同他打作一团。

秦音上前扶起跌坐在地上的男子，男子正想开口道谢，待看清秦音的模样一惊：“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