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车轨上的吻痕 第37章 蓝鱼

江知烨推开诊疗室的门，消毒水味里混着鱼腥气。走廊尽头的玻璃水缸亮着灯，男孩正趴在缸沿上，手指在水里搅出圈涟漪。

“知烨你看，”他的鼻尖蹭着玻璃，“蓝鱼会吐泡泡。”

水缸是新搬来的，里面游着五彩斑斓的热带鱼。那条蓝鱼尤其惹眼，江知烨走近时，看见男孩袖口湿了片，兜里鼓囊囊的。“你兜里是什么？”

男孩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往后藏。“没什么…”他的手指在兜里动了动，江知烨伸手去掏，摸到团滑腻的东西。

“松开。”

男孩却把鱼按在胸口，棉布衬衫透出湿痕：“它叫阿蓝，要跟我们走。”

江知烨看着他衣襟下不停蠕动的轮廓，叹了口气：“去找老皮埃尔要网兜。”

下午趁护工换班，江知烨用网兜兜着鱼，男孩攥着他后襟走。花园尽头的废井被老皮埃尔改成池塘，睡莲叶子浮在水面。

“阿蓝住这儿。”男孩跪在湖边，把蓝鱼放进水里。

鱼摆了摆尾巴，忽然又游回来，蹭了蹭男孩的手心。

“它舍不得我们。”男孩伸手去摸，指尖刚碰到水就被冻红。

江知烨看着蓝鱼在冰下游动，忽然用法语低声说：“Le poisson bleu attend sur la rive.”

男孩听不懂，却仰起头笑：“知烨念法语时眼睛会亮。”

“你喜欢？”江知烨问。

男孩使劲点头，把冻红的手指塞进他手里：“像湖里的星星。”

那天下午，江知烨第一次主动走进院长办公室。奥古斯汀院长听见他说“想要法语书”时，钢笔差点掉在地上。

这还是难得江知烨会主动提出要求，要知道在这之前，江知烨对一切都不感兴趣。

“Pourquoi?”

“没有为什么。”江知烨从架子上随便挑了一本拿走。

但也从那天起，每天下午三点，病房窗台上都会摆着本法语书。

杜邦医生来查房时，看见江知烨靠在窗边看书，男孩趴在他腿上折纸船。

“不可思议，”医生翻着病历本，“江先生的主动行为指数…提升了百分之三十。”

男孩听见声音，把纸船塞进江知烨书里：“给蓝鱼的船。”

夜里江知烨念书时，烛光在书页上跳动。男孩的头枕在他膝盖上，手指顺着他念的位置摸。“…Et le vent soufflait dans les cheveux de l'enfant…”江知烨的声音顿了顿，看见男孩正盯着他的眼睛。

“知烨，”男孩忽然说，“要是你忘了我怎么办？”纸船从书页间滑落，掉在地毯上。

江知烨思索片刻，随即他合上书，指尖划过封面上的法文烫金：“童话里说，真爱之吻能唤醒一切。”

男孩愣住了，慢慢撑起身体。他的鼻尖蹭到江知烨嘴唇，呼吸带着薄荷糖的甜味。

江知烨却偏过头，手指按在他眉心：“我们还小。”男孩不满地哼了声，把头埋进他颈窝。

第二天早上，江知烨对着镜子叹气——脖子上多了很多细密的牙印。

他不懂这算什么——病友？朋友？还是更复杂的东西。情感认知障碍像层毛玻璃，让他看不清自己的心跳。

男孩坐在床上穿袜子，听见动静后摸过来：“知烨生气了？”他的手指碰到牙印，江知烨下意识缩了缩。

“以后别咬脖子，”江知烨抓住他手腕，“难看。”男孩点点头，却在他换衬衫时，忽然咬住他锁骨。

那里有两颗并排的小痣，男孩的牙齿蹭过皮肤时，江知烨的心跳漏了一拍。

“知烨心跳快了！”男孩抬起头笑。

江知烨看着他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花园湖里的蓝鱼。它总是在冰洞边打转，像在等什么人。

苏西护士来送药时，看见江知烨衬衫领口露出的红印，红头发“唰”地立起来了。

男孩却把药杯塞到江知烨手里：“知烨，今天念《小王子》给我听。”书页翻动时，掉出只纸船，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给知烨的星星。”

下午老皮埃尔在湖边撒鱼食，男孩听见动静，摸过去帮忙。蓝鱼从冰洞里探出头，尾巴扫起水花。“它长大了！”男孩伸手去摸，这次江知烨没阻止。鱼唇碰到他指尖时，他忽然说：“知烨，蓝鱼像你的眼睛。”

江知烨的眼睛是蓝色的，倒是真的像。

江知烨看着男孩手腕上的旧疤，他忽然用法语慢慢念：“Le poisson bleu attend sur la rive, parce que son étoile est sur la terre.”

男孩听不懂，却把脸贴在他胳膊上：“我喜欢听知烨你念法语。”

夜里江知烨念书时，男孩忽然掀起他的衬衫。手指在他锁骨上的痣周围画圈，像在描一幅地图。

“知烨，”他的声音带着睡意，“我锁骨上也有颗痣，褐色的。”江知烨低头看，月光透过窗户，照见他肩窝处确实有颗小痣。

“睡吧。”江知烨替他盖好被子，指尖划过他眉骨。男孩却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锁骨上：“知烨摸我的痣，这样就不会忘了。”

玛格丽特凌晨巡房时，看见两个男孩挤在一张床上，江知烨的手指还停在男孩锁骨上。窗台上的纸船堆成了小山，最上面那只写着：“永远别忘。”

“哦，mon dieu.”她低声说。

隔天早上，江知烨醒来时，发现男孩正在看他的画。画布上是花园的湖，冰洞里游着条蓝鱼，岸边站着两个模糊的影子。

“知烨画了我们。”男孩的手指抚过画布，忽然说，“蓝鱼没有忘记我们。”

江知烨接过他手里的画笔，在画的角落添了行法文。

男孩摸过去：“这是什么？”

“C'est notre histoire.”江知烨说，“我们的故事。”

苏西护士端着热可可进来，看见画上的字，无奈笑笑。男孩却把脸埋进江知烨怀里，笑得肩膀发抖：“知烨，以后每天都给我念法语吧，这样我就永远不会忘了。”

江知烨翻开《小王子》，阳光落在书页上，把字句照得透明。

“Voici le secret qui ne faut pas oublier...”他念道，感觉到男孩的手指在他锁骨上的痣上轻轻按了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