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的窑洞前,江知烨把勃朗宁手枪放在石桌上。柳漠澜退后半步,窑洞深处传来水滴声,混着远处隐约的军号。
"这是安德鲁给你的那把?"江知烨拿起枪,检查弹匣。
柳漠澜点头,"他说比算盘好用。"
江知烨笑了,扳动击锤发出清脆的"咔哒"声。"确实比算盘响,"他把枪递给柳漠澜,"握着试试。"
柳漠澜接过枪,金属的冰凉透过掌心传来,"太重了,"他调整握姿,手指悬在扳机外,"跟道具枪不一样。"
"道具枪是木头,这是真铁,"江知烨站在他身后,双手覆在他握枪的手上,"手腕别晃,像握笔一样稳。"
柳漠澜身体一僵,能闻到江知烨袖口的雪松香。"笔哪有这么沉。"
"道理一样,"江知烨把他的手指压在扳机上,"瞄准那边的树桩。"
远处的老槐树桩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靶心,是江知烨用粉笔涂的。柳漠澜眯起眼,准星在树桩上晃动。
"呼吸稳住,"江知烨的气息拂过耳畔,"扣扳机别太用力,像拈绣花针。"
柳漠澜想起绸缎庄账房里的绣花针,指尖微微用力。"砰"的一声枪响,惊起一群麻雀。子弹打在树桩旁的土里,溅起碎石。
"偏了,"江知烨松开手,"手肘抬高些。"
柳漠澜放下枪,手心沁出冷汗。"这东西...太响了。"
"习惯就好,"江知烨拿起水壶递给他,"我在法国学射击时,耳朵也嗡嗡响。"
柳漠澜喝了口水,"你以前常打?"
"为了拍战争片学的,"江知烨擦着枪身,"没想到回国真用上了。"
窑洞深处传来方妙的声音:"哥,柳先生!威廉导演来电话了!"
江知烨把枪插回腰间的枪套。"走,看看去。"
回北平的路上,柳漠澜开口,"知烨……这枪...真能防身?"
江知烨握着方向盘,"看谁用,你用算盘都能当暗器。"
广德楼的后台,威廉导演正对着电话大喊。"是的,日军在丰台演习...什么?停拍?"他挂断电话,脸色铁青,"日本人封了摄影棚,新戏拍不了了。"
方妙手里的戏服掉在地上:"那我们怎么办?"
江知烨皱眉:"威廉人呢?"
"去租界了,"导演助理擦着汗,"让我们先躲躲。"
柳漠澜看着台板上的粉笔靶心,"回绸缎庄吧,"他说,"那边安全些。"
绸缎庄的伙计正在钉木板封窗,看见他们进来,赶紧关门。"老板,江先生,方小姐,快进来!"
柳漠澜走进账房,把勃朗宁放在抽屉里。"都别出去,"他对伙计说,"把后门也堵上。"
江知烨看着窗外巡逻的日本兵,"漠澜,"他说,"把算盘给我。"
柳漠澜摇头:"你不会用算盘。"
江知烨笑了,拿起桌上的算盘:"谁说不会?"他模仿柳漠澜的样子,手腕一翻,算盘珠射向门上的铜环,发出"叮"的一声。
柳漠澜忍不住笑了,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江知烨学自己的样子。"小心伤着自己。"
方妙在一旁拍手:"哥,你这招跟柳先生学的吧!"
江知烨放下算盘,看着柳漠澜:"是啊,跟我师父学的。"
柳漠澜没说话,只是把抽屉里的枪往深处推了推。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日本兵的皮靴声在街道上回响。
"饿了,"方妙摸着肚子,"柳先生,有吃的吗?"
柳漠澜打开柜子,拿出些饼干。"先垫垫,"他顿了顿,"我去看看厨房。"
江知烨跟着他走进厨房,看见灶台上放着半袋面粉。"漠澜,"他说,"我帮你和面吧。"
柳漠澜看着他卷起袖子的样子,突然开口打趣,"面粉要慢慢加 water。"
"什么?"江知烨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对,water,水。"
两人在厨房里忙活,方妙在账房里哼着法语歌。面粉沾在江知烨的鼻尖上,柳漠澜伸手帮他擦掉,指尖触到他的皮肤,像触电般缩回。
"谢了,漠澜。"江知烨笑着说。
柳漠澜没说话,只是把揉好的面团放在面板上。窗外传来零星的枪声,让这片刻的安宁显得格外珍贵。
夜深了,日本兵的巡逻车开过街道,车灯透过木板缝隙照进绸缎庄。江知烨靠在账房的椅子上,看着柳漠澜在灯下缝补戏服。
"还不睡?"柳漠澜抬头看他。
"睡不着,"江知烨拿起桌上的贝雷帽,"漠澜,再教我耍枪花吧,这次用真枪。"
柳漠澜放下针线:"真枪不能耍花。"
"谁说不能?"江知烨把勃朗宁从抽屉里拿出,模仿着戏台上的动作,"像这样..."
"小心走火!"柳漠澜抢过枪,检查保险。
看着眼前人小心翼翼地样子,江知烨无奈笑笑。
"知烨,"柳漠澜忽然又说,"今天开枪的时候,我想起我师父了。"
"你师父?"江知烨好奇地问。
"嗯,"柳漠澜看着枪口的微光,"他教我唱戏时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枪...怕是也要练十年。"
"不用十年,"江知烨松开手,"我教你,很快就能学会。"
柳漠澜点头,把枪放回抽屉。"睡吧,"他说,"明天还要躲日本人。"
江知烨看着他走向里间的背影,忽然说:"漠澜,今晚我睡账房吧,你睡楼上。"
柳漠澜回头看他,月光透过木板缝隙照在他脸上,显得格外温柔。"好,"他说,"被子在柜子里。"
江知烨找到被子,躺在账房的椅子上。
这时,窗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江知烨握紧身边的勃朗宁,屏住呼吸。柳漠澜也从里间出来,手里拿着算盘。
两人对视一眼,悄悄走到门边。江知烨透过门缝看去,只见几个日本兵正在砸隔壁的铺子。
"别出去,"柳漠澜低声说,"他们没发现我们。"
江知烨点头,放下枪。两人靠在门上,听着外面的砸门声和叫骂声。
突然江知烨轻握住柳漠澜的手。外面的砸门声还在继续,但账房里却异常安静,只有两人交握的手传递着热。
天亮时,日本兵走了。江知烨和柳漠澜打开门,看见街道上一片狼藉。方妙揉着眼睛出来,看见两人交握的手,忍不住笑了。
"哥,柳先生,你们昨晚没睡好吗?"
江知烨松开手,笑着说:"没事,妙妙,我们去做早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