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导游生存日志 第82章 猫箱

约克握住米夏的手，掌心相贴处，有什么冷硬硌手的东西隔在两人之间。

米夏揣摩了一下这件物品的形状，和外带早餐的容器很像，动作时里面液体摇晃的感觉更明显。

她从指缝间往里看，莹莹绿光透出。

“纪录塔被毁的话对我们来说很糟糕吧？”约克低语，“一滴就够了。老板，今晚……”

领悟到约克的意思后，冰冷的瓶子一下变得烫手。

米夏不得不用力捏住，以免毒药脱手：“你要我下手？”

“责任当然我们一起担，”约克的绿眼睛中笑意盎然，“我一个人也做不到。”

台上银发女孩开始介绍毁塔的预案了，米夏喉咙干涩，什么也听不进去，周围人逐渐离席时才装作若无其事地揪着约克一同出去，在开阔的中庭找了处石墩坐下。

“你和她们多大仇？”米夏问。

“没有啊，我可喜欢她们了。”约克再一次握住她的手，那个隐秘的小瓶子已被捂得温热，瓶身沾了汗水变得粘嗒嗒的，“但我没法忍受一无所知地服从别人的安排。不觉得这里很可笑吗？只因为是多数的看法就要接受……明明这里的每一个人，正是因为‘特别’才被选进来的。”

“只因为不接受就要搞大屠杀？”米夏压低嗓音，语句如同从牙缝中挤出，“肯定还有别的方法。”

“没有呢？”约克盯住她不放，“你不行的话，我来。但你要教我怎么改变年龄。”

“我不演示给你看过吗……”

米夏眼神闪了闪，突然闭上了嘴。

她能成功或许有那个声音或者卢西斯的帮忙，约克肯定私下模仿过。

这个她自以为的“队友”，并没有出现在【队友】中。

“看来是天赋差距了。”米夏故作遗憾地摇头，“那我们列一下优先事项，第一，要阻止纪录塔被毁。”

纪录塔事关她们未找回的记忆和回去的方法，而对于摇篮的孩子们还说则是与轮转海的连结，孩子们刚才也只提出了预案，具体何时实施却没确定。

约克说：“对我来说，第一是找回记忆。”

找回记忆后说不定他的想法会大转弯。

“我一定帮你在毁塔前搞定这事。”米夏四指朝天，郑重起誓，“但投毒还得再商量。”

从理性出发，要摆平所有人玩阴的是成功率最高的方法，正面对抗就算她们都变回大人也胜率渺茫，光是对星仆的权限上她们就低人一等。

约克眯起眼：“成交。”

两人又商量定一些细枝末节，在分别前，约克好奇地模仿了一下米夏发誓时的动作：“你似乎是不信神的，这是什么独创法术吗？”

“我还是信一些说法……比如‘天道好轮回’、‘人在做天在看’。”米夏看约克面露嘲笑，赶紧打补丁，“这更像拿我自己起誓，最终你能相信的，不也只有‘我’这个人。”

约克多看了她两眼：“你这样的人究竟是为什么要来这呢？”

米夏哽住，她自己也很好奇。

卢西斯那个谜语人又没说明白。

这之后的几天里，米夏避开约克抽空变回去了一次，与天外之音对话。

“怎么称呼你？”

【我没有名字，此前你叫我“系统”】

“我该做什么？”

【前进，向至深处前进】

“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有区别吗？”

【在我看来，你从未改变】

“我能信任谁？”

【“队友”面板只能解析当前愿协助你的人，该问题需要你自行回答】

“你真是个废话大师，和卢西斯坐一桌去。”

【？】

把【背包】里的道具捯饬了一遍，再抄纂一份【银白之棺】的地图，米夏在退回幼童的年龄前，最后看了眼地图的第一页——【A城】。

“这是我的故乡，对吗？”得到确定的回答，米夏低低地问，“你觉得那里和‘摇篮’比起来，哪边更好？”

【目前未制定好坏的标准】

“我想也是。”米夏关掉了地图。

无论好坏，那是她的故土，她的根源，她该回去的地方。

这段时间的夜晚也不安宁，米夏进入夏之门后，再次见到了金发的白袍客。

不光是他，更多陌生的面孔出现在了轮转海，他们的说话方式和作风却让她倍感亲切。

“出来吧任意门！——不行啊。”

“要掌握原理的东西才行，看我的——无限量TNT炸弹！”

“？！这里没城管能管管吗不对该叫防爆部队了！！！”

这堆胡来的观光客给轮转海注入了一股新风，虽然行事有点怪异，但大都经由圣门认可了自我与价值。

那剩下的只有一个问题了。

“我反对让这群人进入摇篮。”梅茉里娅说，她一直忙于研究纪录塔的构造头发都没梳，此刻乱成了一把火苗，“你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摇篮不需要想离开的人。”

她的指尖指向米夏。

从最近的会议来看，爆破纪录塔的计划拟定并不顺利。米夏理了理领子上的蝴蝶结，敲响桌面：“是要撤回之前商量好的事吗？真够随便的。那我也有话要说——你人真好，居然这么为这群陌生人考虑吗？”

梅茉里娅本就不擅长反驳，瞬间被米夏这句阴阳怪气给气到了。

“这里的人，不都是背叛神谕、光想着自己的人吗。”米夏转向观众席，“我们现在只需要考虑摇篮的未来——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希望，纪录塔消失后摇篮将不再有人口增长，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我们要立刻就闭关锁国吗？

“还是敞开怀抱，迎接六十颗崭新的头脑？”

米夏笑眯眯走近梅茉里娅：“别害怕，反正你能操控记忆，别让他们想回去就好了。”

梅茉里娅冷冷道：“记忆操控不是精神控制，没法做到那么精细的事。你即使记忆全无，不仍旧想离开吗？还是说，你改主意了？”

米夏暗暗松了口气，不管摇篮是出于人道主义还是真的缺少这部分人才，至少她不会被改造头脑：“我只是懂事了，会听从大家的安排为集体考虑罢了。”

在两人做完发言后，公会堂进入投票环节，梅茉里娅咬住唇，看着更多人走到米夏身后。

她给了旁边的锤子一拳：“为什么不帮我？”

梅茉里娅力气不大，锤子摸了摸小腹上被揍的那块：“为了摇篮的未来，梅茉里娅。”

她一甩头发，愤愤离开。

锤子板着脸跟上她的脚步，落在两人身后的男孩将鞋跟在地板上碾来碾去，还是先朝米夏走来：“梅茉现在会表达自己的看法了，很多人也是，这都是你的影响吧。”

米夏想起了这个人的名字，费拉柳斯，星仆的缔造者，她拆星仆时看的是他写的教科书：“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没有变化实在无趣，”男孩弯起眉眼，“希望那些新的同胞也如你一般，为此处带来启发。总之，我支持你的提案。”

米夏想，真是荒诞，她在坑同胞来这个说不定有去无回的鬼地方，而梅茉里娅的提议才更接近“善良”。

圣门开启的夜晚，米夏和约克没去小教堂直接等在了秘密门扉前，看着卢西斯从楼梯间刷新出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把最近摇篮的情况转告给卢西斯，这个神秘男人手中与纪录塔相连的银丝在此期间继续编织，脸色却越来越白。

卢西斯道：“不能让他们毁了纪录塔，你被困在这的话，一切都会崩坏。”

“方案一，下毒。”米夏掏出约克给的药瓶，“方案二……很遗憾，我还没搞出方案二。一切都会崩坏？包括这里吗？”

她到底是什么大人物？能不能凭此说服摇篮的孩子们呢？

“未知。你传授我的概念里，有一个很适合描述银白之棺的情况。”卢西斯说，“‘猫箱’。没有纪录塔，银白之棺就失去了观测者，此后其中的演变都与外界无关。

“会坏掉的……是其他地方。”

卢西斯呼吸一下变得急促，脸上也长出了黑纹。他半跪在地上，一边继续改写纪录塔，咬着牙道：“再给我一天……只需要一天……”

米夏扶住他，心思却飘得很远：今晚将有六十个活人因为她陷入这口棺材。

“那只能下毒了。”约克耸耸肩，“不过神像大人，先把记忆还给我们吧。”

“不行。”

锁链窜出再次捆住约克，米夏此刻站在动弹不得的约克身后，神色惊讶。

她身上没有锁链。

原来卢西斯之前的意思是：她可以恢复记忆，约克不行。

那大概意味着……约克，也是她的敌人？

与那双冰蓝眼眸相望，米夏轻轻摇头。

太明目张胆了。一刻也好，她希望多一个朋友，而不是多一个仇人。

“在她们毁塔之前……我们会下毒。”米夏苦笑着说，“第一要义肯定是保全自己。但下毒也不算周全之法，只要有一个人活下来，我们就可能被反杀。”

“要进来的人里有很多是你的朋友。”卢西斯道。

米夏听得毛骨悚然，这话从这位神像化作的使者口中说出，仿佛宣告战争到来的预言。

而她就是导火索，一个一无所获甚至不知道在干嘛的倒霉将领。

卢西斯低语：“我曾想过银白之棺会怎样迎来终结……不该是这样的。”

他的声音听上去竟有着愧疚。

三人此后再无话可说，直到离开时，米夏才得到卢西斯那句含糊的告别：

对不起。

*

修伊站在春之门的海边，发现那间“无人售货亭”已经贴满了留言，其中有的在感谢他父亲留下的花种，有的在谢谢米夏创造出的无垠碧海。

“这就是意义吧……”

他把自己的笔记本留在货架上，脱下鞋，踩着浪花走向夕阳。

即使不在了，也会被他人铭记的“价值”。

胡秋实扛着菲尔多恩呲牙咧嘴地赶上：“祖宗别再问了，我回去就把我以前看的百科全书给你！”

“读完我也能造出来吗？”菲尔多恩举着鹦鹉螺问，“还有扎古。”

修伊把菲尔多恩捞下来：“你是不是玩过头了？在轮转海重要的不是复制形体——”

“而是挖掘出价值。”菲尔多恩挣扎着跳下来，“没在玩，我有预感，这一次我肯定能进第五层。”

修伊不语，他也有类似的感觉，但心里依旧躁动不安。

胡秋实才是压力最大的那个，他这次拐了好多一般人来做测试，没有结果的话就白费了：“其实我们还要考虑之后的问题，比如米夏一直不回来，是因为回不来，还是因为忘了要回来？”

那他们进去就能破局吗？

“还有卢西斯大人。”修伊叹气，“他又在哪里呢？”

如果他和米夏在一处，二人却都无法脱困，那五层到底是多么危险的地方？

不管怎样，明日，他们就将再度接受圣门的考验。

*

与上次一样，但因为人数是上次的三倍，声势也更为浩大。六十只星仆抱着湿漉漉的孩子们走出水面，安置于卧榻之上。

然后两夜过去，梅茉里娅加班加点封印了所有人的记忆。终于在第三个黎明，米夏让星仆推开卧室的门，走到了金发孩子的床边。

“早上好，碧维卡，修伊，胡秋实。”米夏叫醒他们，“我叫米夏，欢迎来到‘摇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