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导游生存日志 第58章 轮转海

黄沙。

苍白天穹。

不可直视的太阳。

【你已抵达：轮转海】

米夏戴上墨镜，切肤的灼热让她感官错乱。

地表此刻正值隆冬，她裹着羽绒服下地，还是在静水城换的薄衣服。

“热死了。”约克缩进驾驶座，打开空调，“老板，新车试驾，我来开成吗？”

“按尊卑应该我开第一把才对吧？”米夏把他往车下拽。

“您把我当专职司机就好……”

“你实习期都没过吧？？”

胡秋实对这俩谁都不放心，两个驾龄不超过一年的人跑沙漠简直是拿生命开玩笑。但除她们之外只有自己有驾照，而他要扛摄像机。

那边米夏和约克已经开始划拳了，三局两胜，她比着剪刀手轻哼小曲把约克往后排赶。

“这个四叶草真有效果吗？”约克不敢相信自己一下输了两把，视线在留了疤的掌心和米夏鬓边的四叶草上徘徊，“要不你借我戴戴？”

指不定精灵搞了什么读心魔法。

米夏呵呵：“是你多行不义，连个送你饯别礼的朋友都没有。”

居然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调出全局地图，待其他人放好行李在这架六座改装Jeep上系好安全带，米夏连上车载音响发动引擎。

《Cleanup time》

卢西斯不知何时坐在了副驾驶座，指尖点着地图：“入夜前，我们需要找到最近的轮转海，海子以固定轨迹移动，应该在这一块会有一片。”

“好，那先开过去。”

“前面有坡，加速，斜向上坡，方向盘不要打太多。”胡秋实把摄像机交给修伊，抓着驾驶座的靠椅指导，“慢点加速，对，收油——”

越野车冲过沙丘，小小地腾空，刺溜着往下窜。

车轮卷起的沙土如一朵黄云，米夏赶紧关窗，卢西斯则捂住口鼻。

“吸到了吗？要不要喝水？”

卢西斯摇头，他没坐过沙漠越野车，首次体验最大的感受是——

晕车。

但其他几人面色如常，他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不舒服，只是暗地里不断用安息咒平复呕吐欲。

虽然指南针在乱转，但有地图也不用担心路线走偏。米夏开了三小时后觉得过足瘾了，便和一直在唠叨的约克换了位置。

卢西斯跟着就要下车：“秋实，你来这里指导他吧，免得车翻了。”

胡秋实心里咯噔一声，他还是第一次被卢西斯主教叫名字，但他比较希望这位叫他“小胡”。

总感觉这位大人是单女士那一级的长辈。

约克嘿嘿笑着拦住他：“不用，我看那么久已经会了。卢·西·斯·大·人，你晕车吧？坐后排更难受。”

在拆虾片和菲尔多恩分享的米夏一惊：“你不舒服吗？对不起，我没注意到，那还是我开吧，我开温和点。”

修伊也赶忙摇下车窗：“我这里有橘子。”

“谢谢，不用。”卢西斯闭眼靠在椅背上，“……继续走吧。”

看卢西斯一脸憋闷，约克爽到。

只要能拆他台就好，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卢西斯很讨厌被当作需要照顾的长辈。

约克继续火上浇油，装作才想起来这一点：“但是看地图不方便呀——老板，还是你来坐副驾驶吧。”

“你开偏了我会提醒。”米夏看出他就是在折腾卢西斯了，“你事怎么这么多，不想开我来。”

约克闭嘴。

歌单放到了《Beautiful boy》

约克跟着失真的旋律轻哼，卢西斯吹着夹杂黄沙的风，渐渐有些适应了，手指在车窗沿打着节拍。

菲尔多恩靠着修伊呼呼大睡，修伊手里书本久久才翻动一页，米夏则在向胡秋实请教摄像机的基本操作。

这真像一段萍水相逢的悠长假日。

一边拍摄素材，米夏看着取景框里单调寂寥的蓝黄两色，一边这么想。

她把摄像机调准前方时，镜头里兀地出现了一块蓝宝石般的海水，约克潦草的欢呼声同时响起：“找到了。”

俯冲向下，车轮完全陷入沙子前越野车滑到了湖边，约克在胡秋实指引下找了片相对坚实的沙地挂挡停车，跳下车座。

【你已抵达：轮转海·夏之门】

迷宫四层共有四片最大的海子，以及其他消失出现都不定的小海子，米夏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抵达的第一片就是四大海的其中之一。

春夏秋冬的夏之海。

摸摸四叶草变软的草茎，她开始觉得这支礼物真的有魔力了。

但既然答应了乌恩会一直戴着，米夏扫去将它夹在书中珍藏的念头，决定顺其自然。

沙子烫脚，走到被海水浸得湿软的沙滩上时，米夏才脱掉靴子，用脚趾试探海水。

膝盖都被水淹没的约克洗了把脸，甩甩发丝：“不用脱鞋，这水不会弄湿衣服。”

米夏也掬了捧水，这种水离开手心时的感受相当奇妙，没有任何留念，晶莹水花溶入海中，她空气中的手还是一片干爽。

但她还是摘掉了多余的东西。

太干净了，把这样的水弄脏她会觉得可惜。

睡醒的菲尔多恩也扎入了水中，但他半天没浮上来，只有一串气泡在他消失的地方翻腾。

“米夏……我好像……不会游泳……咕噜咕噜咕噜……”

米夏慌忙循着声音赶去。

但铁蛋不是能用风魔法飞起来吗？她心里还残留着一丝疑惑。

游近那具小小的影子，米夏被一把抓住拽入水中。

湛蓝海水中菲尔多恩的脸蛋被泡得晶莹剔透，眼睛也染上了海水的颜色：“但这里面可以呼吸。”

无色，无味，无我。

仅仅是存在，不与他者往来的轮转海。

现在岸上的人仅剩胡秋实和卢西斯了。胡秋实还在拿着仪器测水质，看着那几个打水仗的人相当无语：“我还没测完酸碱盐度和成分……怎么喝起来了，这水真的能喝吗？”

pH=7.4，好歹没有腐蚀性。

胡秋实空虚地搅动海水，觉得只有自己在提心吊胆，其他人都是来度假的。

“如果有危害，我不会让你们碰的。”卢西斯也坐在了岸边，“不必担心，第四层，没有危险。”

“……”胡秋实看着一脸菜色的卢西斯，尊老爱幼的美德促使他起身，从后备箱取出遮阳伞和野餐垫，“您不下水吗？”

“需要有人留守。”卢西斯垂眸，“今天，希望你也别进入夏之门。”

米夏回到岸上取救生圈，路过遮阳伞时蹭了块椒盐饼干，顺便用冰凉的手探了探卢西斯的额头：

“你不脱几件吗？看上去快中暑了。”

她和修伊他们虽不是脱到了亚当夏娃出伊甸园前的程度，身上也只剩背心和短裤了。但卢西斯连冲锋衣都没脱，和旁边一身浅褐色腱子肉黑背心工装裤的小胡形成鲜明对比。

卢西斯脸更红了：“很快太阳就会下山了。”

米夏把墨镜挂到他脸上：“好吧……那我过去了。”

她对胡秋实使了个眼色。

照顾中暑晕车还死犟的大前辈就靠你了。

胡秋实挥挥手赶苍蝇一样赶走她。

海子正中有一座方尖碑，露出水面的高度仅五米，占全长的十分之一。轮转海水中可见度极高，一眼能望到海底的黄沙，于是这座方尖碑水下全貌如漆黑的定海神针。

米夏把救生圈扔给菲尔多恩，先行朝方尖塔游去。

该说不说，她是这几人里水性最好的。

此刻她心里充满了得意与骄傲。

米夏游到方尖塔旁，随后不久约克后赶到，对她比了个“OK”，两人一齐将掌心贴在塔的表面。

触感像是黑曜石。方尖塔表面似乎有波纹荡开，但须臾间恢复了原状。米夏在修伊和菲尔多恩照做时仔细观察，菲尔多恩引来了同样的变化。

米夏问道：“这样就可以了吗？”

水中声音变得朦胧低沉，约克点头：“等天黑咯。”

四人朝遥远的水面游去，终于，重见天日。

虽然能呼吸，但果然还是觉得怪怪的。米夏仰面在水中休息片刻，突然想起一件事。

乌恩给她的四叶草不见了。

水面过于宽广，她张望着找了一圈，无果，反而引起了修伊的注意：“怎么了？”

“乌恩的礼物……”米夏摇头，“算了。”

剩下的时间米夏试图教菲尔多恩蛙泳，但幼龙尝试了片刻，选择换回龙身。

“简单多了。”菲尔多恩并拢双翼像尼斯湖水怪一样在水里扎猛子。

夕阳落下前她们在岸边用了晚饭，这次她们带了两周的食材，还规划好了每天吃什么。今天是熏肉水煮蛋和小番茄，主食是特拉尔面包。

轮转海里没有任何生命，米夏对此感到无比遗憾。

但等A城进入符合常理的夏季，滩涂上会泛滥贝类和螃蟹，还能出海钓墨鱼，捞几只水母做凉拌海蜇。

等暑假再带他们去吧，叫上妮塔她们，放一个真正的假。

现在，还是工作时间。

收拾好垃圾，把车钥匙交给胡秋实后，最后一点日光刚好沉入黄金沙丘。

米夏看到自己在胡秋实眼中的倒影正在发光。

整片轮转海也在发光。

海水不断被方尖碑吸收，今日触碰过方尖碑的人也渐渐化作莹蓝的粒子飘向方尖碑。米夏感受不到任何痛苦，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意识也被什么温暖而庞大的存在所接纳。

明天见。

她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嘴了。

卢西斯和胡秋实也成了银白沙海中小小的两粒，如地面黯淡的星子。

而她在天上。

胡秋实眼睛瞪得干涩，四个大活人就这么……上天了。

地面的海变成了天上的星河，流向前方。

往其他方向看去，隐约可见无数条摇曳的银白绶带交织在头顶的漆黑夜空，连接着这片无垠沙海。

卢西斯扎起长发：“走，我们得驾车循着这条河去下一道门。”

胡秋实回过神，赶紧爬上驾驶座：“麻烦您导航了。”

卢西斯拉住他：“可以教我开车吗？”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