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导游生存日志 第18章 中秋节

看了许久后，米夏盘下了一处倒闭的西餐厅。这家临街店铺有四分之三圆的环形落地窗，采光极好，墙面才粉刷过没多久，地板也很新，甚至连桌椅与盆栽都能回收利用。

新·阳光旅行社&特拉尔人才交流中心，将从这里起飞。

米夏叉着腰在门口欣赏片刻，一同帮她选址的前同事季宁不得不打断她的得意：“名字太长了。”

“这边挂‘迷宫旅行社’，这边挂‘特拉尔驻华冒险公会’。”米夏指了指一左一右两个入口，“怎么样？”

季宁推推眼镜，手中圆珠笔在纸上跑得飞快：“可以，毕竟你是老大。装修队的话老板——廖叔应该有人脉，不过经费真的够吗？”

廖叔是她俩的前老板，但现在不是了。米夏嘿嘿一笑：“咱一半是给公家办事的，莫愁。”

“……”季宁觑了她一眼，不再多问，“那我去联系廖叔，之后把室内装修方案发给你拍板。”

“嗯，但开工等节后再说吧，你能不能叫上唐姐，我们这几天先大致把这弄一弄。”

“节后？”季宁用圆珠笔抵住下巴，“你是说中秋节？你还打算过节？”

“劳逸结合。”米夏挽住她，把她往店里拖，“既然我是老板，员工待遇和福利都少不了，薪资也要与工作内容相匹配！”

“我合理怀疑你在阴阳廖叔，”季宁把笔记本塞回托特包内，“但我支持你。”

*

光凭她们三人有点太费劲了，米夏又把修伊和安德烈叫上，五人一起把用不上的餐桌全扔了出去，再把隔断的装饰板拆掉，让整个大厅通透又敞亮。

眼看着修伊一手一张长桌轻松扔上卡车，围观的季宁大受震撼：“我知道异界人很强壮，但这还能算人类吗？”

修伊老实回答：“我大概有八分之一翼兽人的血统，的确不算。”

米夏也很震惊：“原来你不是人？”

修伊被纠缠得不耐烦了：“你们的分类学太麻烦了！血液样本我已经提交给了检验中心，别问我，我不知道。”

她们吵嚷之际唐姐在负责室内装饰，她手巧，彩纸被她扎成花卉挂在灯上。现在市面上买不到鲜花只能用此将就，幸好效果也不错。

接下来是食材采购。有季宁在，米夏乖巧地缩在她身后等着她杀价，她和安德烈只负责当搬运工。

安德烈提着大包小包的蔬菜瓜果，镜片下的双眼无神：“原来……可以这么便宜。”

季宁高深莫测地微笑着，接过米夏双手捧上的水杯：“也要谢过安德烈叔叔跟着我们，你的外表对地球人很有威慑力。”

“……”安德烈似乎被打击到了，“为什么？”

“……气质？”

和他很熟的米夏直言：“胡子很吓人。”

邀请函已经全部发出并得到了回复，提前一天把食材处理好，老赵和唐姐担任掌勺，米夏几人负责打下手。

米夏还是在老赵家蹭饭时才发现，老赵做得一手好川菜，只是因行动不大利索做得慢一些，但只让他当保安可太浪费了。

这家西餐厅的后厨才是他的舞台——虽然现在已经不是西餐厅了。

菲尔多恩放学后也跑了过来，一会儿摸摸滚圆的柚子，一会儿去嗅堆成山的月饼，看得米夏一阵心惊。

老赵喝住了他：“铁蛋！不准吃！”

他切了条卤猪耳朵填住幼龙的嘴。

季宁知道这几个月米夏有奇遇，但她招揽来的这些人实在太奇形怪状了，从拖家带口的老头到胡子拉碴的壮汉，季宁觉得接下来看到马戏班子进来也不会意外。

但只要是份工作就行，她这个会计失业了两个多月，小金库都花光了。

而米夏人的确不错，公司的营业执照齐全开的薪资也高——不对劲她再跑吧。

她把前店主遗留下的君子兰搬到窗边，靠着墙躲懒，不作声地观察着这些人。

但眼尖的唐姐没放过她，端着一大盆肉馅走出后厨，她招呼刚扫完地的米夏和季宁一同来包饺子。

唐姐是个豪爽的北方女人，此前她是米夏的前辈，作为导游已经干了五六年。米夏问她要不要来她这工作时唐姐一口答应，还捎带来了同是无业游民的季宁。

三人围着圆桌，唐姐一手一捏便是个胖元宝形的饺子，米夏和季宁动作稍慢些。

饺子挤挤挨挨在托盘上集合，唐姐撒了把面粉，和两个小姑娘话家常：“小夏，你和这些人怎么认识的？”

异界人已经不再是稀罕事，出现在地表的异界人也会和她们有贸易往来，靠打零工赚取伙食。

但米夏认识的这批很不一样，他们像是……靠刀头舔血活下来的人。

季宁眉头一跳，她都不敢问，唐姐果然是唐姐。

当然不一样，这堆人等级都比普通异界人高不少。米夏捏着饺子皮，坦然相告：“他们是从迷宫里出来的冒险家，迷宫专业人士。”

“哦……所以你要叫‘迷宫旅行社’。”唐姐把一盘饺子顺手塞给路过的修伊，示意他送入后厨，“你未来想带团进迷宫里吗？我听说那里很危险。”

“我已经去过了。”米夏道，“是很危险，但也很迷人。”

付雪文发给她的照片冲印出来装裱好挂在了墙上，苔藓照亮的黑暗山洞，盘踞于岩浆中的巨龙，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事物正存在于此，只需穿过光门便可亲眼见证。

“但还早，安全问题不解决肯定不能对大众开放，现在我们服务的对象主要是专业人员……”米夏用下巴指了指正在擦窗户的安德烈，“以及他们。但他们也是我们的技术支持，你们猜现在在场的人谁最强？”

季宁压低声音：“大胡子吧。”

唐姐笑了笑：“那个小孩？”

米夏有点意外：“铁蛋？你怎么会猜他？”

“他有尖耳，看上去很不一样。”

“叫我吗？”

菲尔多恩突然从米夏背后出声。

季宁被吓得抖掉了饺子皮，唐姐却不紧不慢对菲尔多恩道：“要一起包吗？”

“好。”

菲尔多恩洗干净手，拿起饺子皮快速捏合。

他已经观察了好一会儿，现在包得又快又好，

米夏挫败之余愉快地放慢了工作速度：“铁蛋，学校怎么样？”

“上课很无聊，老师还不准我说话。”菲尔多恩道，“必须一周五天都去吗？”

“……不去的话你想干什么？”

“来你这上班。毕竟我最强嘛，肯定很有用。”

“我们不招童工。”看来以后这孩子在场时不能乱说话了，该死的顺风耳，“你为什么觉得你最强？”

“我不是吗？”菲尔多恩扭头看四方。

季宁和唐姐也在等答案，米夏一摊手，公布了正解：“其实是修伊。”

从等级来说的话。

菲尔多恩站了起来：“是吗？我去和他打一架。”

“……等一下！你最强！你最强行了吧！”

“我不信。”

搅了搅剩得不多的肉馅，唐姐拿毛巾擦手，揽住了菲尔多恩：“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煮一锅当晚饭吧。铁蛋，你要吃几个？”

“吃多少都可以吗？”

“不行！”米夏惨叫，“唐姐，他可能吃了！你别惯孩子！”

季宁跟在她们身后，悄悄抹去额角的冷汗。

感觉新公司只有她一个正常人，害怕。

*

第二天，中秋节当日。

季宁和唐姐都是本地人可以回家过节，米夏却注定只能和父母隔着网线一线牵。但这个中秋她也不是一个人过，毕竟身在异乡的还有一大群人——

“我们没有类似的节日。”修伊不太熟练地剥着瓜子，攒出一小盘后一气倒入口中，“而且我都被父母抛弃了，也不可能回家和他们见面嘛。”

“是我不好，我不问了。”米夏捂住脸，“你们就当感受A城传统文化吧。”

“能有机会与场地，与同伴相聚，还能享用美食，我们会记住这个节日。”安德烈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感谢你，米夏。”

“不客气不是白费功夫就好……噫噫噫！”米夏扭头看去，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你的胡子怎么了？！”

安德烈那像窝藏于深山十几年的通缉犯一般的胡子全没了，脸上残留着深红的胡渣，以及不少新鲜血痕。

“如果它让人不安，便不该保留。”

出于卫生考虑，米夏不得不赞成他：“你看上去年轻了不少。”

修伊还在剥瓜子：“安德烈今年三十五了吧？”

“正是当打之年！”米夏鼓掌，“但你怎么剃的这也太惨了！等会儿我让赵大爷教你，他应该有剃须刀。”

陆续有异界人在店门外探头探脑，他们也认不出没了胡子的安德烈，幸好有修伊在——毕竟修伊此前把他们都打了一顿，但不打不相识，这些人还是讪讪地进来了。

大厅里用桌子拼成的长案靠墙摆放，堆满了昨日备好的瓜果点心，米夏笑眯眯地招呼他们自行享用。

日落时分，戴着尖顶帽的女巫亮相，一挥法杖在米夏怀里变出了满捧鲜花。

“我听说开业送花是你们的传统。”碧维卡抱臂，皱眉巡视店内，“但这是什么？全是我们的人。”

“今天只是请你们来过节。”米夏被花挡住了视线，歪歪扭扭摸到桌边才放下花束，“顺便聚一聚，正式开业要等装修好才行。教授，有兴趣入股我伟大的事业吗？”

“看心情。现在成员有哪些？”

“我和几个地球人同事，修伊、安德烈、赵大爷，还有……”

米夏顿住，指了指门外，“卢西斯。”

卢西斯刚巧出现在了那，他今日换下了白袍，银发扎成高马尾，灰色蚕丝衬衣和米色西装裤勾勒出修长的身体线条，让店内的人全看呆了。

没见过卢西斯主教穿得这么不检点，虽然只露了锁骨。

米夏只觉得有男模来她地盘走秀了。

碧维卡是唯一脸色难看的人，她气哼哼地去拿高脚杯：“有他没我，看来大主教对你来说更重要。”

“……”卢西斯摸不着情况，“你们在说什么？”

和他一起出现的是妮塔和付雪文，米夏手忙脚乱地和她们打招呼，还不得不同时应付碧维卡的坏脾气：“亲爱的魔女大人，你俩都是我的翅膀啊！”

付雪文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外地人，今日特意来凑热闹和蹭饭的，听到此乐不可支，在场恐怕只有他懂米夏在说什么：“渣女。”

碧维卡和卢西斯脸色微妙，只明白米夏没说什么好话。

但人差不多到齐了，不再和她们插科打诨，米夏拿起一只玻璃杯用勺子敲了敲：“各位！向我看齐！”

人群静下来，一道道目光汇聚到了米夏身上。

虽然不是第一次成为焦点了，米夏的心还是砰砰直跳。她深吸一口气，脸上咧开最为灿烂的笑容：

“今日在Z国是与亲朋好友团聚的日子，但我的家人身处风暴之壁外，你们想必也牵挂着远在特拉尔的故交。”

“但我们相聚于此，至少在今夜，便是彼此的朋友，彼此的家人。请享用我们准备好的美食吧——都是免费的。这是‘迷宫旅行社’两位大厨的杰作，如果喜欢，之后你们还会有机会品尝到他们的手艺。”

“在征询各方意见后，此处将设立驻A城临时冒险公会，与特拉尔的冒险公会一样，我们将为各位提供工作介绍及各类资讯。同时，大家如果对A城的生活有疑问，也欢迎来此咨询。”

“虽然大家都认识我了，但让我再介绍一遍自己吧。”

米夏给自己倒了杯果汁，高举向天：“我叫米夏，A城的第一个迷宫导游，特拉尔冒险公会的负责人。”

“希望你们也能享受这个节日！”

*

人头攒动，不少人跑来找米夏聊天，直把她聊得没时间吃饭肚子叫了一整晚。

卢西斯走过来时人潮自动分开，安静地等着看他要对米夏说什么。

“……”卢西斯还端着一盘饺子和麻花，身姿优雅，“我们可以单独聊聊吗？”

米夏头眼昏花地跟上了。

二楼是她们的私人空间兼仓库，还未收拾整齐。卢西斯毫不介意地在灰扑扑的纸箱上坐下，把盘子递给米夏：“先吃点东西。”

米夏感动不已：“谢谢，我吃，你说。”

卢西斯摇头，他其实没什么要说的，真正要说的话还不到时候，也说不出口。

米夏塞了几口饺子，草草咀嚼后咽下。等了半晌，卢西斯还是沉默地看着她，让她差点被噎住。

“卢西斯。”米夏捶了捶胸口，“你为什么这么照顾我？你都知道些什么？就不能……哪怕透露一点吗？”

卢西斯手指轻点杯子，清水涨起，与杯沿齐平：“你会知道的。米夏，往迷宫深处走吧。”

米夏没辙了，但她隐约觉得，卢西斯总不会害她。

大概是某种盲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