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导游生存日志 第16章 变身

“事情就是这样……铁蛋，和你妈妈打个招呼吧。”

面对看不出表情的红龙，米夏一脸沉痛地打开背包，肉乎乎的小黑龙从中冒了出来，把头搭在她肩上，哼哼唧唧。

红龙凝视着自己的血脉，一动不动。周围只有岩浆冒泡的声音，即使有碧维卡帮忙调节温度，米夏和负责警戒的修伊与卢西斯还是出了一后背的汗。

这是龙的威压——近距离感受就更直观了。

小黑龙跳下米夏的肩头，用后肢站立起来仰望这只红色的庞然大物。她和自己闻起来很像，有股陈腐的气息，除此之外，没有什么能再吸引到这只幼小的龙。

铁蛋开始扒拉米夏的衣服带子，他饿了。

红龙脖颈处的鳞片全部张开了，卢西斯暗道不妙，这是龙类发怒的预兆。

他赶紧张开龙鳞盾，示意修伊背上米夏，准备逃跑。

她的后代。

居然像人类一样用双足行走。

还讨好人类。

火焰在红龙喉部涌动，她恨不能一口喷死这些虫豸——但是——

浓烟滚出，她解除了蓄势待发的火魔法。

这个人类完成了誓言。

龙可以发出任何一种声音，红龙挺直脖子俯瞰一脸呆愣的米夏，屈尊换成了人类的语言：

“可以。契约完成，人类，你可以退下了。”

米夏沉默。

她有预感，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让她被喷死。

毕竟红龙生的这个孽子已经认“贼”作父了——如果红龙把全体人类都当作贼的话。

“尊敬的……”米夏舌头打了下结，红龙名字的发音卢西斯教她了，但她还没法流利迅速地念出，“……阁下，您的孩子在事前与我们沟通过，想要定居在A市。今日我们只是带他来看您一眼，希望您能理解，母子之情是要逐步建立的……”

*

时间回到发现铁蛋时。

老门卫的名字叫赵春祥，厂里的人一般叫他老赵。在昏暗的烛光下，就着冷掉的包子，老赵揣着半睡半醒的铁蛋和米夏三人讲起事情经过。

厂子倒闭时众人都在搜刮物资，他天生腿跛，抢不过那些人，等他们走后才打着手电去捡铁丝。听到那个怪洞里有响动时他还以为是野狐狸被困住了，走进去一看——就捡到了铁蛋。

小东西挣扎着破开冰冷钢铁的外壳，老赵感到不可思议，它像是锅炉孕育的妖怪，滚烫铁水曾是包裹它的羊水。

那时铁蛋比现在小十倍，气息奄奄，不停地发抖。他成日烧着柴烘烤这小小的一团，去附近农家买羊奶和鸡蛋喂它，好不容易才把铁蛋养大了。

现在他靠在附近荒塘里打鱼以及收废品过活，有一口吃的就分铁蛋半口，但这小东西食量大，他养着也觉得有些吃力了。

“你们带它走也是好事。”老赵眼巴巴地拿纸箱把铁蛋装了，双手捧着递给米夏，“好好对它哈，它灵得很。”

【铁蛋】

【等级：1】

【阵营：**炼钢厂】

【信仰：无】

【HP：1/1】

【MP：10/10】

【异常状态：饥饿】

【信赖度：1】

米夏悄悄翻了幼龙的档案，觉得颇为亲切。

等级比她低。

米夏点点头，为了不惊醒幼龙，轻声不断对老赵道谢，抱着箱子准备离开。

但在她出门时，幼龙醒了，察觉自己正被带离老赵身边后发出了地动山摇的咆哮。

幼龙的龙吼攻击力不大，也足够扰民。

米夏忍住没把盒子摔地上，觉得耳膜都快破了。

老赵急急跑上前来拍了幼龙的脑袋一下：“哎呦，你这……”

只要一察觉老赵不在身边，幼龙就继续尖叫。米夏麻了，默默把纸盒塞回老赵怀里，重新提议：“赵大爷，要不您和我们一起回去吧，这里荒郊野岭的没几个人，也不安全。”

“我在市里面都没地方住……”

“可以先住我家。”修伊道，“我睡客厅，你带着……呃……铁蛋，住卧室就好。”

“这多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没事，刚好有车，顺路的事。”

几番劝说，米夏成功把这一老一小带回了市区。

通过每日对铁蛋投食和陪它玩耍，米夏总算把信赖度堆到了10，好歹能把幼龙单独带离老赵身边了。

但要是离开太久它还是会尖叫——米夏不确定红龙这个当妈的能不能忍。

红龙的每一块鳞片都在抖动。

她们是高贵的龙族，这个蛋被寄予了最后的希望，却孵出来这么一个玩意儿。

该死的小偷，如果【 】在她身边降生，才不会是这么个性子！

但他不能在迷宫出生。

“他很虚弱。”

红龙的声音低沉回响在整个山洞。

米夏一惊，连忙点头，又赶紧摇头：“我们没有虐待他！肉蛋奶能供应的都喂了！但没人养过龙，所以，可能是缺什么微量元素……要不您给个菜谱？”

“是先天的不足。”卢西斯握紧权杖，“蛋壳是从外界被打碎的，幼龙能存活已是侥幸。【 】，米夏兑现了她的诺言，条件齐备，现在是你尽职的时刻了。”

“……”红龙弯下头，鼻腔喷出气流，吹得还在东张西望的幼龙往后滚了三圈，“真是不甘。【 】，你既然流着我和【 】的血，就像龙一样走上前来，接受你的宿命。”

幼龙对母亲发出低吼，爪子抓着地面不肯动。

祖宗。米夏拿出牛肉干逗他：“铁蛋乖啊，听你妈妈的话……”

不然你妈妈就要把我们全杀了。

幼龙嗅着肉干的香气，迟疑地走到米夏手边，被她推着屁股赶到红龙眼底。

红龙好像更生气了。

但她连看都不想看自己生的这玩意儿了，事已至此，她只需完成自己的使命，既然■■站在这里，那一切还算进展顺利。

“【 】，你的真名，你力量的源泉，”红龙仰天长啸，卢西斯赶忙结阵为三人上好防御，“吾之一族的血与火由你传承，你必将超越光，超越影，超越——”

巨龙坚硬的龙角与幼龙尚柔软的尖角相触，她小山似的身躯燃烧起来，光亮刺痛了米夏的眼睛，让她不得不盖住眼。

在母亲的血肉转化为灰烬前，庞大的记忆如书页一样灌入铁蛋脑内。

【菲尔多恩布雷彻】

他看到曾有一片土地被巨龙双翼的阴影覆盖，黑色的群山之巅喷发出血似的岩浆，蜿蜒流淌舔舐每一寸山体，又在寒风中渐渐冷却成灰败。

霜雪永冻之土耸立着万龙之龙的王座，她孕育了光，孕育了暗，她的子民创造出千百种语言，并凭此唤来风雨雷电。大地迎来前所未有的繁荣，然后——

天地反转。

他看到时间再度走动，龙族中只有最强大的血脉在大浪淘沙中得以幸存。这次地面的主宰是屹然不动的生物，它们过于温和，甚至放弃了统治。

小人儿取代了它们，积木似的建筑长满荒原，其中一支高塔笋一样冒出，有小人站在高塔前呼喝，巨龙为之收敛双翼。在光线沉入地底前，无数生灵排成长队走入高塔。

他听见了悔恨的咆哮。他的父亲冲出高塔，试图改变必死的结局。他的曾曾曾曾祖母坚守近千年，亡于老迈。最非凡的龙王尚且不敌岁月，余下的只能藏起骄傲，苟且偷生。

他看到了自己的出生。

龙对亲缘是没有感情的，她们只遵循本能繁衍，有时也拒绝生育。母亲出于义务把他产下，只要不给予热量，他便不会被孵化。

母亲在等待。

旁观式的阅读让不甘与愤怒都成了拂面的风。菲尔多恩布雷彻草草读过，但很快，他又失去了这段记忆。

他有另一个名字，他叫铁蛋。

【铁蛋 更名为铁蛋·菲尔多恩布雷彻】

米夏感受到眼皮上的热度降低，虚虚睁开一只眼。整个山洞的热度像水一样被红龙抽走了，熔岩池已干涸，底下龟裂的岩层还在不断裂开，脆响撼动着米夏脚底的地面。

红龙依旧在燃烧，但脖子以下的部分已经化为焦炭，她成了一根苦苦支撑的残烛，却只点燃了铁蛋这根小黑炭。

红龙察觉到米夏的视线，睁开了眼：“人类。”

“在！”米夏紧张地站直。

“你的契约，忘了索要奖励。”

红龙的一颗牙齿脱落，砸在米夏脚边。

“但我应该嘉奖你。收下吧，你要走到至深处，我的孩子会与你同在。”

红龙合上眼，硕大的头颅也终于化为了与躯体一样的枯萎姿态。

米夏刚捡起那颗龙齿，修伊忙拉着她倒退几步。红龙的遗体开始崩溃了，如山体滑坡一般，碎块砸在地上，米夏刚刚站立的地方也被粉尘淹没。

“铁蛋呢？！”

米夏捂住口鼻赶紧招呼修伊，老赵腿脚不便不好跟着她们，但在迷宫三层等她们呢。

“还在那。”卢西斯一挥权杖，细雨降下压制住了尘埃。

碧维卡从高空缓缓飘落，遗憾地看着这片灰烬：“龙的传承居然是这样的，我还想弄点龙骨呢……那条小龙怎么回事？我们该灭火吗？”

铁蛋成了下一个可燃物，黑色的小龙披着火焰，蜷缩在原地，仿佛还沉浸于一个悠长的梦中。

“不用……他正在接受力量。”卢西斯抽出一包纸巾递给米夏，“需要镜子吗？”

米夏看了看他，觉得很可乐：“你也蛮脏的，回去再擦吧。”

小龙的转化还要很久，米夏找了个角落坐下，再次点开铁蛋的档案。

【铁蛋·菲尔多恩布雷彻】

【等级：50】

【阵营：无】

【信仰：无】

【HP：500/500】

【MP：500/500】

【异常状态：无】

【信赖度：10】

阵营应该是因为老赵离开了炼钢厂，但一看其他数值，米夏嫉妒了。

出身好的确了不起，无痛升级。

在她打算把红龙留给她的宝贝拿出来检查时，黑龙身上的火焰瞬间增强，燃烧成了一束烟花，少顷，逐渐熄灭。

黑龙的姿态也改变了。

卢西斯匆匆上前给他披上斗篷，但米夏还是看了个清楚，并由衷地为红龙感到悲哀。

这孩子不光认贼作父，还直接变成了贼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