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凄厉嘶哑的呼喊划破长明宫深沉的夜幕,仿佛带着塞外的血腥与风沙,狠狠撞开了紫宸殿紧闭的殿门。
值夜的谢德顺连滚爬爬扑到龙榻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陛、陛下!北境……八百里加急军报……朔阳大营……”
萧胤几乎是瞬间从浅眠中惊醒,深紫色的眼瞳在昏暗的宫灯下射出骇人的寒光。他一把扯开锦被,甚至来不及披衣,赤足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劈手夺过那卷被汗水血污浸透、犹带着战场硝烟气味的军报。
冰冷的蜡封碎裂。
急速展开的黄麻纸,字迹潦草,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
“……月……月……十四……夜……狄戎死士……劫营……声东……击西……辎重营炸乱……中军……遇袭……王爷……王爷被劫……郑玉重伤……敌留骨哨……言为十五年前青川之围复仇……”
“被劫”二字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萧胤的太阳穴上!
嗡——
眼前的一切骤然扭曲旋转。深紫色的眼瞳瞬间失去了焦距,耳畔轰鸣,一阵天旋地转。那股自萧霁离京后便盘踞在心口的、混杂着担忧与不安的焦灼,在这一刻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力量轰然喷发!
“皇叔——!!!”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凄厉到变调的嘶吼猛地从萧胤喉间迸出!他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成冰!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紧了他的心脏,用力绞杀!
被劫?!狄戎?!青川之围?!十五年前……
那些尘封的、血淋淋的旧事瞬间翻涌而上!他那时才刚刚三岁,长大后听老臣常常说起此事。
他深知当年那场青川峡谷之战是何等惨烈,皇叔当年是如何以弱冠之龄,凭着惊世之谋,将狄戎前代可汗和数万精锐引入死地,几乎斩尽杀绝!那是刻进骨子里的血海深仇!
落到仇敌手中……那帮茹毛饮血、凶残暴戾的狄戎会如何对他?!剥皮?剜眼?剔骨?抽筋?!抑或是……百般凌辱,将他当成祭品供奉给所谓的天狼神?
每一个念头,都足以让萧胤彻底疯狂!
“噗——!”一口滚烫的鲜血毫无预兆地狂喷而出!星星点点溅在明黄的帐幔和冰冷的地砖上,如同一朵朵绝望绽放的死亡之花!
“陛下!!!”谢德顺吓得魂飞魄散,惊叫着扑上来。
萧胤眼前一片血红的模糊,身体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他猛地甩开谢德顺试图搀扶的手,深紫的眼瞳被血丝和疯狂彻底占据,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哮,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备、马!”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非人的、决绝的戾气。
谢德顺肝胆俱裂:“陛下!您……您万金之躯!龙体要紧!狄戎凶悍,朔阳大营已乱……”
“朕,说,备,马!”萧胤猛地回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谢德顺,一字一顿,声音如同淬了冰渣,“召集羽林卫!立刻!点兵!朕要御驾亲征!天亮前,必须启程!”
那眼神中的杀意与疯狂,让谢德顺瞬间窒息!他知道,此刻任何劝阻都无异于自寻死路!
“是!是!奴才遵旨!奴才这就去!”谢德顺连滚爬爬地冲出殿门。
整个宫城瞬间被这石破天惊的消息点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与混乱。
寅时三刻,天色未明。
紫宸殿前的广场上,寒风凛冽如刀。
数千被紧急集合起来的羽林卫身披寒铁重甲,列成方阵,肃杀之气冲霄。战马不安地喷着白雾,马蹄踏在冰冷的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萧胤一身玄黑紧身戎装,外罩玄色貂裘大氅,腰悬天子剑——那把由先帝传下的、象征着至高武力的宝剑“梵灵”。他并未佩戴繁复的帝王冕旒,只用一枚紫金螭龙冠束着墨发,露出棱角分明的脸。一夜之间,他那深紫色的眼瞳沉淀下了所有的惊恐与暴怒,化为了近乎实质的、死寂冰冷的寒潭,深不见底,唯余疯狂燃烧于核心的、不顾一切的烈焰。
“陛下!陛下三思啊!”
“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万金之躯,岂可亲赴险地!”
“狄戎狡诈凶残,朔阳大营已乱,陛下亲去,恐……”
几名白发苍苍的老臣冲破羽林卫的阻拦,匍匐在冰冷的殿前广场上,声泪俱下地哀求。
萧胤面无表情,眼神甚至未曾在他们身上停留一瞬。他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久经沙场锤炼的悍然之气。
“闪开。”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寒风,带着令人骨髓冻结的寒意。
为首的老臣以头抢地:“陛下!老臣愿以死……”
“唰——!”
寒光乍现!冷电般的剑锋划破凝滞的空气!
“噗!”
一道血箭飙起!
那名白发老臣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甚至来不及抬头,头颅便已滚落在地!那双惊恐圆睁的眼睛里,还凝固着乞求和难以置信!
滚烫的鲜血喷溅在周围跪伏的老臣脸上、身上,他们瞬间僵住,如同石雕,被极致的恐惧扼住了咽喉!
全场死寂!只有寒风呼啸,卷起刺鼻的血腥味。
萧胤缓缓收回滴血的梵灵剑,冰冷的目光扫过剩余吓傻了的老臣,声音毫无波澜:
“谁再敢阻朕救摄政王,灭九族。”
话语落下,他不再看任何人,猛地一夹马腹!
“驾——!”
墨色的骏马如离弦之箭,疾驰而出,玄色大氅在寒风中怒扬如旗!
“保护陛下!”
“出发——!”
羽林卫统领厉声咆哮,数千重甲铁骑轰然而动!铁蹄叩击大地,发出沉闷恐怖的雷鸣,如同钢铁洪流,紧随那抹决绝的玄色身影,冲出宫门,碾过京城死寂的黎明长街,如同一条苏醒的毒龙,朝着北方那片血色之地,不顾一切地狂奔而去……
马蹄声震碎了京城的安宁。沿途百姓惊惶躲避,只看到帝王玄色大氅的一角和那双令人胆寒的、倒映着血色朝霞的紫色眼瞳。
官道之上,烟尘漫天。
萧胤根本不顾马力,挥鞭狂驰!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一个在反复撕咬他灵魂的声音:
皇叔!等我!
你若少了一根头发,朕要北境万里河山,尽化焦土!要所有狄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朕的!
只有朕!只能朕!能决定你的生,你的死,你的人!
冰冷的晨风吹在他脸上,吹不散眼底的阴鸷与炽热交织的疯狂。他死死攥住缰绳,指关节因用力而青白,梵灵剑在腰间冰冷地硌着他,如同他此刻即将爆裂的心脏。那根被送到他面前、染血的狄戎骨哨,正被他紧紧攥在手心,尖锐的兽牙几乎刺破掌心。
快!再快!
马蹄踏碎晨露,踏碎路旁的衰草枯叶。地平线上,北方那片血色战场,正被初升的、冰冷刺目的朝阳一点点照亮。
皇叔……
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