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出于一时余情未了,尚且有怜惜之意,皇帝竟还有意将大皇子记到何氏名下。
若不是大皇子突发咳疾,御医建议不宜挪动,且皇子年幼,乍然换了新环境难适应,只怕更要哭闹,心情不畅,更不利于养病,且两位太后也都对这位新宠略有微词,劝阻了皇帝,这才暂时又搁置下来。
何氏足不出户,他的宫人自然看主子脸色行事,三缄其口,不敢多提外面的风声。但何氏未必全然不知,但他现在自顾不暇,实在无心计较其他。
合欢殿又开始四处充斥着倒胃口的酸苦药味。
宫里许久没有孕的夫侍了,仅存的三个皇子里,两个病着,一个被远远打发去了太后的长乐宫养着,连母皇的面都难见一回。
殷庄曜终于又开始雨露均沾,召幸起其他人。倒是难得,这回除了从来都不受待见的步皇后,独独最常伴驾的宸兰台受了冷落。
合欢花已尽数开败了,黎越训才终于被想起。
虽已是深夜,但黎越训还是十分欢喜地精心梳妆打扮一番后才去紫宸殿面圣。
屏风后的凤鸟衔环铜熏炉中点着暖香,正燃起袅袅白烟,殷庄曜嘴角噙着笑意,内室却是静得落针可闻。
黎越训跪伏在地,春末的深夜里青石板砖还是冷得刺骨,膝盖如针扎一般,但他背后却还是渗出细密的冷汗,齿关紧咬,生怕泄出一点打颤声响。
他从一进殿即长跪不起,皇帝一句话没说,从不曾允许过他起身,便已经叫他觉察到危机。
殷庄曜放松地向后仰靠在椅背,姿态懒散地将右腿搭在左腿上,双手交叠于胸前,闭目养神,似乎看不见地上还跪着一个大活人。
更深露重,黎越训衣着略显单薄,冷得已经禁不住有点打哆嗦。
殷庄曜欣赏够了他这副狼狈模样,才施舍般开口:“过来。”
没说叫他起来。
黎越训如蒙大赦,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双手拎起衣摆,一步一步膝行到殷庄曜脚下,膝盖本是一片冰凉,此时又隔着轻薄的衣料,磨得生疼发烫,疼得他几乎要稳不住身形。
但做下人时候跪更久的时候也是有的,想来他很快重新适应下来,又端正地跪直了身子,只有脖颈温顺地低垂着。
殷庄曜微微倾身,骨节分明的修长食指挑起黎越训的下巴。他的眼睛都是恭顺地低垂着,即便是顺从皇帝的要求抬头,也不敢冒犯天威。
“知道为什么吗?”她声含轻笑,若不是说出的话,真叫人以为是情人的耳畔厮磨。
黎越训虽尽力维持平静的面容,但他身体的紧绷,怎么会逃过对他的每一寸都熟知于心的皇帝的眼睛。
她又淡然道:“是等着朕教你?”
曾经在年幼的小皇帝面前游刃有余的教引宫男,如今也成了被牵着鼻子走的家养小宠儿。
黎越训陪在皇帝身边多年,显然也清楚了解这是皇帝要发怒的前兆。他闭了闭眼,知道什么都逃不过皇帝的眼,自己那点微末伎俩在这位统管天下的九五至尊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他只是想不通,皇帝到底什么时候发现是他下得手。
殷庄曜收回手,抱臂玩味地凝望着黎越训的神情,静候他的表演。
黎越训抬起膝盖后挪一步,伏身重重一磕头,才开口,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哽咽:“小侍有罪,是小侍害得何御礼疾病和损伤容颜。”
殷庄曜满意地勾唇一笑,表扬道:“还算诚实。”
黎越训虽挺直了身子,但仍是垂首,大颗眼泪直直坠落,砸在青石板上,隐匿在黑暗里,颤抖着继续低声道:“是小侍忮忌他,小侍想陛下只和小侍好。”
殷庄曜先是略有惊诧,旋即又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再次俯身,捏住黎越训的下巴,迫使他将头仰到最高,呼吸都被压迫而变得有些困难,眼眸微垂,似是悲悯之态,凝望着他满目的惊惶悲戚。
静默凝视了半晌,直到黎越训开始有些喘不上气,面颊爬上绯红,才轻轻一甩手。黎越训重心不稳,一下栽倒在地。
他轻轻嘶声,想来是摔疼了,但丝毫不敢迟疑,立马重新爬起跪回殷庄曜脚边,不再辩解,等待皇帝最后的宣判。
或是废位打入冷宫,或是迁居皇寺,更甚者悄无声息地死在秘狱中,都是他害人的报应,他受。
“后悔吗?”殷庄曜冷声道。
“悔。”黎越训再次叩首,力度太重,额头已经发红,再来两下只怕马上便要破皮见血,他这会儿倒是声音平静,不像方才那般颤抖了,“后悔没有做得更严密,被您发现了。”
他只是有一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好不容易爬上来,不再给人为虏为仆,却一朝又要落回泥潭。
凭什么是他黎越训要生来低贱,凭什么要来人和他争。如果没有何氏,他又怎么会落得如此境地。
黎越训抬起头,眼中含泪,却是逼迫自己强颜欢笑直面天颜的:“后悔被您知道了小侍做了坏事,后悔您会厌恶我了。”
殷庄曜的嘴角渐渐落下,眼神冷肃,轻嗤道:“蠢货。”
啪。
这一巴掌落得不重,黎越训只微微偏过头去,脸颊上几乎看不见红痕。
“揣测圣意。”
殷庄曜剑眉倒竖,神色冷淡,再次捏住黎越训的脸颊,将他的视线掰正回来,逼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朕给你几分面子,你病了三个月。”
黎越训心跳加速,不可置信地微微瞪大眼睛,他谋害夫侍,陛下话里的意思,竟然只是要禁足他三个月。
还不等他说什么,殷庄曜再次嫌弃地甩开手,抽出手帕擦了擦,皱眉道:“去把脸洗干净了再滚回来伺候,朕可不想玩脏东西。”
黎越训听话地爬起身,转过身的瞬间难以掩藏自己这劫后余生带来的欣喜若狂,只是长跪一夜冷硬的砖头,腿还有些打颤,脚步踉跄地往外走去,差点腿一软又扑通跪回去。
他想不通陛下为何会对他这般轻拿轻放,甚至不曾公开审判,最后也只是略施小惩,甚至连惩罚都是带着隐秘的保护。
除了陛下对他有情,不忍他死,黎越训一时当真想不出旁的任何理由来。
紫宸殿里侍奉的宫人早被皇帝屏退,只余守夜的和几名近身侍奉的还候在殿外,他艰难地挪到门口,亲自唤人打水来梳洗。
好在夜色朦胧,灯笼的烛火同样昏黄,才得以掩藏他一身狼狈。
将自己重新梳理整洁后,黎越训才又款款回到内间,亲自服侍殷庄曜梳洗就寝。
殷庄曜似乎当真是怜爱黎越训的,不再为难,两人默契地都没有再提方才发生的事,她甚至将他打横抱起,亲自带回床榻。
黎越训藕节般的臂膀环住她的脖颈,两人的心紧贴一处,仿佛当真是天地间一对最亲密无间的爱侣。
半夜写嗨了差点拐成训狗[求你了]不过小黎怎么不算庄曜的狗呢[爱心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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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0、冷情帝×心机毒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