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年没有春天 第3章 她的爱情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初夏的风带着点凉意，吹在脸上，却吹不散心口那股令人窒息的麻木。

江眠已经记不清这是沈烬离开后的第几天了，空荡荡的房间，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日升日落投在地板上的光斑，无声地移动着位置。

江眠坐在床上蜷缩起身体，下巴搁在膝盖上，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窗外。

身上还套着那件洗得发软的旧长体，沈烬的，宽大的领口垮在瘦削的锁骨上，上面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沈烬的气息，此刻却像冰冷的针，细细密密扎进皮肤里。

沈烬那天摔门离开后，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切断了和她的所有联系。

她拨打的电话永远冰冷地跳转到忙音，短信沉入大海，连一丝涟漪都吝啬给予。

她的爱情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

这个问题像生了锈的钝刀，在江眠脑子里来回切割，却找不到任何可以下手的缝隙。

江眠近乎偏执地回溯着他们相识以来的每一个细节，试图从那些甜蜜的过往里，就出一个导致沈烬突然不爱她的理由。

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他们感情一直很好，偶尔有点小摩擦，却从未想现在这样过，充满令人窒息的冷漠和疏离。

沈烬说他腻了，但是怎么会有人前一刻还在选婚纱后一刻就腻了呢？

心口的位置像是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空荡荡地灌着冷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尖锐的痛楚。

江眠抬起手，揪紧了胸口的衣料，试图抓住一点什么，哪怕只是徒劳。

眼泪涌上来，模糊了视线，落在手背上。

江眠闭上眼，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高二那年的夏天。

那天下午，江眠刚从办公室抱着作业回来，就看到一群人围在走廊尽头，窃窃私语声像嗡嗡的蚊蝇。

她本能地不想靠近，脚步却顿住了，透过人群的缝隙，她看到了沈烬。

沈烬正和同班的一个男生扭打在一起，拳头毫不留情地挥向对方。

那个男生被打得节节败退，鼻血瞬间流了出来，场面一度十分混乱，直到老师赶来才将他们拉开。

沈烬的脸上也挂了彩，嘴角破了，额角还有一道细微的伤痕，但他眼神里的倔强和戾气却丝毫未减。

老师气得脸色发青，让他们第二天叫家长来学校。

江眠当时吓坏了，她不知道沈烬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冲动，甚至会动手打人，她觉得沈烬本质上不是个坏学生。

第二天，沈烬的奶奶来了，那是个瘦小的，头发花白的老人，穿着洗得发硬的旧布衫，背微微佝偻着，脸上刻满了风霜的痕迹。

她局促地站在办公室门口，对着班主任和趾高气扬的家长，不停地弯腰道歉，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惶恐和卑微。

被打男生的父亲看到沈烬的奶奶，竟然还带着嘲讽的语气小声嘀咕：“啧，怪不得呢，没爹没妈的孩子就是野，没教养……”

江眠恰好去办公室，听到了这句话，后面他们还说了什么江眠当时没听清，她只看到沈烬的身体瞬间绷紧了，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倔强的就是不肯认错。

后来江眠才知道，是被打的男生在背后用极其恶毒语言编排她，说她是“没爹妈要的野种”“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可怜虫”。沈烬路过听见，二话不说就动了手。

江眠在教学楼旁边僻静的樟树下找到了独自靠墙站着的沈烬。

“沈烬……”江眠小心翼翼地靠近，声音很轻，“谢谢你……对不起，连累你了。”

沈烬抬起头，脸上还带着点淤青，他看着江眠泛红的眼眶，有些笨拙地抬手，似乎想擦她的眼泪，又有些无措地放下。

“哭什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嘴贱，该打！以后谁再敢说你，我照样揍他。”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这么说有些不妥，他顿了顿，移开目光，望向远处操场上奔跑的身影，声音低了下去：“我打他也不是全因为你……他也骂我，我爸没了，我妈……改嫁了，我跟我奶奶过。他不知道从哪听来的，嘴臭乱说话，所以你也别往心里去。”

江眠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的暖流瞬间涌了上来。

原来，他们是如此相似的人，都在小小的年纪，就失去了父母的庇护，在这个世界上，像两棵孤独的小草，努力地生长着。

她也轻声告诉他：“我爸妈……在我上小学时车祸走了。我现在住在我舅舅家。”

没有过多的语言，两个被命运过早剜去一部分的孩子，在对方荒凉的废墟上，看到了自己孤独的影子。

从那以后，两人的关系越来越近了，放学回家的长坡上，不再只有一个沉默的背影，沈烬会放慢脚步，江眠会加快几步，他们开始并肩而行。

起初只是沉默，只有书包带子摩擦的声音，后来，沈烬会讲一些冷笑话，江眠会分享自己做的笔记。

再后来，他们会为了解不开的数学题在路灯下争论得面红耳赤，也会因为某个同学闹出的笑话一起笑得前仰后合。

沈烬对江眠，总是格外温柔，他会记得她的喜好，会在她来例假时，默默给她准备好热水和红糖姜茶，会在她遇到困难时，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告诉她：“别怕，有我呢。”

所以到后来，才有了沈烬给他的承诺“我会给你一个家的”！

江眠沉浸在回忆里，嘴角微扬着，可很快，那抹笑容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苦涩和迷茫。

那个曾经把她捧在手心，视若珍宝的沈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江眠不甘心。十年的感情，怎么能说断就断？她想再去找他一次，她告诉自己，最后一次。

江眠不知道沈烬现在住在哪里，只能去他的公司找他。

走在去沈烬公司的路上，江眠的心里五味杂陈。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变得如此卑微。

以前她总对沈烬说“你要是喜欢上别人了，我绝不纠缠，离你远远的”。

沈烬总是抱着她说“我不会喜欢别人的，我沈烬这辈子只爱江眠一个”“眠眠，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你是水，我是鱼，离了你我活不了的”。

可现在呢？鱼在一片水域待久了，渴望新的水源了。

江眠记得以前，哪怕她只是微微红了眼眶，沈烬都会慌得手足无措，笨拙地围着她打转，用尽一切办法哄她开心，直到她破涕为笑。

他的心疼，是那么真实，那么滚烫。

可现在，他的冷漠和疏离，像一把锋利的刀，一次次割伤她的心，她甚至需要卑微地去挽留，去乞求他的一丝关注。

爱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江眠？”

江眠愣了一下，没有立刻反应过来，直到那声音又喊了一遍，她才迟钝地缓缓转过身。

刺目的阳光下，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降下的车窗里，露出一张英俊温润的脸，是裴知野。

江眠的大学同学，曾经追求过她，后来出国深造，最近才回来。

他穿着浅灰色衬衫，袖口挽起一截，露出一块低调的腕表，眉宇间带着关切和讶异。

裴知野停好车，快步朝她走来，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红肿的眼睛，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你状态不太好，怎么了？”

江眠的目光有些涣散，焦距艰难地对上裴知野关切的眼睛，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机械地摇了摇头。

“我没事。”半晌，她才挤出三个字，声音嘶哑得厉害。

她试图扯出一个表示“真的没事”的笑容，嘴角却僵硬地牵动了一下，比哭还难看。

裴知野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看着她穿着明显不合时宜，透着颓丧气息的毛绒外套，心里大致猜到了几分。

他叹了口气，声音放得更柔：“要去哪儿？我送你。”

江眠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摇摇头：“我真没事，我就是……随便逛逛。”

江眠不想把自己的狼狈展现在别人面前，她知道裴知野对她有好感，只是因为她有男朋友，所以一直把这份感情藏在心里。

裴知野显然不信，他看着江眠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有些担心：“正好到饭点了，前面有家不错的私房菜，清淡，你看起来需要好好吃点东西。”

“不……”江眠刚想拒绝，眼角的余光却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猛地刺中，瞬间凝固。

她的呼吸骤然停止，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僵在原地。

旁边一家的餐厅门口走出来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沈烬。

他穿着一件深色的衬衫，身形似乎比前两天见到时又清减了些，侧脸的线条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冷硬，他手里拎着一个打包袋，不知道是刚在里面用过餐，还是正准备打包好回家去吃。

紧跟着他出来的，是梁佳佳，那个在公司里，坐在沈烬腿上，亲昵的搂着他，宣告主权的女人。

沈烬的目光，也扫了过来，他的脚步一顿，脸上那点漫不经心的神色瞬间褪去，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极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又被故作地漠然所覆盖。

江眠看见他凑近梁佳佳说了句话，不知道说了什么，梁佳佳脸上立刻绽开明媚的笑容，动作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亲密地挽住了沈烬的胳膊，半个身子都依偎在他身上。

看着两人亲昵的举动，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用力撕扯，江眠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肺里的空气被抽得干干净净，窒息般的痛苦让她不由自主地微微张开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裴知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愣住了。

“沈烬！你在干什么？！”裴知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挡在江眠身前，怒视着沈烬。

沈烬的目光掠过裴知野，落在后面脸色惨白的江眠脸上，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轻佻又玩味的笑容，那笑容刺得江眠眼睛生疼。

他像是才发现他们似的，语气轻松得令人心寒：“约会呢？这么巧？要一起吗？”

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尴尬和愧疚，反而像是在和许久未见的普通朋友打招呼一样。

裴知野再也忍不住了，他上前一步，指着沈烬，语气愤怒：“沈烬！你在干什么？你对得起江眠吗？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刚才看到江眠的神色，裴知野还以为他们只是吵架了，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江眠站在原地，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她看着沈烬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沈烬似乎对江眠的眼泪无动于衷，他甚至还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嘲讽和疏离：“我们已经分手了。”

“分手？”裴知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回头望江眠。

看见她满脸的泪痕，盯着沈烬看，伤心欲绝的模样，让他心里又闷又疼，只觉得是沈烬辜负了她。

裴知野指着沈烬，声音都带了火气：“沈烬，你太不是东西了！”怒火翻涌着冲上来，他忍不住扬起拳头，要替江眠讨个说法。

梁佳佳见状，立刻挡在沈烬面前，一脸警惕地看着裴知野：“你想干什么？”

沈烬轻轻拍了拍梁佳佳的胳膊，语气平静地说：“佳佳，你先去车上等我。”

梁佳佳看了看沈烬，又看了看裴知野，犹豫了一下，还是听话地转身走向了旁边的车子。

沈烬整了整衣领，视线转向暴怒的裴知野，语气轻佻：“怎么？裴大才子心疼上了？想替她出头？不知道你以什么身份替她出头？现男友？”

他嘴角勾了勾，目光重新锁定江眠。

江眠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通红的眼睛执拗地盯着他，像是要穿透他那层冰冷的伪装，看到他的心底去。

她一字一句，声音颤抖却异常清晰地问：“沈烬，你看着我，回答我最后一次，你真的……不爱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