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OL生存笔记 第95章 时间行者（完）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万木发现自己已经被张泠然拉着冲进了大雪中。风声在他的耳边猎猎作响，同时回荡着的还有那个人对临走前的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时间不多了哦。”

时间不多了。

这对于本拥有永恒的他来说，是多么讽刺的一个句子。但他仰头，深深地望了一眼二楼窗前的那个模糊的轮廓，第一次、又好像已经不知多少次地推论出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什么是时间？

能够描绘出时间的形状吗？

仅仅是你的存在，便是冲刷了我静止时间的那场、永不停歇的大雨吗？

万木机械地跟随着面前的这几个人——他发现自己连他们的名字都没有问过，他一直认为和其他人交换姓名没有必要，因为只是一瞬间他们就会死去，连同那几个轻薄的文字，灰尘一般消散在自己漫长到压抑的生命中。

雪变大了，卷在风中拍打在他几乎被冻僵的脸上。

“你们要带我去哪？”

他终于问出口来。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又好像比谁都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春、夏、秋、冬，某个晴天中将一切开篇的那场雨，小狗琥珀色如玻璃般的双眼与他目光交汇时，无法逃脱的命运剧目便又一次开场了。

“去‘时雨希望你去的地方’。”张泠然笑着说。

他们穿过变了样的马路，穿过笨重的嗡嗡作响的扫雪车，拨动开裂的一条条枯枝。那个公园还在那里。万木踩进蓬松厚实的雪堆，未知的潜意识让心跳开始加速：他在渴望着什么，同时也在恐惧着与之相同的东西。

公园的最深处，只剩下熟悉的秋千还在随风摇动着。张泠然拿出齐幸给他们的那个项圈，轻轻放在了覆了一层雪的木板上。

远处传来很熟悉的犬吠声。是时雨。但万木知道，这并不是时雨。

他看着项圈凭空燃烧起来。

火焰从那个雨滴的吊坠开始冒出，逐渐蔓延至整个深蓝色的环状。风停了下来，秋千却仍然在摇动，火势开始蔓延……本就脆弱的红绳被烧断了，掉在雪堆里，下一秒就被雪吞没。

眼前的景象扭曲重构，他站在空旷的公园深处，但分明看到冰雪消融，一幢熊熊燃烧着的小楼，孩童的尖叫声、消防车的刺耳鸣笛、浓烟滚滚。一片混乱。

他不应该记得这些。

他不应该想起有一个矫健的犬影挣脱他手中的栓绳，在他淹没在人群的呼喊声中头也不回地冲进了烈火。

下一场雨吧，下一场雨吧。

无论是在这场毫无意义的灾难中，还是在我几百年来都未曾被甘霖润泽过的心脏中。

他只是这么想着而已。他想伸手触碰已经力竭倒下的时雨，却只抓到了冰冷的空气。并不存在真实，一切都是幻象。关于过去的、关于现在的，或许也能够延伸到未来的，他所见的一切，全都只是凭空捏造的海市蜃楼。

只有时雨。

它像一个时间长河中的锚点。

只要听到呼唤，无论有多远，都会坚定地、准确地奔向自己。

“看来你全都想起来了。”李满说。

他想起来了。

2003年二月的某天，气温会回升，他会在照相馆后院的一个纸箱中发现一只小狗。它将自己的相册架撞翻。他们去向日葵田拍照。它在一跃而起时某个关节会脱臼。它会在冬天——对、就这个冬天，或者说就是在今夜，靠在自己的怀抱里停止呼吸。

这是演绎了无数遍的精确剧本。

“我要见时雨。”万木突然转身。“至少，我想见它最后一面。”

有些东西开始不可逆转地动荡起来。没有人阻拦他，只是跟着他一路狂奔在回照相馆的路上。天空裂开了一条缝，严冬中竟下起大雨来，雨点越来越密、越来越大，毫不留情地狠狠砸在他的身上，街道上的车流乱作一团，红光闪烁，不知何处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警报声。

这个世界开始崩塌了，连同着他精心打造的灵魂一起。

万木粗暴地扯开照相馆没有上锁的大门，风铃终于不堪重负地掉在了地上，摔成碎片。墙上的每一张照片中，时雨的脸……他恍惚了一下，终于看清画面里其实只有自己，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

他冲上二楼。

时雨仍然趴在那里，齐幸坐在它身边。他们共同安静地看着窗外分崩离析的景色。

“这就是你要我记起来的事情？”

万木正在被某种力量所撕扯。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触碰时雨，他需要从梦境中醒来——等等，好像在之前的很多次中也这样想过吧？但他无法拒绝时雨向他伸出的、已经开始颤抖的苍老的爪子。

如果能用哀求的眼神再看我一次的话，就像之前那样，用我能听懂的声音说“我想留下来陪你”……那样不就好了吗？那样我就可以又一次心安理得、一无所知地重新开始了吧？

可是这一次，时雨没有。它甚至没有抬头看万木。

“在时雨走之后，以及……在重新见到你之后，我明白了很多事情。”齐幸开口。

“我想，你的‘永恒’，可能只是遗忘所需的时间……而这无数个时雨，对你而言，就是你时间的具象化，是这样吧？”

“不过时间也可以是很多形式。可以是刀……可以是十字架……或者也可以是这个。”她摸出那张小小的照片。

十九年前的春天，还是孩子的她，与她唯一的时雨的合照。

“……”

万木接过照片的那一刻，墙上的钟表指针开始加速转动。

它停在八点三十一分，伴随着这个世界最后一个夜的降临。

“说点什么吧，最后一分钟了。”

万木看着时雨的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瘦骨嶙峋的身体也不再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了。他想说太多的话了，多到再来多少个十五年都说不完，可是他也只是将照片推到了时雨的脸颊旁，时雨艰难地用爪子盖住它，用冰凉的鼻子嗅了嗅，随后安静地、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结局，对它来说已经是最幸福的了。

“时……雨。”

直到这时，万木才敢用手覆盖上它尚存余温的身体。他知道，它的时间终结后，自己的时间便开始流动：他从镜面般的玻璃中看到自己眼角的细纹。他驻足几百年的二十五岁，迟到了太久地从自己的指间流逝了。

他为时雨留下一滴泪水……仅仅是一滴就已经足够。它混入大雨中无声无息地渗入土地，带来第一缕春日的细风。

外面的雨停了。

万木打开了封闭许久的玻璃窗。

【……】

【系统提示：“时间行者”全部任务已完成。】

【达成真结局：雨过天晴。除副本进程中掉落外，玩家获得金币500x4、一次性道具[显影液]x2、[记忆胶片]x2。】

【本次MVP：东方拓茂。获得[水系魔法师]技能卡[雨幕]。】

【十秒后，将传送玩家至匿名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