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OL生存笔记 第129章 非典型奇妙环游（十五）

又是一天。

计划已经基本完善，他们只需要等着周日的正式演出。任务世界的周六下午，几人站在礼堂后台的阴影处，等待着陶乐思的到来。空气比前些天更加沉重，霉味、铁锈味和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混在一起，笼罩住后台的每个角落。

何照骄躲在幕布后的阴影里。Debuff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严重，再加上他自己精神上抗拒造成的恶性循环，现在甚至连他的身体都有了相应的变异——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生长出的枯草，眼神空茫。林天空背靠着冰冷的配电箱，硬纸板胸甲上凝结的黑色污渍在昏暗的光线下缓慢蠕动，他闭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魏知站在唯一一扇透光的窄窗前，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她清楚地知道，舞台上的问题，现在大概率只能靠她自己来解决。

李满用手机展示出一张简陋的舞台地图，那是邱研传回给他的信息：周日的汇演并不是在这个礼堂举行，而是校外一个更大、对玩家而言也更危险的场馆。地图上面用红色的光圈圈出了几个关键节点，投影仪位置、音响控制台、以及舞台中心那块最容易松动的木板。

他压低声音。

“陶乐思的红鞋是核心。明天正式演出，当她念出‘There is no place like home’的瞬间，就是幻境最脆弱的时候。按照计划来，你们的动作要同步。我和邱研会负责切断所有特效电源。”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三位队友，“而且，我们昨天激怒了陶乐思。今天的彩排可能会比正常情况下更危险，你们……”

“交给我吧。”魏知自然地接道，“debuff现在对我的影响已经不太大了，你放心去后台整理线索就好。”

“嗯。你自己也小心。”

邱研已经溜到了舞台大屏幕的控制台里。一切已经万事俱备，但李满仍然保存着一个疑虑。社长、以及那些“后勤工作人员”，无法离开礼堂……那到了汇演的时候，他们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存在？

五点整，礼堂内凭空响起了钟声。

李满抬头去看。

舞台上，灯光并未亮起，而是笼罩在一片压抑昏沉的光线中，象征“奥兹国翡翠城”的绿色亮片布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今天，观众席的座位上坐满了密密麻麻的、由阴影凝聚成的“观众”灰影，几乎能看清模糊的肢体轮廓。

或许需要战斗。李满活动了一下左手的手腕。

“邱研，帮我看着点观众席的情况。”以防万一，他补了一句。

【了解了。不过目前看上去，它们只是幻影。】邱研的消息及时传回。

陶乐思登场了。

没有聚光灯追随，她像从舞台本身的阴影里渗出来一样，红宝石鞋踩在铺有红毯的舞台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哒哒声。她今天穿着全套的桃乐丝蓝白格裙，化了全妆，整张脸呈现出瓷器般的苍白僵硬，只是那双眼睛的颜色……似乎更红了一点。她的头上戴着那顶象征“奥兹国通行证”的金冠道具，但金箔剥落了大半，露出底下灰扑扑的硬纸板。

“最后的旅途，我亲爱的伙伴们！”

陶乐思的声音响起，嗓音不再是前几日的舞台腔，而是带着干涩的嘶哑。她展开手中的羊皮纸地图，手指点向一个用红笔画着简陋小屋的位置：“看，‘家’就在前方！穿过这片最后的森林，我们就能回家了！”

事到如今，她的表演已经完全脱离了原著的剧本。她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地图上“家”的符号被她反复摩挲，颜色已经快被蹭掉。桃乐丝和伙伴们克服最后的困难，找到回家的路……但在陶乐思的规则里，“家”显然不是堪萨斯的农场，而是她这永不落幕的舞台幻境。

完全即兴的演出开始了。

陶乐思首先将地图递向何照骄，指向上面一片画着扭曲荆棘的区域。

“智慧的稻草人先生，请用你的头脑为我们规划最完美的路径，避开女巫残留的毒刺！”

何照骄几乎是只凭本能茫然地接过地图。纸张粗糙冰凉，地图上线条杂乱。而那些象征森林、河流、城堡的图案在他空茫的视线里扭曲旋转着，无法形成任何有意义的连接。在彻彻底底地失去“智慧”后，他自己的精神也被大脑极端的保护机制冻结了起来。

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几乎弱不可闻。

“最完美的、答案……有意义？”

他身后的魏知怔了一下。这句话根本不像是能从何照骄口中说出的东西，魏知是这里唯一还算清醒的人，她几乎立刻产生了危机的感觉。

而陶乐思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冰冷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面容空洞的何照骄。

“——完美的人，在说‘完美没有意义’之前，体会过‘不完美的人’的感受吗？”

这句话已经彻底脱离《绿野仙踪》舞台剧的剧情范畴了，更像是她身为“陶乐思”自己抛出的质问。

“……”

何照骄没有回应。他已经思考不出更多可供回答的词句了。

沉默持续了几秒的时间。陶乐思忽的又转向了林天空，脸上重新扬起了虚假的笑容。地图被塞到林天空手里，她指向地图中央一条蜿蜒的“黄砖路”，尽头画着一扇发光的门。

“善良的铁皮人先生，请用你饱含情感的心为我们祈求道路的指引，让奥兹的魔法照亮归途！”

她强行将状况扭转回了剧目之上。

而林天空似乎从何照骄的行动中注意到了什么。于是，他没有祈祷或是呼唤，而是抬起包裹着锡箔的手指，沿着那条画出来的黄砖路，从起点到终点、用指尖笔直地划了下去。

他的动作没有任何迂回和犹豫。纸面被划开一道白痕，穿透了沿途所有象征“困难”的图案，将曲折的童话之路强行拉成一条直线，尽头直接指向那扇发光的“门”。

“……不用那么麻烦。”他冷冰冰地说。“直线，更近。”

他的话语中像隐含着什么暗示。而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将划出笔直路线的地图举起，随后按在自己胸口本应是心脏的位置。

陶乐思的眉头拧得更深。林天空只是用最直接的方式“指定”了终点，而纸面上的划痕，却像一道撕裂幻梦的伤疤。

她的笑容彻底消失了。这一次甚至连刻意伪装的“主角”表情都不再露出。她将地图从林天空手中抽出，大踏步地走向了她最后的目标。

魏知。

陶乐思的手指点在那扇发光的“门”上，声音中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勇敢的狮子小姐，用你无畏的利爪为我们推开这扇回家的门，让永恒的荣光降临！”

但魏知听得出来。她严厉的声音中，夹杂着微弱却清晰的乞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