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两个人离开庄园,被那些披着警察服的怪物开车送到了对面的世界。
在车上的时候,俩人都没说话。在潮塘公寓前下车之后,那些怪物跟在他们身后,一边监督他们,一边等着待会抓人。
徐培植越发觉着唇语绝技实在太有用处了。
于是俩人全程无声对话。
徐培植:“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个安茜不单纯。”
陆续:“嗯。否则不会让这些怪物和丧尸伤害无辜的人。”
徐培植:“也或许,本来单纯,但后来被染黑了。”
毕竟遭受了那么多的虐待和欺辱,死也死不瞑目。
陆续点头。
徐培植也才明白:“难怪这些怪物浑身都是眼睛和嘴巴——安茜的眼口都被挖了。后来克隆安茜们估计把她的眼睛和口舌都复制了,安在怪物身上,代替她们寻找仇人。”
陆续倒是没想到这点:“有道理。”
徐培植:“估计她爸被怪物抓走的时候,不会想到这些眼睛曾是被他亲手挖掉的复制品。”
“嗯。”想到什么,陆续倏然笑了笑,说:“待会带你见一个人。”
徐培植挑眉:“谁?”
于是五分钟后,他们没有先去7楼,而是先停在了6楼。
然后徐培植惊了。
因为他在六楼看到了安茜的克隆父亲!
“你怎么发现的?”徐培植服了。
陆续:“我也只是赌一把。之前关于小桐的丈夫在哪,我们做了很多假设,但都被推翻。其实我们忽略了一点——小桐确实搬家了,但不是更换居住的公寓,而是只改变了楼层。”
徐培植:“就是说,她从6楼搬到了7楼。所以她丈夫根据本体植入的记忆,一直回到6层居住。”
陆续:“对。7楼是顶楼,跟她邻近的楼层只有6楼。倒推的话,她以前居住的楼层最有可能就是6楼。”否则隔层搬家太冒风险,邻层是最保险的。
“嗯。”徐培植猜想,“她不愿跟她丈夫居住,估计是怕被系统检测到,然后被抓走。”即便是搬家了,她也不放心,甚至把脸的模样都给换了。
陆续:“你认为,她丈夫为什么会被抓走。”
徐培植突然觉着,这是个细思极恐的问题。
按照那女人心狠手辣的样,搞不好就是,在怪物就要发现那个女人的时候,那女人为了自保,把她丈夫推出去做挡箭牌。
后来那女人被抓上车,徐培植问了,也得到了答案,确实是这样。
车内,他看着这个已经面如死灰的女人,说:“我还有个问题,7楼原来住人么?”
那女人冷笑,笑得阴森,说:“有。”
脸都冷僵了,徐培植沉声:“你把原来的住户杀了?”
女人仰头,长吸一口气,深深吐出去:“对......那是晚上,我把她推下了楼,她很快被那些丧尸吃掉了.......我也是没办法,不搬家,我迟早会被我那克隆人丈夫检测到身份。我得活着。”
“为了活着,你就把别人给杀了,连自己的孩子和丈夫都不放过?”徐培植要是能动手,就掐死这个女的。
别人的命都不是命,就她的命值钱?狗屁不通的道理。
女人突然笑出来,抽笑,笑出泪,边笑边说:“孩子?她不是我亲生的。她也不是你们想的那么好。她是很聪明,但是有性格缺陷。我不杀她,她迟早也干不出什么好事。我还不如提早除了这祸害。还有我那个丈夫.......就是蠢蛋。他那些科研成果哪一样不是靠我,靠安茜。他就是这个社会上白嫖的蛀虫!”
徐培植无话可说。
都猜对了。
可即便是有心理预期,当亲耳听到这些惨烈的真相,他心里还是沉重,无法只当个莫得感情的旁观人。
“为什么把安茜的尸体冰冻起来?”他还是心存侥幸,忍不住问最后一个问题。
结果他看到了那一瞬间,女人的僵愣,脸上一闪而过的愧疚与思念——她想用冰冻永存的方式,将那个小女孩留在身边,时不时,看一眼.......
徐培植庆幸自己问了这个问题。
没有非黑即白,再大的恶人,心底总也存留一些善念。
后来到了对面的世界,车停了,他们走进庄园。
路上,陆续说:“大千世界,形形色色。”
不必过度褒扬真善美,也不用过度贬低假恶丑,立场不同,评判就不同。
这世界上永远好人坏人各占一半。
因为一个好人不会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好人,但凡在一个人眼里是坏人,那他的定性里也必定有个标签,那就是坏人。
坏人反过来也一样。变态不会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变态,但凡在一个人眼里是好人,那他的属性里也必有好人这个标签。
所以能绝对地说谁是变态吗?
徐培植想了很久,想到以前看到过的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只有相对的才是绝对的。”
——
他们进入庄园的室内后,那女人到底是怕死,所以看到这个曾经的家,吓得直发抖,之前冷冰冰的样子俨然变成一副委屈求饶的德性,说:“安......安茜,妈妈来了.......”
“妈妈.......”
徐培植知道说话的肯定不是本体安茜,因为本体安茜早就死了,说话的是克隆安茜们。
只听安茜们先是笑,“妈妈,真的是你吗?”
这话说完,从四面八方跑出来十几个安茜,安茜们穿着洁白无暇的白裙子,赤着脚丫子,热情地迎过去,围着她们的妈妈蹦蹦跳跳。
“真的是你呀,妈妈!好想你哦!”
那女人知道安茜肚子里肯定憋着坏水,所以笑的很尴尬,笑得比哭还难看。她点点头,有气无力的说:“是......是啊....妈妈也想你.....们。”
安茜们拉着她的手,往楼上走,边走边说:“你回来就太好啦!可以跟爸爸重聚啦!”
女人做贼心虚,一听,脸都青了,装都装不下去了,直接忍不住叫了出来:“爸爸?!他不是死了吗?!我不要见他,不要!”
“爸爸可想你呢。”安茜们似乎没听到她的拒绝,簇拥着她往楼上走,“你去陪他好不好?好哦!你答应了!”
“不,我没有答应......放了我,求求你们,放过我.....”女人似乎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吓得直接腿都软了,最后被安茜们硬拖上楼,最后拐进走廊深处,消失了。
过了会,整个庄园回荡着那女人凄厉惊恐的叫声:“不!!!”
几乎同时,列车的呼啸声破风而来,那悠长的走廊转眼变成了空荡荡的车站,疾驰的列车头顶着两束长长的灯光照亮漆黑的前方,无限的车尾拉成一道模糊的残影被黑暗吞噬。
就要靠站了。
场景切换的太快,徐培植根本来不及反应,身体就被一股力量拖拽着往某个方向去。
陆续一把拉住他。
烈风还在呼啸,鼓动着衣角,分裂着焦急的声音。
陆续快速说着:“你要出去了。本来想告诉你关于他们的IP地址,但来不及了,只能下一次。我不会勉强你。如果你愿意再进来,端口连接777777,我等你。”
徐培植看着他逆着光,脸上平静中带着一些严肃,问的话礼貌又克制,嘴边回绝的话突然说不下去了。
等风声停住,一切又安静下来,他四下一看,是酒店。
他真的回来了......
电脑的”loading....”在0.3秒后切到正常的页面。
他立马打开端口查看,777777没有了......
那句“我等你”还犹在耳畔。
到底,回不回去......
徐培植躺床上,看天花板,发了会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过会儿,翻开手机,网页停留的界面还是“xx因玩游戏猝死......”的新闻。
他想。
如果他能进到游戏,很可能其他人也能进到游戏。如果那些进到游戏的人通不了关,会怎么样呢?
会不会永远陷在游戏里出不来,直到现实世界中的游戏者身体撑不住了,突然猝死?
这个想法冒出来,他着实吓一跳。
如果是这样,这个游戏必定要被废除,否则还不知道祸害多少人的命。
但是。
怎么废除这个游戏?
这个游戏又是怎么出现的?
是凭空出现,然后寄生在虚拟的网络世界中?
还是谁设计出来的?
毕竟现在强人工智能的普及已经超过60%,与此同时,超人工智能正在发展,过不了几十年,AI的发展将呈指数级爆发,超级人工智能取代人类,成为地球上新的主宰不是不可能。
所以在这种大背景下,或许这种能够主宰人类的智能游戏真的已经存在,并在自主意识下,或者某些人的操纵下,开始悄悄地用人类进行试验。
徐培植是开发游戏的,对互联网科技的发展有着敏锐的触角,和丰富的想象力,他不觉着以上的猜想是个笑话.......
又但是。
他也就是一个平凡人,哪有拯救世界的本事?
双但是。
如果他什么也不做.....
哎。
真TM是个世界性难题。
他就这么纠结了两个小时,然后头开始有些昏沉,再细一想刚才在游戏世界里的通关过程,竟然有些模糊了。
失忆.....
他想起来陆续说过,出来后,发生在游戏世界里的事会渐渐忘记。
这怎么办。
他立马下床,走到电脑前,坐下,然后打开端口命令输入界面,手指按在键盘上没动,之后就望着电脑屏幕,又开始纠结。
脑子里不断回荡着玩游戏猝死的新闻......
【你不觉着人死的有点多么?】
【你看日期,1月、2月、3月.......光我随便一搜,就平均一个月一条人命。其他我没搜到的,新闻上没报道的,加起来肯定更多。】
是啊,死的太频繁了。
很明显不正常。
得调查啊徐培植!你害怕什么?!
有个自称道德的圣人在内心向他咆哮着。
与此同时,他能清晰的感知到,记忆在减弱,有些事情在一点点地从脑海中删除。
他感觉有些事就要来不及了,趁着记忆消失前,他立马输入了“777777”,然后指尖放在enter键上,又不动了......
他又陷入纠结。
万一,再进去,出不来怎么办?
可时间不等他纠结,记忆仍旧像铅笔字,正被橡皮擦一点点地擦除,脑海里那个男人的眉眼已经被擦除了,接下来将是鼻子、嘴唇......
算了。
他想。
人早死晚死都是死,还不如死的有价值一点。
“啪!”的一下,他抱着英勇就义的心态按下了闪着佛光的回车键。
瞬间。
“呼——”
佛光乍现。
长长的列车带着疾风向这边飞驰而来,迎面的车头灯直射过来,还有个身型颀长高瘦的男人正逆光向他健步走来,走到面前,笑着松了口气,“谢谢。”
徐培植揉揉后颈,支吾道:“不客气。当救世大侠的机会不多。得珍惜。”
陆续仍向他保证:“我会送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