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教学楼拉出长长的斜影,体育课结束的哨声早已响过。顾琛依旧牵着沈清弦的手,不紧不慢地走在回流教室的人流中。汗水已经半干,在他的白色运动服后背洇出浅淡的盐迹,额发也不再滴水,只是随意地搭在眉骨上,减弱了几分球场上的锐利,多了些惫懒。
周围的同学经过,大多只是偷偷瞥一眼他们交握的手,便迅速移开目光,似乎已对此习以为常。偶尔有胆大的低声窃语,也迅速被同伴拽走。
沈清弦能感觉到那些视线,但他更多的注意力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顾琛的掌心很热,带着运动后未散的蒸腾暖意,紧紧包裹着他的手指,力道不轻不重,却不容挣脱。
“晚上想吃什么?”顾琛忽然开口,声音因为刚才的运动带着一点微哑,像羽毛轻轻搔过耳膜。
沈清弦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插了进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宁静。
“顾琛!”
两人停下脚步,转头看去。一个穿着别班校服、梳着高马尾的女生站在几步开外,脸颊泛着红晕,眼神亮得有些逼人,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淡粉色的信封。她身后不远处,还站着几个看似是她朋友的女生,正紧张又期待地望着这边。
空气瞬间凝滞了一瞬。周围零星走过的同学也放慢了脚步,投来看好戏的目光。
那女生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上前两步,将信封递到顾琛面前,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顾琛同学,这个……这个请你收下!”
粉色的信封,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其意味不言自明。
沈清弦感觉到顾琛握着他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他没有侧头去看顾琛的表情,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那个信封上,然后又移开,看向远处教学楼墙壁上攀爬的常春藤,神色平静无波。
顾琛的视线甚至没有在那信封上停留超过一秒。他撩起眼皮,目光淡漠地扫过那个女生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白的脸,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冷得像秋末的潭水:
“不了。”
他甚至没有用“谢谢”,也没有任何委婉的措辞,直接、干脆,不留丝毫余地。
女生的脸瞬间由红转白,举着信封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眼神里充满了不敢置信和难堪。她或许预想过被拒绝,但没想过会是如此直白、近乎冷酷的方式。
顾琛却不再看她,仿佛她只是空气。他侧过头,垂眸看向身边的沈清弦,刚才那份冷硬在目光触及沈清弦侧脸的瞬间,如同冰雪遇阳,悄然消融了几分。
“走吧,”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只够他们两人听见,“回去收拾书包。”
说完,他便牵着沈清弦,径直从那个还僵在原地的女生身旁走过,没有半分迟疑,连衣角都未曾为她停留片刻。那封被拒绝的粉色信封,孤零零地成为了背景里一个模糊的注脚。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大了一些,夹杂着对那女生的同情和对顾琛行为的惊叹。
沈清弦被顾琛牵着往前走,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背后那道失落、不甘,或许还带着一丝怨恨的目光。他微微蹙了下眉,不是因为同情,而是不喜欢这种被无关之人打扰的感觉。
顾琛似乎察觉到了他细微的情绪变化,握着他的手又紧了紧,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像是一种无言的安抚。
回到教室,大部分同学已经离开,只剩下几个值日生在打扫卫生。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教室切割成明暗交织的方块。
顾琛松开沈清弦的手,走到自己的座位,开始利落地收拾书本。他的动作很快,带着一种惯常的高效。沈清弦也默默回到自己座位,拿出书包。
就在沈清弦拉上书包拉链,准备背起来时,顾琛已经走了过来,极其自然地伸手接过他的书包,挎在了自己另一侧的肩膀上。他自己的那个黑色单肩包,则随意地挂在左肩。
沈清弦看着他:“我自己可以。”
顾琛没说话,只是用空着的那只手再次牵起他,朝教室外走去。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难分彼此。走在渐渐安静下来的校园里,只能听到风吹过香樟树叶的沙沙声,以及他们并不完全同步的脚步声。
刚才那个小插曲带来的微妙滞涩感,在这份静谧中慢慢消散。
“她不会再来烦你了。”顾琛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声音平静。
沈清弦怔了一下,才明白他指的是那个递情书的女生。他侧头看向顾琛,夕阳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镀了一层金边,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沈清弦没有问顾琛会怎么做,或者做了什么。他知道顾琛有他的方式,而且通常非常有效。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并不担心那些前仆后继的告白者。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顾琛的世界壁垒分明。外人止步的禁区,却是他畅通无阻的领地。
顾琛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牵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
“今天想喝酸奶。”顾琛又说,目光看向校门口不远处的便利店。
“好,”沈清弦点头,“草莓味的?”
“嗯。”
简单的对话,日常的琐碎,却将刚才那场小小的风波彻底冲刷干净。对顾琛而言,拒绝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和决定晚上喝什么味道的酸奶,是同一等级的事情。而后者,显然更值得他投注注意力。
因为他所有的偏执和贪恋,早已有了唯一且固定的指向。外界的喧嚣与试探,于他而言,不过是需要随手拂去的尘埃。
他握紧掌心中那只温凉的手,感受着那稳定而熟悉的脉搏。只有这里,才是他世界唯一的中心,喧嚣中的宁静,躁动后的归处。
这法则,由他订立,由沈清弦守护,坚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