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贺州有一场至关重要的比赛,关乎他年度总冠军的积分。出发前,他照例来了店里。孟知许将准备好的“幸运圈”递给他,这次,她特意在巧克力“方向盘”上,用白色巧克力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
贺州接过盒子,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声道:“谢谢。等我回来。”
他的眼神复杂,带着一种孟知许当时无法完全理解的决绝。现在回想起来,那或许是一种明知前方可能是悬崖,却依然要加速冲过去的孤注一掷。
比赛那天,孟知许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她强迫自己专注于工作,但总是忍不住去看手机,刷新闻。当看到“贺州暂列第一”的快讯时,她松了口气,甚至有一丝隐秘的骄傲。
然而,下午时分,她的手机突然被一条推送新闻炸响——“惊险!贺州赛车失控冲出赛道,撞上防护墙!”
配图是扭曲的赛车残骸和漫天飞舞的碎片。
孟知许的呼吸瞬间停滞,血液像是结成了冰。手机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屏幕碎裂的声音尖锐刺耳。她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得知父亲离开的下午,那种被抛弃的、灭顶的恐惧感将她彻底吞噬。
她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冷,无法思考。店里甜美的香气此刻闻起来令人作呕。她看到电视新闻里反复播放着事故发生的慢镜头,解说员用激动的声音描述着当时的惊险,猜测着车手的情况。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脑海里全是贺州流血、昏迷……甚至更坏的画面。母亲当年担惊受怕的样子和她自己此刻的恐慌重叠在一起。她输了,她还是输给了赛车,输给了这种掌控不了的恐惧。
深夜,门铃急促地响起。
孟知许像惊弓之鸟般弹起,透过猫眼,她看到了贺州。他额角贴着纱布,脸色苍白,眼下有浓重的阴影,手臂上也带着淤青,但……他还活着,他站着。
一股巨大的 relief 之后,是更汹涌的愤怒和后怕。她没有开门。
“知许!开门!是我!”贺州的声音带着急切和疲惫。
孟知许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泪水无声地涌出。她听到他在门外解释:“我没事!只是轻微脑震荡和擦伤!你看,我好好的!”
好好的?孟知许想笑,却发出哽咽的声音。这次是好好的,那下次呢?下下次呢?她想起父亲每次出发前,也总是笑着说“没事的,很快就回来”。
恐惧压垮了理智。她猛地拉开门。
贺州站在门外,看到她满脸泪痕,愣了一下,伸手想碰她。
孟知许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她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决绝。
“贺州……”她的声音因为哭泣而破碎颤抖,“这次是轻伤,那下次呢?我试过了……我真的试过去接受,去理解你的世界……但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每次看到赛车新闻都心惊肉跳,做不到想象你可能会像他一样……我一闭上眼睛,就是我妈哭晕过去的样子,就是我这么多年来的提心吊胆……我不能再这样活下去了!”
贺州试图冷静:“知许,你听我说,我不是他!我不会抛下你!这次是意外……”
“可你选择了和他一样的世界!”孟知许几乎是尖叫着打断他,积压的情绪彻底爆发,“那个世界本身就会带走你!我讨厌的不是你,是赛车!是这种让人永远无法安心、永远活在等待和恐惧里的日子!”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了那句残忍的话:“我们分手吧……贺州,求你了……我承受不起。”
雨,不知何时又开始下了起来,冰冷的雨水打在两人之间。
贺州看着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他所有的解释和承诺,在她巨大的、源自骨髓的恐惧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他明白了,他们之间的问题,无解。他不是输给了别人,是输给了她心里那个巨大的、名为“父亲”的阴影。
他沉默了许久,雨水顺着他漆黑的发梢滴落。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痛楚,有理解,或许,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解脱。
然后,他转身,一步一步,走进了冰冷的雨幕里,再也没有回头。
门在孟知许面前缓缓关上,隔绝了他的背影,也仿佛隔绝了她世界里最后一点光。她顺着门板滑坐到地上,在空荡寂静的房间里,失声痛哭。
决裂的伤痕,深可见骨。甜蜜的陷阱,终于露出了它冰冷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