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难为 第5章 第 5 章

隔日，元姨娘还未起身，一夜未归的魏明瀚便带着晨间寒气踏进了内室。元姨娘心头一喜，反正是夏日，也不着急穿衣，仅着肚兜亵裤起身，一举一动尽是旖旎，柔弱无骨芊芊玉手服侍魏明瀚褪去被露水打湿的玄色外衫，柔柔开口道：

“侯爷今日回来的这般早，应该还未曾用饭吧。”

“一会儿去母亲那里用一些，你今日不用去伺候母亲用饭，晚些时候记得带着女儿们一起过去。”魏明瀚大刀阔斧几步走到偏厅坐下，顺手捻起几块虾酥扔进嘴里。魏家男子本就生的极好，又世代出身行伍，生来带有一股阳刚之气，这股不拘小节的气质，在京城这块儿贵人扎堆，讲究复杂礼节的地方根本不多见。元姨娘远远在塌上瞅了一眼魏明瀚蜜色喉结上下颤动，便觉半边身子有些发软。

“这些物件儿不丢进库房里，堆在这里做什么？”魏明瀚随手拿起一只翠玉步摇，把玩儿了一番便又扔回那些锦缎堆儿里。

东西还算不错，成色也就一般般。

“禀侯爷，这是昨儿个姨娘吩咐奴婢送去‘春雨舒和’的薄礼，本想着主母这么多年缠绵病榻，如今总算康复，去聊表一下心意，谁知……”这个停顿就很有艺术性，东西还在琼华宇，肯定是没送出去，至于为什么，金月则没说，若是魏明瀚没问，则隐隐绰绰指向那个十二年来缠绵病榻的当家主母自视甚高，难以相处；若是魏明瀚开口问呢，则全数推在云帆身上，而魏明瀚作为尊贵的侯爷，素来是不在意这后宅之中的事情的。

果然魏明瀚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并没有继续追问，金月抑制不住的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的小聪明起到了效果，却不知魏明瀚的心里活动是这样的：哼，连老子送的奇珍异宝都没能在‘春雨舒和’过夜，你这些歪瓜裂枣也想进她的大门。顺带附带一记大白眼。

没等元姨娘梳妆打扮立整，魏明瀚便起身去了老太太居住的西院。元姨娘追出来之后，只能瞅见一个挺拔的背影。

“也不知道今日又是为这哪般，我这心里老是觉着不踏实。”这一次除了两位小爷儿们，全家都到齐了，元姨娘记得上一次还是年节的时候吧。

“罢了，我还是好好给璎珞璎熙梳妆打扮一番，她们也好久没有见到过亲爹了，得和侯爷好好亲近亲近才是。你也别忘了去只会那三个小蹄子一声，记得拿点儿东西过去，别到时候穿的太寒酸，倒显得我管家不慈。”

金月点头称是，领命下去忙活了。

……

“姑娘，别睡了，快醒醒。刚刚元姨娘身边来人了，说是让咱们一早儿过去给老太太请安。”

请安？WNAT？

迷迷糊糊从床上把自己挖出来，魏璎黎脑袋还有些懵，眼睑有些肿，还有一圈儿淡淡的黑眼圈儿，看起来有些憔悴的样子。紫月自己还是个孩子，也没见多这么大‘阵仗’，小陀螺一样在地上乱转，不知道该忙些什么。许是元姨娘身边过来的人交代过了，没一会儿的功夫，平常躲着不见人的小丫鬟们排成一列一水儿进来了，洗脸的洗脸，擦手的擦手，甚至还有递漱口水的。

魏璎黎就只要单单坐在那里配合着抬抬手，伸伸腿儿就OK了，没一会儿打扮停当之后，两个稍大的丫鬟捧着好几生儿崭新的衣衫走了过来，询问她想要穿哪一身。

哦，这该死的贵族般的生活，简直不要太上头。

魏璎珞把晕乎乎的自己叫醒，瞅着那一大团红红绿绿，实在是不想把这些好似青楼老鸨同款的衣服套在身上，摆摆手示意她们先下去，自己和紫月打开了已经半月碰都没有碰的衣柜。

“姑娘，我觉得云姨娘送来的衣服挺好的呀，多鲜亮啊！”小紫月觉得自家姑娘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看那绿上衣，红蝴蝶瞅着多好看啊，哦，还有那个紫裤子，卟呤卟呤的，非要穿那些旧衣服。

魏璎黎深觉紫月小同学的美学教育应该早早提上日程，免得以后每天穿的像是个红绿灯似的站在她跟前晃悠。

“紫月，衣服也是讲究配色的，有主有次才好看，显得有层次，这样混成一团的配色，别说姑娘了，你看哪一个丫鬟喜欢那样穿，也就上台的戏子会那样打扮。”紫月还觉得自己有些委屈了，小嘴儿噘的老高，直到魏璎黎塞进去一枚软糯的枣泥糕才笑逐颜开。

“就这件吧。”周姨娘对女人还是很大方的，柜子里的衣衫很多，且都是好料子。魏璎黎挑了一件儿白纱裙，雪纺质感，裙摆处勾勒出浅淡的墨色山水，大方又不招摇，还不错。

等紫月帮着魏璎黎换上衣服，外边伺候的丫鬟进来想要替她上一层淡妆，被魏璎黎果断拒绝了，只是简单的绾了一个适合小孩子的发髻，用银色小篦子固定住。

“姑娘，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再过去，没准儿要去很久的。”紫月不敢再这么多大丫鬟面前抬头说话，低着头缩在魏璎黎身后小声嘀咕着。

“元姨娘可说什么时辰去给祖母请安。”魏璎黎看着铜镜里有些许失真的自己，脆声询问一旁的梳洗丫鬟。

小丫头虽然平时有些怠懒，不过在魏璎黎这个主子面前还是很给面子的，没有半分逾越，恭敬的回答道，“姨娘那边的妈妈只是说到时回来通知姑娘，不过老太太一般是在辰时用膳，现在已经过了，应该还有些时候才是，姑娘还是先用一些吧。”

应该是提前准备好的，一小盅金丝粳米粥，几碟腌制的小菜，炸的酥软的鸡肉卷，还有一些子糕点很快摆在桌子上。魏璎黎能清楚听到身后那个没出息的已经在吸溜口水的动静，示意只用紫月伺候用饭就行，丫鬟们自然乐得清闲，一扭身离开了。

腌制好的酱菜满满的北方风味，咸香口，很合魏璎黎口味，不过因为大病初愈，饭桌上的吃食大部分还是进了紫月的嘴巴里。魏璎黎早就发现了，这个小丫头很有当大胃王的潜质，吃的巨多，来者不拒，偏偏还不长肉。

碗筷撤下去没多久，那边儿就来人了，约莫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精瘦婆子，颧骨很高，嘴唇很薄，看上去有些不好相与，是普遍认为的那种刻薄脸。

这侯府还真是广阔，魏璎黎带着紫月，跟在婆子身后穿廊过桥，走了约莫有半个小时的功夫，才来到元姨娘居住的琼华宇，还没进门儿，便能感觉到一股雍容华贵的气息，就连院子里栽种的几丛花草，怕都不是凡品。

“多日不见，七妹妹可是清减了不少，平时要多出来走动走动，平白呆在屋子里们闷坏了。”还没站稳，一身穿鹅黄色夏衫，头上别着一只青玉簪的小丫头就亲切的迎了上来，亲昵的拉住魏璎黎的小手。

猜到了这就应该是她那几位庶出的姐姐之一，可就是对不上号，魏璎黎也不敢随便张口，正在发愁呢，便听到一声倨傲的笑声从远处飘来。

“可真是笑死个人，既然四姐姐这么关心七妹妹，这么多时日怎么也不见姐姐去去踏月居瞧她一瞧，也不知是随了谁，惯会使那些见风使舵的小把戏，说些无关痛痒的场面话恶心人。”

“五妹妹一大早好大的火气，莫不是烧糊涂了，祖母平日里没少教导我们姊妹之间要相互扶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都是魏家的女儿，七妹妹年纪尚小，又刚出病榻，偏偏姨娘去庄子里养病不在身旁，我做姐姐的关心一下也并无不是，怎么到了五妹妹嘴里就是在恶心人了？”四姑娘拉着魏璎黎的手满脸得体的浅笑，并不去看那人难看的脸色。

“四姐姐女红、掌家不及三姐姐，诗文亦不如六妹妹，但要比起那些个唱念做打、牙尖嘴利的嘴头儿功夫，咱们姐妹几个，怕是拍马也赶不上。”

“都是庶女，谁又比谁高贵呢？咱们啊，谁也别说谁。”四姐别有意味一笑，果不其然，对面炸毛了。

“你！”魏璎熙这一点儿和她老娘很像，虽为庶出，但却最听不得别人提及，一提就要炸毛。

这场闹剧，最终以浅笑晏晏、风情万种的元姨娘出场结束，魏璎黎全程眼观鼻、鼻观心，完全不参合。

经过这么一出儿，魏璎黎终于算是把记忆里的名字和实物对上了。刚见面就抓着她手套近乎的，应该就是春姨娘所出，侯府五姑娘魏璎宁，和魏璎宁争锋相对的穿着一身桃红色套裙，满配钗环的小姑娘，应该就是她的五姐姐魏璎熙。

那么一直站在角落里身着鸦青色薄纱裙、一直没有出声的，看年纪是侯府六姑娘魏璎漪没错了。

一群娘子军在花孔雀元姨娘的带领下浩浩荡荡来到了老太太居住的院子，一众丫鬟仆留在院子外面候着，只几位姑娘身后跟着乳母以及一个贴身小丫鬟，魏璎黎就比较寒酸了，身边只有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紫月。

进了老太太的保和堂正厅，坐在老太太罗汉床下首的魏明瀚起身，向母亲见礼，然后是元姨娘，接着便是家里五朵金花儿。魏璎黎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好在她是老幺，只要学着前面几个姐姐的样子，磕头然后说几句讨喜的吉祥话便好。

好死不死，居然舌头打结了，先前打好的腹稿，在膝盖接触到柔软地毯的时候，忘了个一干二净，吭哧瘪肚半天也只是红着一张脸憋出了声“给祖母请安……”

“噗呲”，五姑娘魏璎熙当即就笑出了声，接收到元姨娘像是要吃人的目光之后才收敛。魏璎黎虽然没抬头，不过也能想象出其她诸位的脸色。

唔~~出师不利，原谅她给穿越大军丢人了，阿门……

声势浩大的工程终于结束，魏明瀚继续坐在母亲右下首，元姨娘则恭敬的立在魏明瀚身后，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刘妈妈也给这些姑娘们搬来了铺着厚厚坐垫的小凳子。

走了这么多路，又站了这么长时间，魏璎珞细小的胳膊腿儿早就开始抗议，欢欢喜喜坐下的同时，还不忘小声和刘妈妈道谢。老太太瞧着魏璎黎虽人有些憔悴，但眉宇间并无郁气，人也还算精神，不动声色的端起喷香的茶水轻抿一口，说道：“祖母年纪大了，精气神儿不比以前，先前里里外外一大堆事情都要祖母料理，免不得疏忽你们姐儿几个，现在祖母闲下来了，平日里你们有空闲的时候都来祖母这里坐坐，有你们在跟前儿，祖母高兴。”

许是因为自己子嗣单薄，老太太对于这些孙辈儿是打心眼儿里欢喜，尤其是这几位仿若沾着露水的花骨朵儿一般的孙女儿们，更是心软了一大截儿。后宅之中的女人本就艰难，孝顺婆母，相夫教子，管家理事，里里外外都要操持得当，稍有不慎行差踏错轻则夫家不喜，重则连累娘家声誉。尤其是像他们这些高墙大院儿里，每日活的就像走钢丝。真正快活的时候，也就是做姑娘的那些年吧。

“瞧老太太说的，孙女儿们在您面前尽孝那是她们的福气，之前是我不懂事，害怕小孩子家吵闹，扰了老太太清静，才让她们三五不时分开过来请安，她们可是巴不得能来祖母跟前儿玩闹呢。”元姨娘巴巴儿的说着，老太太原是打好注意晾她一晾，可看到那张和亡女三成相似的鲜活面孔，终是心软了，让刘妈妈替她搬来一个圆墩子坐下。

“能在祖母身前儿待着，是我们的福气才是，祖母到时可不要嫌我们聒噪才好。”庶长女魏璎珞身着月白色绣襦裙，双耳缀着两枚碧色圆月耳环，虽才十一岁，已然出落得落落大方。

老太太一把搂过坐在她膝边儿的璎珞，和煦的说道，“祖母怎会嫌弃璎珞丫头，在祖母眼里，你还是那个追着祖母膝盖跑小丫头，只是没想到一晃神儿就到了快要议亲的年纪了……”

璎珞丫头比她娘还要像魏明雅，不止长得像，就连性子也像，看起来柔柔弱弱，落落大方，其实是个有主意。不只是老太太，就连魏明瀚也格外宠爱她一些，就算是她两个兄长都比不了。

“母亲，这璎珞的事情还没有相看好呢，你就心疼了，要等到出阁的那天该怎么办才好。”先前郑大哥嫡次子洗三的时候，略微和他提了提自自家年满十二的长子，没过几天，郑家老夫人就带着郑君那小子上门找自家老夫人叙旧，那点儿心思就差摆在明面上了。

虽说璎珞只是庶女，说起来是他们家有些高攀，可这京城里的人物儿，眼睫毛都是空心儿的，自然明白魏璎珞对于老夫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就是嫡亲孙女儿比起来怕都是要差一层，且魏明瀚至今没有嫡子女，想要和侯府攀亲家，魏璎珞就是最佳选项。

元姨娘心中一紧，这么大的事儿，她竟然一点风声没有收到，有心想问些什么，终究还是忍下了。笑靥如花的柔美面孔下，不知道是怎样的暗流汹涌。

“爹爹……”虽然才十一岁，但璎珞早已知事，隐隐约约知道父亲祖母所指，羞红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盲婚哑嫁的时代，女儿家对于自己的婚事是半点儿做不得主儿的，只能任凭长辈安排，而古时适婚年龄又小，及笄（十五岁）便要婚配，是以十一二岁就开始相看的人家也不在少数。

“既然祖母不舍，那你从今日开始就住在祖母这里陪祖母说话解闷吧，正好让祖母好生教导教导你一些持家之道。”魏明瀚对于母亲除了敬重，还因着明雅的离世，有一份深深的愧疚感在里面，如今有璎珞可以弥补一下老夫人心里的遗憾再好不过。

“那还要问问我们璎珞丫头愿不愿意和我这个老婆子住在一块儿了。”老太太自从拉住璎珞的手，就没有撒开过，慈眉善目的询问着璎珞是否愿意。

“祖母！不要打趣孙女了。”小丫头面皮薄儿，羞红了一张粉面，鹌鹑一样扎进老太太怀里。

魏璎珞眨巴着眼，瞅着堂上子慈母孝、儿孙绕膝共享天伦的画面，听着祖母左一句‘心肝’，有一句‘宝贝’叫的不亦乐乎，心里并无甚波澜，在她看来，还没有元姨娘的变脸来的精彩。

先是震惊女儿就这么送到老夫人身边儿，她一直养在身边的女儿，从此便只能每日来请安的时候见上一见，且听侯爷和老夫人的意思，璎珞的婚事也是不让自己插手的意思……即便元姨娘内心再强大，烟圈也是通红，继而生出一股怨气。

“老夫人，夫人到了。”

刘妈妈轻飘飘一句话，打破了堂上其乐融融的氛围，空气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同时也完全撕破了元姨娘的表情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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