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湾清泓,水澈鱼集,一个个胖头红鱼挤在一处,只为了从天而降的一口吃食。
柳葙黎嘴角挂着笑,指尖没入布袋,取出点鱼粮,再慢条斯理的洒落进水中。过程极为缓慢,但结果是他想要的,一条条鱼儿在水里吃饱,翻出了鱼肚白。
素白的手帕轻轻擦拭过指尖,柳葙黎嘴边笑意不再,染上了冷漠,他看着水里毒死的鱼道:“把这些死鱼打捞出来,送到跟来的使臣们饭桌上去。”
裕平:“是。”
柳葙黎拂袖转身,道:“让裕安过来。”
裕平:“是。”
飞鸟振翅,翱于空中,掠过一道道小桥,俯瞰一条条街巷,经过一座座宅院,最终颤颤巍巍的在一颗树上落了脚,扭头啄啄自己的羽毛,晃了晃脑袋。
“你走开!”少女的声音带了丝微怒。
树荫之下,翩翩又被人拦住了去路,她挎着小篮子,面色不善的看着挡在她前面的云继。
玉白的折扇摇啊摇,摇不尽云继的春风得意:“翩翩,我好些日没来寻你,可念过我啊?”
翩翩没理,绕着人要走,篮边被人用折扇勾住,令她脚步一顿。
她回头,对上了云继肆意地笑脸。
翩翩眼底闪过不耐,扬起来假笑。
云继见状凑了上来。还没碰到人丁点,就被翩翩一瞬锁了喉,抵在树干上。
鸟儿感觉到脚下树干颤动,惊慌展翅,寻了另一处歇脚。
云继仰着头,他被翩翩警告道:“离我远些,再靠近,就揍你。”
他眼底染上了笑意,“好啊,这福气,我受的起。”
“切。”翩翩翻了个白眼,对付这泼皮无赖就得上点手段他才能安分。
翩翩松了手,又给了云继一脚。她拢了拢衣袖,把上面沾的灰掸去些,提着小篮子毫不留恋地扭身离去。
反倒是云继看着翩翩的背影依依不舍。
哎,他何时才能盼到个回头呢。
……
脚步声轻浅,若不听的仔细,那便发觉不出有人靠近。
偌大的花厅中,唯有仆从沏茶的声音响起。
宁兰因带着玉柔来到了厅内,见到了人。
“七皇子好雅兴,竟寻来了丞相府赏花。”
柳葙黎轻笑,笑不达眼底:“宁小姐说笑了,相府的花开的娇艳,只是方才经过,手下人略有些笨拙,碰坏了花,见谅。”
宁兰因提着裙,在主位落座,言道:“既然碰坏了我府里的花,那便说说怎么办吧?”
柳葙黎垂着眼,毫无波澜:“裕安,赔罪。”
裕安几步迈到宁兰因正前方,作揖鞠躬道:“小人行事不端,这厢给您赔罪了。”
翩翩迈着小步,来花厅寻人,便听到了这句话,一看还有外人,收了随意的模样,规规矩矩地从侧方来到小姐身后。
宁兰因转头,恰巧翩翩垂首无聊,两人视线一对,宁兰因对她施了个眼色。翩翩顺着小姐的眼光看去,脑瓜一转,瞬间端正了姿态,走到裕安跟前,嘴角弯弯,说:“你方才的声音有些小,我家小姐没听清。”
裕安弯着腰,抬眼去看翩翩。
这丫头挡在这里干什么,让开我重新道歉啊。
柳葙黎的目光落在了宁兰因身上,见她默认了小丫鬟挡在她面前,心下了然。
柳葙黎面无表情:“宁小姐没听清,你就接着赔罪。”
裕安没有办法,只好提高了声音,对着翩翩道:“小人行事不端,这厢给您赔罪了。”
翩翩受了这句话,笑着转头去看小姐。
宁兰因轻咳几声,翩翩见状退了回去,宁兰因道:“早些日子染了风寒,想来的病还没好清,这位侍从先退下,别染给你才是。”
这道歉,她没说接受,也没说不接受。
裕安退回了殿下身边,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柳葙黎又道:“宁小姐染了风寒,碰巧我去趟药铺,抓了些药来,分宁小姐一部分可好?”
宁兰因将眸光放在柳葙黎身上。
孱弱苍白,莫不是药不离身,撑着半条命度日的吧。
“那便多谢七皇子的好意了。”
送走了柳葙黎主仆两个,翩翩跟在宁兰因身后,悄声问玉柔:“玉柔姐姐,他们怎会来见我们小姐。”
玉柔亦步亦趋地跟在宁兰因身后,道:“陛下将东馆安置的一切事宜都给了相爷去安排,恐是他们随便寻了个由头找来相府,其背后却是为了小姐……”
“小姐!”翩翩说话的声音拔高,而宁兰因却置若未闻。
玉柔无奈叹气,开口训诫:“翩翩,以后跟在小姐身边可不要再乱讲话,若被旁人听了去,害人之心,谁又能说的准呢。”
“知道了,玉柔姐姐。”翩翩垂着头,玉柔将没说完的话重新提起:“方才我想说的是他们来相府是为了小姐体内的蛊。”
翩翩问:“那可有法子解?”
玉柔将手中的药包抬起,对翩翩示意:“这就是,管不管用,得先试了再说。”
深夜,药房里的烛火燃了许久。
翩翩拿着手里的药扇,对刚起火的炉子送风。
与此同时,东馆内,裕安手法娴熟的添柴生火,将火苗控制的极好。
两台药炉煎两副药,一副给宁兰因,一副给柳葙黎。
翩翩经验不足,被黑烟呛到,不住的咳嗽。
而裕安这里,他还优哉游哉的趁着烛光看起了书。
翩翩算是有惊无险,药煎好后,将黑乎乎的药膳盛进了碗中。
门被推开,人进了门来,将药端到了跟前。
“小姐,尝尝?”/“殿下,该用药了。”
宁兰因看着面前的药,嗅了嗅,苦味直升天灵盖,她蹙眉,小脸走吧在一起,长这么大还没喝过中药呢,之前装病,把药全倒给花儿了。
宁兰因小脸有些难看,她柔柔地问身旁的玉柔:“这玩意儿闻着就很苦,我要是受不住吐出来怎么办?”
玉柔道:“给小姐准备了蜜饯和果脯,小姐可以一小口一小口的往下喝。”
宁兰因看见了玉柔怀里抱着的盘子,就听翩翩道:“小姐小姐,玉柔姐姐让人看过了,这药没问题,小姐要是吐了,婢子就去再煎一回便是。”
宁兰因勉强一笑,抬手揉了揉眼尾,欲哭无泪。
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心里建设后,宁兰因再一次深吸一口气,端起药碗憋着气尝了一口。
“我嘞个亲娘,呸呸呸——”宁兰因皱巴着小脸,拿起玉柔怀里抱着的蜜饯果脯,一股脑的往嘴里塞了好几个。
“这一口下去,我感觉舌头都不是自己的了。”宁兰因难受的仰趟在床上。
玉柔看了翩翩一眼,翩翩就伸着手轻轻去扒拉小姐劝道:“小姐……小姐,这药凉了,就都白忙活了。”
宁兰因瘪着嘴,独自哀伤背过身去。
翩翩对玉柔摇了摇头。
两个人带着药往门外走。
翩翩:“玉柔姐姐,怎么办?这药太苦了些,小姐遭罪。”
玉柔:“我去寻人,看看这副药剂里能不能加些糖。”
翩翩叹气:“这药,一般是不能随意加糖的,更何况这不是普通的治病药剂。”
玉柔没接上话,她还在想该如何把这药变得让小姐更容易接受,便听翩翩道:“玉柔姐姐,这药是只有东陌皇子那里才给的出吗?”
玉柔:“此物稀缺,恐是整个北洲,只有他们能拿出了。”
翩翩:“不若我们去西邑国度寻,再不济,我就跑一趟东馆,请他们费些功夫做成药丸……”
“不必去了,都回来。”
翩翩和玉柔刚要出房门,便听到了小姐的声音。
宁兰因神色难挨,双手捧着床边的垂花柱,脑袋靠在上面,冲两个丫鬟挥手:“回来吧,回来吧。”
“我就是刚刚被苦到了,封闭自己一下,现在哄好自己了,你们把药拿过来,我一口气喝下去便是。”
翩翩和玉柔一前一后的回到宁兰因跟前。
宁兰因闭上了眼,冥想催眠自己,先是吃了几个果脯让嘴里染上甜味,端起药碗来,深吸一口气,憋着喝了下去。
药碗甫一离嘴,翩翩眼疾手快的从小姐手里接过,宁兰因皱巴着小脸,捂着嘴往下咽,玉柔轻声哄着她,把蜜饯送到小姐嘴边:“小姐,给。”
一连喂下去好几个蜜饯,宁兰因微微吐着舌头,抬手拭去眼尾溢出的生理性泪水,她吸了吸鼻子,真心道:“娘嘞,这玩意儿可太难喝了——”
空了的药碗被收进托盘。
柳葙黎似觉不出一丝苦味,照常的将古书翻过一页。
从小便喝到大的药,习惯了。
裕平端着托盘退出门外,守在柳葙黎身边的裕安开了口:“殿下,那上心赌坊的坊主今日差人寻到了属下,说是后日邀您一见。”
柳葙黎淡淡道:“地点。”
裕安摇头:“不知道。”
柳葙黎翻书的手一顿,抬眼看他:“你没问?”
裕安摆手耸肩:“没有啊。”
柳葙黎看他一脸蠢样,面露嫌弃:“那就去查,查不到也就不用回来了。”
裕安皱眉,殿下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呢。
“别呀,殿下……”
柳葙黎:“你再不动身,就领了鞭子再去。”
裕安的身影一溜烟地消失了。
生怕跑的慢些,鞭子就会落到他身上。
那玩意打身上还是挺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