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微这个同志啊,为人很低调。工作头几年,很多同事都还不知道呢,陈思微家里很有钱。我作为单位的老干部,也是后来才听其他同事提起来的,她爱人开了规模不小的公司,很有钱。但是我很欣赏陈思微的朴素、朴实。”
“哎呀!真的是看不出来的!陈思微身上的衣服,很便宜的……有一次我在菜市场路口,看到她拎着买好的菜站在一个摊子旁边。走过去打招呼我才注意到,那是个修鞋的摊子!诶呦,现在哪里还有几个人去修鞋啊?她家那么有钱呢!”
……
在调查过程中,同事们对陈思微的评价颇高,大都是夸赞其为人真诚,生活朴实,待人和蔼,甚至之前在社区居民评选“最美社区工作者”的活动中,陈思微的得票遥遥领先,评选结果自然也不言而喻。
对于陈思微的家庭生活,同事们倒是了解的不多,除了知道她的丈夫罗昊渺颇有实力之外,也都是认为她家庭美满幸福,更像是那种富家儿媳来社区找份工作打发时间,但是陈思微恰恰又对这份工资不高的工作很是尽职尽责。
社区的领导和同事在听闻陈思微的丈夫罗昊渺发生“意外”之后,也都表现出了不可思议和同情的神色,只不过众人并不知道这看似圆满的幸福婚姻背后隐藏着不堪的污秽和遍地鸡毛。
不过,这个世界上并没有被所有人喜爱的人存在,看上去再完美的人,也会有人讨厌她。就比如某位社区居民,为警方提供了另外一条重要线索。
“诶,我跟她也挺熟的,我是7号楼的楼长。”
“她丈夫出事儿了?她也被调查了吧?下午的时候她请假急匆匆的走了……我看见了!脸色煞白煞白的!”
“我这个人有啥说啥!她前脚走了,后脚你们警察就来了?”
接着,这位居民便透露出了一个情况,那就是不久前的一个夜晚,正在社区值夜班的陈思微,在附近小区的花园里约见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我没看清楚,诶呀,我家猫跑出去撒野了,我就出去找猫,后来我儿子打电话告诉我,我家那猫又自己个儿贱兮兮地颠回去了。我这气呼呼地往回走的时候,就看到陈思微在跟那个男人在说话……”
“我离得远!听不见具体说了啥了!反正两个人贴得挺近的,那个男的个头高,至少一米八!肩膀宽!看身影挺厚实的!晚上看不太清楚,穿着黑色T恤,深色运动裤,还戴着顶鸭舌帽!”
“警察同志,你们瞅瞅,大热天,晚上,还戴帽子?能是啥正经人办正经事?”
“肯定不是他男人呀!自己家男人来找媳妇儿,直接去他们社区办公室呗……诶!我可没说啊!我什么都没说!啥关系我都不知道!我就是把亲眼看到的跟你们讲一讲……”
虽然当时已经是深夜时分,并且看不清楚这个人的体貌特征,但是从整体形象推测的确与健身教练李济楚很相似。
“这么热的天气,戴着帽子去见面,这一点的确很可疑。”坐在后排的司琳皱眉道,“害怕别人看见的话,就算是晚上,还偏偏选在居民区……”
裴禹桥听罢,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说道:“这一点并不难确定,通过社区调出陈思微的值班表,就算与同事串班,也不难查到具体值班的日期。然后根据值班日期,调查李济楚当晚的动向,就能够确定陈思微夜晚偷偷见面的人到底是谁了。”
就在同一时间,另一辆警车上的陆铮也与顾刈该调查的进展情况,顾刈的态度和反应与裴禹桥大差不差:“即便当晚与陈思微见面的男人并不是李济楚,我们也能排除他的嫌疑,拓展侦破思路。”
陆铮脸上时刻挂着礼节性的笑容,“请顾支队放心,我们海西大队一定会做好辅助侦查工作。我已经派人继续跟进了,已经在社区核对社区值班表了,很快就会把调查结果汇报给我了。”
顾刈顿时听懂了刚才在派出所门厅前陆铮的预判,所以陆铮这才开车载着顾刈前去调查李济楚的背景情况。
不过,此时的局面远比顾刈所预料得更加复杂——死者罗昊渺和孙雅是情人关系,而死者妻子陈思微似乎又与在健身会所内与死者没有任何交流的教练李济楚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如此看来,案发时健身会所内的六个人当中,至少有两个人有作案的动机和嫌疑,这背后的关系恐怕也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
“不过话说回来,顾支队,能让你匆匆忙忙亲自上场调查的情况?恐怕也是重大发现吧?”
顾刈对于陆铮这种近乎繁文缛节的问话方式有些不耐烦,“这不是已经上了你的警车么?自然就是李济楚的和陈思微的关系,值得深挖。”
事实上,让原本准备坐镇金源路派出所的顾刈改变主意,还是因为他在翻看调查资料的后续部分时,有了让他震惊的发现——案发时间内,造成健身会所二楼暖气管道损坏破裂的人,正是李济楚!
当时,死者罗昊渺刚刚下楼走进单间浴室,李济楚正带着会员吕莫森在哑铃区进行肩部训练,会员吕莫森在他的辅助下尝试使用较大的重量进行坐姿哑铃推肩。不过,吕莫森即便在教练李济楚的辅助下,也没能完整地完成一次动作。为了不伤及吕莫森的肩部肌肉,李济楚便帮助吕莫森将哑铃丢在了身体前侧的地胶垫上。在高度和重量的作用下,其中一个哑铃滚落并撞击到了暖气管道上,砸断了连接暖气片管道。虽然尚未到供暖期,并且暖气管道内水压不算大,可管道内残留的黄褐色污水还是喷涌而出!
就是这看似意外的事件!偏偏出现在毒杀罗昊渺的同一时间段,并且还是目前顾刈最为怀疑的李济楚间接导致……不,就视频内容来看,说是身为健身教练的李济楚直接破坏的也未尝不可!
对此,顾刈选择了隐瞒。并非他不愿坦诚内心最深处对于案件疑点的怀疑,只是此刻那怀疑微弱得如同暗夜中的一点星火,既无证据支撑,也无线索可循。他之所以选择缄默,是因为太了解人性的惯性——特别是刑侦支队的同事下属,一旦听闻他心中的疑点,也难免陷入先入为主的桎梏。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倾向,却足以在无形中窄化侦查视野,甚至将整个刑侦支队的调查方向引入窄巷。
突然,顾刈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话的是秦镇。
“顾支队,你刚才让我调查的情况,已经有结果了。”
秦镇所说的调查内容,正是顾刈在离开金源路派出所前留给秦镇的任务。
“日期已经确定了,供暖公司维修部门留存着维修记录,与之前从周智强口中了解的日期不相符。按照周智强的说法,大约是在今年春节前维修过案发健身会所的二楼暖气管道,但是维修记录显示的是正月初六。至于时间的偏差,我觉得应该是周智强记错了。”
坐在后排的魏鸷,只能隐约听到顾刈手机传来“嗡嗡嗡”的说话声,不过并不能确定对方是谁,更听不清楚通话内容。
“你刚才说什么?觉得?应该?”顾刈对着电话那头的秦镇教训道,“我不想在汇报内容里,听到这种主观臆断的字眼儿!你是个刑警,你在办案,你的调查对象也被怀疑者之一,你凭什么要用你的主观推测来为对方找理由?有证据么?”
电话那头的秦镇,顿时哑火,甚至怕自己的喘息声会传到顾刈的耳朵里引起更加爆裂的怒火。待顾刈批评完毕,他才怯生生地答道:“收到,顾支队,我下次注意,绝对不会再犯。”
看着顾刈的背影,魏鸷默默叹了口气。跟着这样一位上司外出办案,简直比古时候伺候皇帝还要艰难——皇帝最多是喜怒无常,可顾支队却似乎永远只有“怒”这一种情绪,区别只在于愤怒的等级与杀伤力的大小。想到很快就要到达目的地,始终被困倦感侵袭的魏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电话另一头的秦镇咽了下口水,继续汇报:“顾支队,我们刚才核对了健身会所的打卡系统,因为当时正处在春节假期,虽然健身会所并不休息,但是并没有硬性要求所有教练都到店上班。当天在店值班和有课的教练除外,这一点已经与会所老板郭珩确认了。”
“李济楚当天也有私教课程安排?”
“是的,打卡记录可以证明。”
“那么当天损坏了二楼暖气管道的人是李济楚或者他带的会员么?”
“不。是教练张麒。”
“情况属实?”
“虽然刚刚对当天在健身会所的教练和老板郭珩进行了证实,不过也调查了健身会所的监控视频……”
秦镇告诉顾刈,原本健身会所的监控视频只保存30天,但是在这期间Hercules健身会所进行监控系统升级,将原有的设备存储改为云端保存。不过,先前的那套存储设备并没有被立刻处理掉,而是保管在健身会所二部的库房当中。
“顾支队,梁辰封已经动身前往二部收取该存储设备调查了,核实情况后会立刻向你汇报。”
挂掉电话后,顾刈陷入了沉思。
正月初六那次暖气管道意外损坏是张麒造成的?并不是李济楚?那么案发期间,暖气管道破裂只是一次意外?与凶手毒杀罗昊渺并没有人任何关系?还是说,身为死者罗昊渺的私人教练张麒……
沿东市儿童福利院坐落在城郊与乡镇的交界地带,四周散布着老旧的筒子楼、平房和零星菜地。虽地处偏僻,却也因此远离市区的喧嚣,生活环境宁静而单纯,对院内孩子们的身心成长颇有助益。
裴禹桥一行人即将抵达。顺宽阔的马路向前望去,盛夏赤红的夕阳下,一片开阔的院落渐次清晰,几栋低矮楼房静立于围墙之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大门旁的保安室——红色砖墙衬着圆拱形的屋顶,被特意设计成童话城堡的模样,为整个院子平添了几分属于孩子的生气与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