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刚才在传达顾刈的命令时,同事们使用的方法也非常自然,例如,问话的两个人悄无声息的起身,将被问话的人单独留在桌子旁,大多数被问话的人都会对这种争吵声很有好奇心,特别是自己被牵扯到命案当中的时候。
可是魏鸷却对此疑惑不解,这个李济楚明明与死者罗昊渺压根就没有任何关联,甚至说在健身会所的视频当中,也压根没发现李济楚与死者罗昊渺有任何的接触,更没靠近过死者罗昊渺的咖啡杯!
甚至,死者罗昊渺在跟随教练张麒在健身会所一楼健身的时候,李济楚正在二楼的私教室为会员吕莫森上课。等到死者罗昊渺上楼来健身的时候,唯一与李济楚有过相对近距离接触的时候,也是罗昊渺进入私教室,而李济楚带着会员吕莫森走出了私教室,来到哑铃区锻炼……
陈思微?李济楚?难道是自己多心了?毕竟自己作为警察的经验,也随着曾经的记忆完全消失不见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既然自己已经明白了顾刈的目的,那么顾刈的怀疑目标是不是也落在了李济楚的身上?接下来,顾刈又会用怎样的策略,或者如何验证李济楚和陈思微之间存在某些不为人知的关系呢?
在魏鸷眼里,顾刈作为刑侦支队的队长,核心灵魂人物,根本就是个略有些不修边幅,粗糙,大男子主义,傲慢,并且对待自己很有偏见的男人。哪怕自己也不是很情愿留在刑侦支队工作,但是仍旧遭到顾刈的嫌弃,任何言行都能被对方挑出毛病横加指责。
此时已经回到警务办公室的顾刈,也终于在调查资料当中意识到了自己忽视的线索和方向——自己之前始终被死者罗昊渺和咖啡杯这一参照点、以及死者结束健身后进入封闭单人浴室的时间所吸引,却忽视了在这一空间内的其他人。
目前,已经知道的关系是,孙雅,死者罗昊渺的婚外恋对象,在健身期间始终与死者接触亲密,但是从监控画面上看,她并没有投毒的举动;健身教练张麒,全程指导死者罗昊渺健身训练,但是也没有投毒和接近咖啡杯的行为。单单从死者妻子陈思微与婆婆吴泽瑛发生争执时,另一位健身教练李济楚的异常反应就认定他是嫌疑人,未免也太过草率。但是,这个疑点也并非没有用处,只要重新梳理清楚关系,才能打破目前的困局。
就在顾刈思考着下一步的侦破安排时,他不由得想起了当年在西京读警校时,犯罪心理学课上,他的老师常鑫教授在大屏幕上投影播放着某国外知名连环杀手犯案现场的照片。
“大多数连环杀手在犯下命案的时候,都会有意的在现场留下自己的‘爱好’。”
常鑫教授在讲台上来回踱步,并未仔细端量屏幕上的照片,也并未打量环绕自己围坐的警校生们。
“这种‘爱好’我们也可以将之称之为‘信号’和‘信息’,更是可以当做是某个连环杀手的‘标志’。”
说到这里,常鑫教授这才将目光扫视过关注着自己一举一动的学生们,目光仍旧没有在任何人的身上有所停留。
“强烈的自卑心理,往往会形成常人无法理解的自恋人格。艾德?盖恩,克里斯汀?吉尔伯特,艾琳?沃诺斯,或者扮作小丑的约翰?韦恩?盖西,再或者泰德?邦迪,是以扭曲的心理高位,来左右被害人的生命。”
常鑫教授终于停住了脚步,按照众多学生对他的了解,接下来他将要讲述该棠课程的重点内容了。突然,投影屏幕上的图片开始迅速播放和切换,案发现场的被害人尸体、血迹、现场遗留物等等,这些影像光影也被照射在了常鑫教授的脸上,可唯独遮挡不住了他敏锐又坚毅的目光。
“顾刈。”
突然,被常鑫教授点了名字,顾刈下意识的挺起身来,“到!”
“我在之前的课上曾经说讲一个理论,那就是当侦破案件期间,我们能够通过各个方面得到很多的线索,但是这些线索也是纵横交错、杂乱无章的……”
在座位前身体挺得板板的顾刈,不等常鑫教授说完,便立刻抢答道:“拼图!把所有得到的线索,按照重要程度的次序排列,完成罪案真相的‘拼图’。也就是老师曾经说过的,犯罪心理学的‘拼图’理论。”
听了顾刈的回答,常鑫教授的脸上流露出了不易被觉察到的微笑。
“回答的不错,顾刈……”
顾刈。
顾支队?
顾支队!
裴禹桥不知何时返回到了警务办公室,将顾刈的思绪从粘稠的回忆中拉回到了现实。
“什么情况?”
“我已经将死者的母亲吴泽瑛安排到了楼下的一间办公室询问情况,就目前来看,这个吴泽瑛对于儿子罗昊渺的那些行径,并非一无所知,而是……”
“而是放纵他?”
裴禹桥轻轻点头,然后语调温和的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刚才派出所的同事在楼下门口,看见了一个岁数挺大的老头,在停车位旁边抹眼泪。”
“那老头是死者罗昊渺的父亲吧?”
裴禹桥点头,“是,死者罗昊渺的父亲,罗兵。”
顾刈的这点推测倒是也没有任何问题,死者罗昊渺的母亲吴泽瑛已经带着孙女小涵来了派出所,并且在刚才与儿媳陈思微的争执中提到过,已经将儿子被杀的消息告诉了自己的丈夫罗兵。那么,在派出所门口偷偷哭泣的男人,大概率就是死者的父亲。
“不过,从吴泽瑛很能撒泼打滚的架势上看,无论这个罗兵知不知道儿子的荒唐事儿,恐怕在家里都没有什么话语权。”顾刈嘟囔道,“一个死了儿子的大老爷们儿,连闹情绪发火的胆子都没有,真是有够窝囊的。”
“顾支队,已经有下一步的打算了么?”
听着裴禹桥的询问,顾刈先是掂了掂手里略显厚重的资料夹,脸上露出了一道冷冷的笑容,他回忆着当年在警校课堂上的情景,低声回答道:“到目前为止,还缺少一块儿最关键的‘拼图’。”
裴禹桥不明所以,他虽说面带平和的笑意,可是仍旧不解地重复了顾刈的话,“什么?缺少最关键的‘拼图’?”
顾刈并不解释,只是一味地将自己侦破案件的思路推进。
“老裴!”
虽然裴禹桥的年纪比顾刈小些,可是顾刈还是习惯如此称呼他。
“嗯?”
“你有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顾刈将裴禹桥引到了警务办公室内的桌子旁坐下,并将资料夹随意摊开,“为什么是今天?凶手为什么会选择今天下手?为什么不是昨天?”
裴禹桥皱了一下眉头,虽说顾刈的这个问题在不熟悉他的人听起来实在有些模糊和偏哲学概念,不过作为老搭档的裴禹桥却听出了顾刈的真实意味。
“你的意思是,凶手选择今天下毒,是有原因的?也可以说,他有意挑选了这一天?”
“无论今天对于凶手来说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我们要找到的,就是‘今天’与‘昨天’的不同之处。”
“也就是说,打破之前的规律。”
裴禹桥一语中的,也让顾刈冷漠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欣赏的笑意。当然,顾刈的一抹笑意也让裴禹桥感到一时恍惚,他也太久没有见到顾刈的笑容了,看来,那个作为刑侦支队主心骨的顾刈终于又回来了。
“我还需要调查一件事情。”
“什么?”
“陈思微和李济楚之间的关系。”
听到顾刈的要求,裴禹桥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倒是把顾刈看的有点懵,不过他立刻反应了过来,“你已经安排人去调查了?”
“小魏和司琳。”
对于裴禹桥安排司琳前去调查两个人的背景关系,顾刈倒是没有任何的顾虑,虽说司琳到刑侦支队工作也没有太久,可毕竟也是一年多以前自己带出来的徒弟。至于魏鸷嘛……
“那个姓魏的小子?他,可不是干刑侦的料。”
顾刈态度决绝,已经给魏鸷在刑侦支队的未来画上了一个僵硬的句号。
裴禹桥倒是有不同的看法,他并不反驳顾刈的结论,“顾支队,小魏做事情还可以,只不过到刑侦支队的日子比较短,尚需磨炼。咱们不也是这么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么?”
“诶?我说你小子有点不像话!这姓魏的小子就是个关系户,懂么?我最烦的就是关系户!影响整个刑侦支队的办案效率!一个螺丝钉有问题,就会影响整台设备的运行效率!警队大着呢,我不管这小子是不是有什么背景,想泡病号换个闲的地儿!他身上有什么问题,你这个刑侦支队副队长不知道?”
说到这里,顾刈把面前的资料夹一合,整个身体朝着椅背靠了下去,继续说道:“你这是没能向上级领导提出合理化建议!你这是向不合理的要求和命令妥协!我不在刑侦支队这一年,你这脊梁骨怎么这么软?”
“顾支队,毕竟咱们也要服从领导的安排。”裴禹桥不卑不亢,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众所周知,我这一年也只是个‘代理’队长,就是个守摊子的,一切也都是按照顾支队你以前的工作方针……”
“别给我戴高帽子了。”顾刈打断了裴禹桥的恭维之词,“这个魏鸷是什么来历,你很清楚吧?”
被问及魏鸷的来历时,裴禹桥这才突然面露难色,“杨局长跟我提过,魏鸷因为之前的工作任务受了重伤,伤及头部导致失忆,属于器质性伤害。所以被安排到队里工作,说是队里的工作环境,有助于他的记忆恢复……”
回想起上午在心理咨询室里接到杨振勇局长的电话,顾刈总是觉得这其中有着不可告人的隐秘所在,而面前的老搭档裴禹桥对这件事情究竟知道多少,还真不好说。不过,此时还是以侦破案件为重,至于这个魏鸷以后的工作安排,从裴禹桥欲言又止的态度上看,恐怕他还是得与杨局长面谈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