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区 第81章 突袭（三）

“阿尔法号就没有音乐播放模块吗？”秦戈靠在副驾驶座上，手指熟练地在中控屏幕上滑动，跳过了一系列作战与监测面板，却始终没能找到任何娱乐相关的内容。她蹙起眉头，“你们就不怕长时间执勤把自己闷出病来？”

周烁没答话，仍目不转睛地盯着主控台上由凌霄实时同步过来的战况数据。直到屏幕上，天狼星号一击击穿巨兽胸腔，整具庞然尸骸在轨道上缓缓翻滚失重——他才终于松了口气，抬手按下主控台边缘一个极为隐蔽的按钮。

下一秒，节奏感十足的动感舞曲蓦地响起，在空旷的舰舱内激起几分夸张的回音。

秦戈愣了愣：“……不是吧。”

她捂住耳朵，痛苦地蹙起眉，“还是关了吧。”

“凌霄的音乐品味。”周烁耸耸肩，语气平静得像在汇报一组数据，“原本程序设定是击中敌方目标后自动播放，后来我偷偷改了，必须手动才能触发。”

“那可真是……”秦戈轻笑，却没来得及说完，舰体突如其来的颠簸将她的话拆成了三段，“谢、谢、你了。”

周烁眉头一动，立刻感知到不对，几乎是本能地拉过两人座椅的安全带，同时手指飞快操作中控台。

一股庞大的冲击波横扫而来，阿尔法号猛然剧震，舰体如同被无形之手猛然拽了一把，警报灯随即闪烁起红色光芒。

通讯频道中，高靖和凌霄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阿尔法号请注意，我方观测到西线防御屏障中央坐标点出现异常入侵，立刻撤离！”

“阿烁，快撤！从防御屏障的侧翼绕过去，又有一只怪物爬出来了……靠，真他妈没完没了！”

“收到。”周烁冷静应答，一边启动主引擎加速程序，一边调出副驾驶逃生舱的激活界面。

飞船猛冲数十米，秦戈死死抓住操纵杆，被震得肩膀一顿，她扭头看他一眼，语气淡定得出奇：“怎么？两只手不够用了？”

说着，她果断关闭副驾驶逃生舱的启动命令，手腕一拧，全力推下推进杆。阿尔法号在惯性与震荡之间终于重新拉稳姿态，飞入预定航道。

“都说了吧，你一个人不行。”

“太危险了，你先回近地轨道。”周烁皱眉，双手不断调整侧推引擎，他试图绕开即将崩塌的防御裂口，却很清楚，以阿尔法号当前只剩一半能量环的状况，速度注定要受影响。

秦戈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只是再次接管一部分驾驶指令。

她的动作干脆利索，带着一种久违的默契和信任。

阿尔法号开出一段距离后，防御屏障重新归于平静。太空中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刚才那突如其来的冲击仿佛只是某场惯常的引力波动，在星际真空中随时可能掠过，不留痕迹。

“要是能死在一起，多浪漫啊。”秦戈坐在副驾驶上，笑嘻嘻地说，仿佛刚才的惊险只是一段模拟战。

“你闭嘴。”周烁罕见地低吼出声。

他从没在她面前发过脾气。凌霄每次口无遮拦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他向来置之不理，权当玩笑。但这一次不同，刚刚那一下，他真的感受到一种切实的恐惧——不是怕死，而是怕她……

“别说了。”他的声音低下来，像是一种近乎脆弱的请求。

“好啦好啦。”秦戈答得轻巧，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却悄悄调整了副驾驶的稳定输入频率，默契地配合他继续朝那段尚未封闭的防御屏障侧翼飞去。

通讯频道依旧嘈杂不休，凌煊的声音在多频道频率上来回切换，指挥诺瓦星驻防部队调节屏障频段：“调整主轴向频率，别让那东西再顺着边界钻进来——快，把C-17节点值拉到0.62。”

同时，高靖也在紧急排布天狼星号携带的战机：“申请前线支援！西线可能存在第二生命体源头，天狼星号请求进入支援位面坐标区——重复一遍，进入位面坐标区！”

那些声音在通讯流中交错如织，外界嘈杂混乱，两人之间却忽然安静下来，像是短暂脱离了这场战斗的重心。

“对不起。”周烁轻声说，目光穿过舷窗，看向不远处在入侵者冲击下依旧剧烈震荡的防御屏障。

“你还真是没吼过我。”秦戈吐出一口气，像是把刚才那一瞬间的紧张也一并呼出去，嘴角带笑，“准确说，没人敢这么冲我说话。”

“我说的不是刚才。”周烁顿了顿，不太确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说这些，“是你和小利文订婚那会儿……还有之后，我对你的态度。”

秦戈没说话，静静等他往下说。

“你说得对。如果我真的在意你……就不该只是嘴上说说。”他的语速加快了一些，像怕自己中途反悔，“我早该拦下你，而不是把所有错都推给你，好让自己轻松一点。”

“嗯哼。”秦戈低低应了一声，语气像是嘲弄，又像是等着听他补全。

“我太不成熟了。”周烁低声说，“就算那场订婚不过是一场戏，可我还是接受不了……我讨厌那个只能旁观、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

话语未尽，他正想理清更乱的思绪，通讯频道忽然被插入，夹带着某种刻意压低的、咬牙切齿的声音：“大哥、大姐，什么时候了……”是凌霄，语气听上去像是强忍了半天，“能不能等落地了再儿女情长？”

周烁：“……”

秦戈：“……”

“阿尔法号的加密频道肯定有我的权限啊。”凌霄一边放低声音一边迅速解释，显然刚刚的话都听到了，“我不是故意偷听啊，但是现在，你俩能不能、先、赶紧、给我飞回来！”

周烁刚要回话，整个阿尔法号忽然震颤了一下，随即传来金属断裂的尖啸声。

一道粗长如千年巨树的黑影穿透了外层防御屏障，一击挑断了舰身顶部的通讯天线。指示灯瞬间熄灭，所有频道一片死寂。

“通讯中断了。”秦戈第一时间切换备用通道，系统却不断弹出错误提示。

“后备通讯模块也失灵了。”她笑着说，声音里却夹着一丝轻微的颤音，“倒是能让咱俩清净点。”

“看来阿尔法号的能量环，终究还是撑不起完整的防御屏障。”周烁望向后方，天穹之上，泛着蓝光的防线在触角穿透的位置撕出一道狰狞裂口，碎裂的能量如流火般在黑暗中飘散。一只体型更庞大、形态更加诡异的怪兽，正缓缓穿越屏障，朝他们逼近。

“我们拆下它的时候就知道撑不起。”秦戈淡淡地说，仿佛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不是么？”

“绕不过去了。”周烁迅速调出阿尔法号残存的能量图谱，确认核心动力装置尚能运行，“但还够支撑逃生舱返航至诺瓦星的近地轨道。”

他说着，调出逃生舱启动界面，却被一只手拦住——那只戴着和他一样的战术手套，却更小一号的手。

“周烁。”秦戈另一只手仍牢牢把控着星舰的行驶方向，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你刚才说对不起，是觉得不该把我拱手相让，还是不该单方面终止我们的关系？”

“不是这些……”周烁一时语塞，只觉得此刻最重要的，是把她送出这艘注定要毁灭的战舰。

“你根本就没弄明白自己错在哪。”秦戈滑动副驾驶的悬浮椅，贴近他的座位，“准确点说，你一开始没错。如果你在订婚仪式上，或哪怕之后，问我一句‘为什么’，今天道歉的就该是我了。”

“我现在不想说这些。”周烁试图甩开她的手，却被她更用力地抓住，“秦戈，我不想你出事。你现在马上搭逃生舱离开，好吗？”

秦戈长叹了一口气，终于松开手：“好。如果这是你想要的。”

逃生舱开始加载程序，填充氧气，设定逃生坐标，一切顺利进行。

“要真说你的错。”秦戈轻声说，“就是你无论有多少想法，都从不说出口。总是自己做决定，也不在意我怎么想。哪怕只是问我一句——‘你为什么同意订婚’。你根本活在你自己以为的‘爱’里。”

周烁的手指一顿。

“我可以走，然后活下去，把你留在这艘活棺材里当英雄。”

胸口发酸。秦戈说话还真是难听啊，比凌霄难听一百倍。

“然后我再去找别人呗，整个阿斯泽拉，年轻帅气的男人一抓一大把，以我的身份，挑谁不行？”

“不。”周烁下意识脱口而出，就连他自己也被这字眼惊了一下，“不行。”

“怎么不行？”秦戈笑着反问，笑容漂亮得几乎刺眼，“是你让我走的啊。后面还有那么长的人生，总不能让我一辈子守活寡吧？”

“你为什么……”周烁不明白，在这种时刻，她为什么还能说出这种话。

“周烁。”秦戈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你是战士，我也是。我们在选择这条路的时候就知道，总有一天，可能会死在战场上。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的战友把你推开。”

她转过头，看着前方那只正在逼近的巨兽。若它突破近地轨道，将会有无数无辜的平民死去。

“爱情也是一样。”秦戈说，“你明明那么爱我，却一直在推开我。”

话音落下，她绕过他，重新按下那个隐藏在中控台边缘的按钮。

俗不可耐的电子舞曲响彻在这艘巨大又辉煌的星舰中，空荡荡的舱室里回荡着欢快的节奏。

数十秒后，阿尔法号主引擎再次启动，速度快得仿佛要一口气燃尽所有能量，尾焰如利刃刺破星空，带着无声的咆哮直冲那头巨兽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