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区 第69章 工具人

待两人的喘息渐渐平息，房间恢复为日间模式，柔和的光线透过智能窗帘洒进来。凌霄抬起胳膊挡住眼睛，缓缓适应后才伸手拉起被子，替仍伏在自己身上的人盖好。

“你不会是看coco太可爱，也想生个宝宝了吧？”他声音依旧沙哑，实在猜不透，路铭一为何突然这样主动。

路铭一没有回应，连眼神都避开，只是默默地从他身上滑下来，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趴着躺好。

“喂！”凌霄忍不住撑起身体，扳过路铭一的肩膀轻轻摇了摇，“用完就撂一边？我也太像个工具人了吧？”

“我只是……”路铭一把脸埋进枕头，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心虚，“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凌霄被他闹笑了，重新躺下，“诺瓦星人在发Q期都能带薪休假，就为了解决生理需求。”

“β又不会发Q。”路铭一小声反驳，语气里有点倔。

凌霄一想到他刚才那副情动到失控的样子，不禁心跳加快，耳根发烫，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凑近低语：“我声音都哑成这样了，不还是被你搞得又喊又叫的——”

“你……别说了！”路铭一锤了床垫一拳，整个人缩成一团，“你快起来。”

凌霄愣了一下，随即没再打趣。他顺势坐起身，靠在床头，看着身边那团紧张得像只刺猬的路铭一，心里浮起一丝说不清的异样。

刚才太突然，太主动，也太不像他了。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赤果的上身和滑落到腰间的被子，又看了眼身侧裹成一团、背对着他的路铭一。对方连呼吸都不太自然，像是在逼迫自己镇定。

凌霄没出声，只是默默伸手拢了拢自己的头发，摸到发尾还有些湿，也不知是刚才流的汗，还是路铭一没擦干的洗澡水。他犹豫了一下，终端轻轻弹开，一行文字静静浮现：

【小铭，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指尖悬在播放键上，停了很久。他盯着那几个字，胸腔被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填满——既像是怀疑，也像是怕猜中。他忽然又将这段文字删了个干净，改成了一句轻描淡写的：

【那我先收拾一下，在楼下等你。】

听到身后传来的电子语音，路铭一的肩膀顿了顿。他没有转身，只闷声回了一句：“好，我真的没事。就是……太想你了。”

路铭一默默趴了一阵，直到凌霄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梯尽头，他才缓缓从被子里爬出来。

空气有些冷，皮肤一离开凌霄的体温，就像被什么冰冷的东西拍了一下。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只是因为冷，更因为那场短暂的疯狂已经过去，心头那股无处安放的恐惧再次卷土重来，填满了每一寸理智。

他望着窗外，看着午后阳光落在中庭的积雪上，像一层无声的掩盖。

他该怎么办？

姐姐到底和那场袭击有没有关系？她为什么要收容一个应该在爆炸中死去的人？还是说——她根本就是那场爆炸的一环？

路铭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梳理回家之后的点滴。父母和姐姐虽然最初对凌霄有过警惕，但那种情绪很快被真实的关心取代。他们接受了凌霄，甚至不遗余力地为他寻找最合适的治疗方式，尽全力缓解他身体的排异反应。

这一切……不像是演戏。

至少现在，凌霄是安全的，这是他当下唯一能确认的。他深吸一口气，起身穿好衣服，整理了仪容，走出卧室，沿着楼梯缓缓下楼。

凌霄正与屏幕那头的人通话，电子语音一开口，就被对面毫不留情地笑出了声。

【别笑了，我这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结果最大后遗症竟然是喉咙肿了，说话还得靠机器。】

对方爽朗地笑道：“第九区那场我们没赶上，这次肯定不会错过了。”

接着又响起另一个低沉而稳重的嗓音：“刚好天狼星号的巡逻轨迹要经过诺瓦星，顺道来边境星球看看，也算是休整。”

【那就说定了。】凌霄刚好看到路铭一从楼上走下来，脸上顿时绽出一个明亮的笑，【不跟你们扯了，我老婆来了。】

“哟？叫过来打个招呼啊！”那个年轻点的声音立刻起哄，语气活泼带着调侃，却被旁边的人打断：“别闹了，人到了自然会见到。”

凌霄没有挂断通话，只是悄悄给路铭一发来一条私信：【是我在赫克托星训练时的队友，你想不想认识一下？】

路铭一点了点头，走过去时，屏幕上的画面清晰可见——那是在一艘规模庞大的星际战舰内部。背景中，不少人类士兵和机械战士穿梭其间，战舰两侧的控制台上全是加密过的操作界面，闪烁着红蓝交替的指示光。

“你们好。”他略显拘谨地抬手打了个招呼。

“咳……”刚才还叽叽喳喳的那位忽然紧张起来，神色也收敛了许多，“你就是路铭一吧？你好，其实我们在第九区见过一次。”

路铭一愣了下，旋即想起了针对加藤家族的爆炸袭击——当时菜菜子就是由赫克托星派人送回来的，而眼前这人，正是当时负责转运的军官。

“严世峰？”他轻声确认。

“对，就是我。”对方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时时间紧迫，没来得及好好认识。”

站在他身旁的另一人，看上去和严世峰年龄相仿，但气质沉稳许多，身上隐约带着一股压迫感。他主动开口道：“你好，我叫高靖，也是凌霄在赫克托星的战友。”

看得出来，这两人常年在外执行任务，身上都有种在军旅生活中磨出来的锋利与沉稳，比起凌霄那种懒洋洋的散漫，又和周烁的严肃冷峻完全不同。

“欢迎你们来诺瓦星参加我们的婚礼。”路铭一语气温和，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一旁的凌霄身上，“听凌霄提起过你们，他……很珍惜那段在赫克托星的时光。”

凌霄正坐在沙发里，姿势懒散地撑着头，听他这么说，脸上不禁泛起笑意。即使喉咙没法说话，他也刻意扬了扬眉，一副“你瞧我多有分量”的得意模样。

“哎呦，”严世峰看着两人眼神拉丝，“你这么斯文，就凌霄那臭流氓的脾气，你平时受得了他么？”

“……还行吧。”路铭一低头笑了笑，不否认也不辩解。

“还行？”高靖难得接话，语气比严世峰平缓许多，却意味深长，“我劝你还是别太忍着，太纵容了他能上天。”

“我不是忍，其实……”路铭一顿了顿，抬眼看向一旁的凌霄，“他也有很温和的一面。”

严世峰在那头爆了句粗口，整个人瘫进悬浮椅里，双手捂脸大喊：“我真受不了，谈恋爱的人都这么烦吗！”

【嫌烦就挂了吧。】凌霄懒洋洋地在键盘上敲了一句，没给对方回嘴的机会，直接切断了通话。

屏幕一黑，客厅一下安静下来。

路铭一还没从刚才的气氛里缓过来，脸上还有点泛红。

“别理他们。”凌霄一把搂过他的肩膀，带着点笑意地靠了过来，“这帮人单身久了，看我们就是又酸又馋。”

路铭一轻轻应了一声，眼神却落在不远处还未关闭的通讯记录上，思绪没来由地飘远了些。

“一会儿吃完饭，你再统计一下大概有多少朋友过来，我好让爸妈提前安排住处。”他开口，语气刻意平稳。其实一半是想着婚礼的准备，另一半……是不想让凌霄察觉他心事重重。

“好。”凌霄点点头，声音依旧低哑，“其实也没多少人，除了世峰和老高，也就是阿烁会从第九区过来，估计还有姐姐，小利文那么爱凑热闹肯定又要跟着来……”

说着他咳了一声，手还不自觉地抚上喉咙。路铭一皱了下眉，忽然抬手捂住他的嘴。

“还是发电子语音吧。”他皱着眉，声音却不重，像是担忧又像是撒气。

凌霄眨了眨眼，没挣开，只是顺势凑近了些，眼底带笑：【你这是心疼我呢，还是嫌我声音难听？】

“都有。”路铭一无奈地轻声回，末了才松开手，又帮他把衬衫的扣子系好。

婚礼的筹备过程紧锣密鼓地展开了。和第九区那个仓促又略显低调的登记不同，这一次，路铭一能明显感觉到家里人对“婚礼”二字的重视程度——甚至可以说是倾尽全力地铺张热闹。

从一开始的地点选定起，母亲就亲自出马，列出一长串备选清单，场地从山间玻璃花园到临海礼堂应有尽有；父亲则负责协调行政手续和宾客名单，每天早晚都在和亲戚朋友连线，连远在小行星带的三姑六姨都没打算放过。

“这回不光是家事，也是外交。”他语气庄重地对路铭一说，“婚宴上来的人，不只是冲你俩的喜事，也是看路家态度。”

一整天的节目流程都排得密密麻麻，迎宾要走红毯，典礼要有誓言，宴会还请了外星系的传统乐队现场演奏……就连蛋糕试吃也被分成好几轮评选。

而凌霄向来不擅长这种繁文缛节，却也难得没有逃避，乖乖地配合各种试装、合照、演练。有时候路铭一看他坐在装饰得浮夸的礼台边，穿着礼服却把领结一把扯掉、靠在椅子上喘气的模样，都会觉得不真实。

幸好他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了，不再有排异反应带来的疼痛，嗓子也完全好了。

而周烁驾驶着阿尔法号，终于在婚礼的前一天晚上抵达诺瓦星外太空的星舰停靠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