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迟早要完 第53章 伪装

她怎么敢——

在还未意识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之前，那蓬勃欲发的惊诧就占据了整个大脑空间，仿佛休眠中的火山骤然喷发，来不及反应整个世界就被遮天蔽日的浓烟岩浆所吞没。

瑞安近乎于茫然无措地立在原地，仰着头望着对方，连呼吸都有那么瞬间随着当机的大脑一起停滞。然后她的眉头微蹙，由于本能涌现的强烈警惕心叫她的神经出现一种针刺般的疼痛，僵硬的思绪重又恢复运转。

习惯性地挑起眉，还没琢磨清楚这一切，她已经烦躁地伸出手——对方的警觉显然快过瑞安的动作，几乎在她抬手的瞬间，就轻笑着翻进窗里，没有给她把“推”这个动作做出来的机会，然后转身关窗拉帘一气呵成。

瑞安在她进来时已经本能地退后了两步，睡意随着呼吸从身体里消逝，被吵醒的愠怒像阳光蒸发露珠一样慢慢消散，无比清晰而冷静得，隔着一定的距离打量着对方。

这里是中央哨兵营，是军部的核心区域！全联邦最尖端的高级哨兵聚集的地方！而现在是征召特训，全程直播，智能摄像飞碟二十四小时在这附近乱飞，鬼知道会不会被拍到什么意外入镜的事物！她居然爬窗！到底是怎么上来的，就没人发现不对么？她用什么方式改变的面貌，直播前亿万双眼睛盯着，她就笃定了没有人能觉察到她究竟是谁？！

然后在对方转过身来的刹那，瑞安又抬起脚往后面退了一步。

拒绝排斥的意图很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可对方眼神带笑，唇角也带笑，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就仿佛注视着的是什么令人愉悦的事物。这种近乎于真情实感的情绪让瑞安感觉无比荒谬——她很努力地想将这个人与记忆中的卡洛琳殿下结合起来，但这很难做到。

殿下——怎么还可以是这个样子的！

这个人立足于她眼前，从外表来看确实是伪装得无懈可击。

暗金色长发变成了灰色，带着卷，扎成高高的马尾，湖蓝色的眼瞳也呈现出近乎烟灰的色泽，脸庞轮廓与五官相貌也变了，并没有原先那般美丽高贵犹如神赐般的颜容，只能说是普通的优美，而容貌中与生俱来的高贵大气消退了影响之后，她骨子里那种倨傲轻慢便无可阻挡地显露出来。甚至不知从哪沾了一身自由散漫、无拘无束的气质，带着佣兵式的粗犷与随意。

与她原本模样截然不同，但又浑然天成，就像她本来便是这般样子。对方穿着训练教官的黑色作战服，高挑修长的体态应该是要更长一些？瑞安怀疑她连骨骼都有所变化。举手投足没有曾经所见的优雅矜贵，反而因为大开大合而显出几分霸道粗俗。

光看外表，瑞安确实没法判断她就是卡洛琳殿下。熟悉的眼神只会叫人产生些微怀疑，并不能叫人十分确定眼前的人就是她，这还是她素来空白又漫不经心的眼神极为少见，就仿佛没有什么事物能叫她放在眼里的倨傲的缘故——如果不是无比清楚像这样胆大妄为会来扒她窗却又不带恶意的人，全天下就只有这么一个，瑞安真的难以分辨出来。

这些发现让她略微不安。原本以为这个人的认知已经八-九不离十了，现在却发现自己所知的只是冰山一角，对方潜藏在海面下的还有无数的秘密与筹码。不过想想，原本对方就在自己的掌控之外，大概会觉得安慰一点？

“您到底有几种天赋？”将所有的猜测列举了一遍，瑞安眼中的探究还是占据了上风。

殿下将歪在一边的帽子拨正，微微抬头，唇角依然噙着笑意：“你能猜到是天赋？”

贴身的作战服将她优美流畅的身姿展露无遗，散漫随意的气质与她骨子里的倨傲严谨融合成一种极端矛盾的魅力，她的嗓音低柔又缓慢，并没有过去的优美动听，但气定神闲的腔调又叫它呈现出不同的动人。

自己的猜测被证实了，但瑞安反而更为迷惑：“您是说，您能悄无声息潜入这里，与您能改变自己的容貌，都是您的天赋？”

这个天赋并不是指某种外在的可学习的能力，而是首席哨兵这个冠冕之下随位阶的上升自行觉醒的能力。这些能力很难被描述，就算它们的拥有者也需要不断使用挖掘明确它们的范围与特性，一般来说，像是“威慑”“压制”“狂化”“加持”“领导”这一类都是首席哨兵普遍具备并被人几乎研究透的，但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就鲜少为人所知了。

研究所对于首席哨兵的了解还是太少。大概是由于首席这个群体范围本来就不广，能觉醒的首席就那么一些，且全是特例，太具备价值，以至于必须在珍惜这一群体的基础上展开保守研究，能获得的认知有限。

就像是瑞安血缘的父亲，如果不是他死得太过突然，且作为孤儿没有人有权处理他的身后事，联邦政府吵了大半年的架最终还是特许研究所对他的遗体展开研究——瑞安也不可能由此诞生。

对于瑞安的疑问，对方毫不在意地点头，认可了她的推断，并不忌讳这为别人所知：“我为它取名‘隐蔽’与‘伪装’。”

瑞安思索了一下。很形象的描述。名字已经表现出很多信息。

相较于伪装这种能力，她更好奇的是前者。

“隐蔽”应该指的就是她悄无声息潜入这里的能力。附近哨兵居多，极少数的向导，但基本都是高位，就算瑞安作为普通人没法感觉，但她也知道这片地域内全部充斥着信息素与精神力，密密麻麻错综复杂地遍布虚空。

单纯气息的遮断只能显露出空白，敏锐的哨向还是能够觉察到不对，如果是单纯模拟周围环境的能力，那么就不会取名叫“隐蔽”了……也就是说，她或许有办法让自己的存在消失？比如说，她有办法让自己真实地存在于前，但是哨向感觉到的只有虚无？

……瑞安陷入沉思，那么这种能力是怎样实现的呢？虽然肉眼无法看到那些无形之物，但其在她的脑海中具象化，密密麻麻的丝线穿梭出整幅画面。每个人的信息素与精神力既然显示出可以区分的特质，可不可以算作不同的波段？如果有办法绕过这种波段，那么理论上信息素与精神力就无法反馈给其主人信息，所以说……

她猛然回神，发现立在窗边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她本能地抬起头，然后意识到自己应该先退后拉远距离，但身体动作慢于思绪，这个意图才刚出现在自己脑海里，一双手臂就从她的肩膀后环绕过来，紧紧地禁锢住她的身体。

瑞安很冷静：“放手。”

对方拥抱着她，侧头将脸埋在她的头发里好一段时间没有动弹，随后才是轻轻一声笑出来，如此近的距离，凑到耳边的声音更为沉郁懒散：“保命的天赋都告诉了你，就算没有报酬，总能收点利息吧。”

瑞安脑袋里运转了一下这句话，竟然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就等价交换原则来说，一个拥抱还不能抵去这个情报的价值呢。

但马上她的眉毛就挑了起来：“我可以支付报酬，但没同意以这种方式支付。”

“除了你，我没什么想要的。”将脑袋压在她肩头的人笑道，“相隔那么远，我都能感觉到你的存在——你与我身处同一个屋檐下，让我怎么忽视你的存在？”她的语调低沉而缓和，“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我什么都不做，只是要一个拥抱——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而来？”

瑞安竟然可耻地心动了一下——还不止一下，她还心动挣扎了好一会儿，理智才重新占据主导地位：“您需要一位向导。”

“黑暗哨兵不需要向导。”

“但您需要。”谈到这点的时候，瑞安专门停顿了一下，神思极端理性，“过分的克制与压抑能让您保持足够的理智与清醒，但同样也对您的精神世界造成了极其负面的效果，您必须通过另一种方式将其疏导出去。否则，永夜侵蚀的速度依然会再度加快。”

早前一个多月关在实验室里，不仅是在继续之前的那些课题。她集合所有的信息、情报，专门建立了数据组与模型，不断地比照探查，很有理由何种方式这位殿下来说是最有效的。

这里就出现一个驳论，向导对于黑暗哨兵能产生的影响微乎其微，但这并不是绝对的，至少一定的身体结合会促进彼此精神频道融合的几率。

就像在荒野那样，海登与巴奈特阁下到底有着怎样的因缘纠葛暂且不管，他曾经使用的方式就是正确的。哨向之间身体与精神的双重结合，对于黑暗向导的永夜侵蚀减速确实是有一定作用。但他们的成功有着一些偶然因素，比方说双方都失去了自己的伴侣，精神图景本来就是不完整的，黑暗哨兵与高位向导之间又产生了共鸣，以至于意外产生绝佳的效果。

不能一味地堵，适当的发泄有利身心健康。卡洛琳当然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

她微微挑眉，超高的涵养与深厚阅历下的人生积累，令她对于自己所遇到的绝大部分事物，都很难产生什么激烈的情绪——大概面对瑞安的时候总会出现些意外，但她自认一切都还在她的掌控之内，更何况她十分了解怀中这人的脑回路——大概作为研究员都是类似的存在，她的母亲是这样，她恋慕的存在也是如此。

“这不是有一个现成的对象么？”她缓缓松开手臂，但并没有离开瑞安的周身，而是抬起手掌包裹住她的脸颊，低下头直视着她的眼，“你知道为什么只有你能令我倾倒。”

近距离看那烟灰的瞳仁透彻明晰得犹如玻璃珠一般，美丽得浑然天生，对于这样一句听着极为深情的“告别”，瑞安却并未在意。她还来不及为此刻的处境感到不适，就不合时宜地开始思考起对方另一个天赋“伪装”来。

到底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是真的变化了，还是说只是看上去像是真的？但为什么如此真实？甚至连身高骨骼都能发生改变？首席哨兵的天赋真的能做到这种地步吗？这也太可怕了吧。所以到底是什么原理？

一连串问号干脆利落击倒了瑞安。瑞安要走神走了好半天才再次意识到自己此刻还在与另一个人对视。

对方神情平静，极富耐性又略带玩味地注视着她，似乎并不在意她走神——如果忽略对方趁着她走神，已经仔仔细细用指腹摩挲过她整张脸的情况下。

瑞安冷静地停顿了两秒，才又想起方才这个人的回话，这下真的是皱眉了：“可我不是向导。”

“所以，不是你的话，就让我毁灭吧。”完美伪装成另一个人的首席哨兵殿下微笑，“而我不会孤单离去，我会将你也带入地狱。”

她是在说真的。

瑞安盯了她片刻，揣度揣度如果要控制这个人如同天方夜谭一样的可能性，再回忆回忆家里抱着的不切实际的目的，思考思考自己要跨出这一步有没有掌握局面的可行性。

思绪陷入死胡同，失败了。

她扭过头，抓着对方的手把它们拿下来，生硬地转换话题：“我饿了。”

——还真饿了。

这会儿注意力回来她才发现自己饿得荒。简直是可以烧穿肠胃的饥饿。早前有内务官与警卫队，怎么都不会让她饿着，但之前赶研究进度夜以继日作息极不规律，连蕾拉都被她关出了门，结果经常性的饿过头导致了肠胃的小毛病，目前的身体状态并不佳。

好在卡洛琳并没有纠缠。她似乎确实只是想要看到她——最快速度地看到她，与她面对面，拥抱她抚摸她，却并不想做什么违背瑞安意愿的事。

瑞安都有些惊讶了：“您要与我一道吗？”

将指挥服穿戴整齐，束上腰带戴上手套，转过身却目睹对方理所应当地正了正帽子一副要与自己一起出门的模样，她脸上清晰可见地出现了困惑：“您是绕过别人隐蔽前来的，应该特意避开那些摄像设备吧……现在出去，不是直接性地告诉了别人有问题吗？”

殿下漫不经心道：“谁在乎呢？”

她对自己目前的身份很有自信啊。瑞安沉默了一下：“我需要改变对您的称呼吗？”

“不，”对方对着她露出微笑，“我喜欢你用敬辞。”

……所以换了一副颜貌依然极为欠揍。

不提出门走过走廊乘电梯往下的一路，让多少人陷入怀疑状态，在走去食堂的路上两人还在谈论某位殿下的新身份问题。

话题是瑞安挑起来的，因为这是她很好奇并且觉得能直接询问的问题：“您是以什么名目加入的特训营？”

“如你所见，格斗兼阵地教官。”

瑞安瞅瞅对方的腰，曾经一直挂在那不离身的长剑失去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长鞭……她对于武力值领域不发表什么意见：“这里有您想要的事物吗？”

“有啊，”对方干脆利落地回答，“你。”

瑞安选择性忽视对方的话，冷静道：“您需要在联邦停留一段时间？”

卡洛琳继续微笑：“是的，直到你愿意跟我走。”

这话简直不能再聊下去了！但瑞安是什么人？她硬是在短暂的暴躁之后又把思绪拉回来放得端端正正，继续试探。

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下去，直到到达目的地。

她转头看了殿下一眼。对方也回以一眼注视。还是瑞安主动移开了视线。

——食堂灯火通明。

瑞安只是想要在这里摸点食物，为此她专门避开蕾拉——当然身边陡然多出个人，她也不知道怎么跟蕾拉解释，索性就暂时先溜。结果这里意外得十分亮堂。

走进去才发现摄像飞碟正咔咔咔乱飞，一拨汗流浃背脱得只剩背心的人正在进行自己的宵夜……咦，都是现役军官？

摄像飞碟扫描到入境的两个特训营教官，顿时咔咔咔飞过来上下前后左右到处打转。

雷克斯放下啤酒杯，表情难看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大人。”先跟瑞安打了声招呼，然后表情不悦望向另一个人——看他眼神中浓浓的战意与不服，显然之前与其不止发生过冲突，应该还落在了下风。

瑞安扫了圈，有三三两两跟她问好的，也有兴致勃勃盯着雷克斯与她身边这人的。

“你们跑到征召训练营的食堂干什么？”

按理说，中哨几处食堂都是二十四小时开门的，比起这头的新兵训练营，别处的供应更丰盛才是。

“就近。”雷克斯跟瑞安一道时间一长，早养成了有问必答的习惯，就算战意再浓，还是几乎条件反射一般先回答了她的疑问，然后再转向目标，“再来一场？”

很好，两人还交过手了？算算时间，雷克斯也才从荒野回来没多久。不过能让雷克斯如此不甘……再联想到方才那人所说的自己负责格斗跟阵地领域……唔，身为格斗家的雷克斯在自己最专长的领域吃了亏？

“没空。”卡洛琳漫不经心道。

雷克斯眯着眼看看她，然后忽然转头又看向瑞安，视线一个来回，蓦地皱起了眉。

*

大半夜的，直播频道快吵翻天了。

本来今晚没什么特训任务，直播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事物，吃瓜群众们应该洗洗睡的。只不过，由于意外出现一波聚在食堂的现役军官，硬生生把大部分已经躺下的人又给催了起来。

难得能围观现役。能进中央哨兵营的都会授相应的军衔，在中哨升迁的速度甚至比在前线还要快，因为需要中哨现役哨兵出手的任务都不是一般的复杂。

本来都在科普在场军官的身份、争论彼此的能力高低，忽然出境的指挥官就让人吃了一惊，喜悦还没涌上心头呢，就看到指挥官身边的女哨兵——这几日在关注着特训营的观众对于这张面孔并不陌生，也很清楚她所代表的强大、倨傲与难以抗衡。

事实上，这样强大的高位哨兵确实极为少见，特别当这位强者还十分低调的前提下。要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至今还不太明确，只能查到这位是个自由佣兵，盘踞范围是在边界线一带。也不知道中哨是从哪里挖出来这么一个人物——至少看到曾卫冕五届“格斗家”称号的雷克斯输，实在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而指挥官跟这么个人居然凑在一起，这就更叫人难以置信了。

刚开始的时候绝大部分人都认为也许是意外撞上的，但当偌大一个食堂，两人在同一张桌子旁坐下——对方甚至伸手帮瑞安拉开椅子甚至倒茶的动作就彻底叫人震惊了。

“不不不不不我们的大人怎么会跟疯狗凑在一起我不相信！”

“谁说的疯狗？！你想引战？？”

“没错！能混下去的佣兵全是战争野狗。”

“冷血无情，六亲不认，丧心病狂——野狗的标配！”

“要不要对佣兵这么歧视啊？”

“‘防火防盗防佣兵’！要想生活更美好，就得身边没佣兵！”

“啊啊啊啊我也想给大人倒水！”

“但她足够强不是吗？管什么战场野狗，有实力就有话语权。”

“中哨到底是从哪挖出这么个人的？其他不说，确实是强得过分了！”

“重点是兰德尔大人！她为什么在大人身边！”

3.6

字数还是没到……实在困了，码不下去了，差个几百字吧，估计真要黑名单一周游了。这周笔记本坏掉真的带来麻烦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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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