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迟早要完 第43章 中止

荒野要塞、研究所甚至是军部三方接洽的勾心斗角，在瑞安眼中根本不是事儿。

身处低位的才需要焦头烂额统筹各方意见，上位者只要贯彻并确保自己的意志能够实现。瑞安所受的一切教育就是如何让自己凌驾上方得到绝对的话语权，她更擅长军事与科研，但这并不意味着政治斗争与利益交互能叫她感觉棘手。

总长已经确定为摩里斯，当然是要塞单方面承认的，军部还想拖一拖，并没有予以批示。

更有能力与权威且得到更多人认可的显然是海登，但荒野从来没有向导做总长的先例，军部显然也是拿着这一点作为要挟的武器，但没想到海登二话不说就退了一步，他主动放弃职位之争并转而支持自己的同僚，军部甚至没有来得及表示另择候选的提议，在统一战线无懈可击的要塞高层面前也没有办法，只能采取拖字诀，暂且搁置另议。

海登的想法一目了然。

比起外敌在前内部纷争不断的糟糕局面，失去最高领导权的权位也就不是那么不能接受了。毕竟一旦与联邦上层发生僵持，承受最终压力的仍是要塞。

事实上作为参谋部长他的权力只会多不会少，摩里斯离不开他，要塞总长不能失去这个副手，荒野并没有人能代替他的智能。在这个意义上，名分也算不了什么了，与其让军部作为筹码，再度掀起一场哨向之争，他宁愿节省时间精力转往与研究所达成协议。

何等精明有魄力且能伸能屈的人物。

“研究所的态度是明确了，军部的确会让步，但这只是暂时的。”肖恩本能站在要塞的利益上思考问题，“除非用无法辩驳的事实彻底压服军部，让它心甘情愿居于附属位。”至于将其踢出利益中心这种想法，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现实。

海伦刚在要塞跟科斯帕之间来回了一趟。肖恩有事忙，西蒙在看顾那位殿下，布兰特跟雷克斯刚解决后方事务回来就又跑到前线——帝国已经在边境城市快速集结完兵力，向路易斯堡进军——在他们离开荒野之前，显然战争还有得打，那两位对于能捞到参与战争的实战机会很满意，请示完瑞安后马不停蹄就随军出发，于是负责与研究所队伍接洽的人就只有她。

此刻听了肖恩的话，她不以为然道：“说得简单。我并不看好要塞。”

海伦叼着流液餐：“荒野要塞充其量只是座稳固的堡垒，但比起军部来说，就是蚂蚁跟庞然大物之间的区别。为什么军部会让步？它也得考虑目前来说在荒野这条战线，要塞是抵抗军部最坚实的屏障，它必须依靠要塞。而这只是目前。”

“要塞自己在寻求改变，与研究所的合作让它发生改变，新战局新形势让它不得不变——怎么变？与外界的沟通与接洽，新势力的入驻，因为战争不断更新换代的军队——那么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军部不需要荒野要塞倾向于自己，因为它迟早会被纳入军部掌控，时间问题而已。”

她耸了耸肩，以近乎冷峻的语调说道：“当然那时候他们应该不会再在意这个问题，因为他们大概都已经阵亡了。”

肖恩摇了摇头：“你忽略了人的作用。荒野要塞是有一种精神存在的，二百年时间铸就的精神不是那么简单会随死亡消逝。外来者会被同化，同化者会不断自我催眠。所以虽然并不认同你这种悲观想法……但荒野这条战线确实会比任何战线都要残酷可怕。”

他情不自禁感慨：“失去那位殿下，绝对是凯诺帝国无法接受的事。”

研究所的人到来，会快速将其秘密转移，一旦进入白塔的范围，别说是帝国了，连联邦内部想要探知都不大可能。事实上这种本身就是一方各功能兼备的巨无霸的存在，类似于联邦的白塔，帝国的冬宫、夏宫，全跟圣地一般，有意识地与外界隔开距离，它们接触并凌驾于外界，但外界并无法窥探到它们的真面目。

而且帝国还苦恼于路易斯堡传来的情报真假。境内被散布得沸沸扬扬的全是她已死的消息，甚至沉寂已久的自由军这段时间动向极为活跃，恨不得昭告全天下这是自己的手笔，就算被大规模集火仍然表现出了极为强硬的反抗态度。

有这样一个存在拉足了仇恨，更没人想得到卡洛琳殿下会身在荒野要塞！更想不到她会叛国，主动选择向联邦势力合作。

所以荒野要塞的空艇虽然开进了路易斯堡，但谁都不知道指挥官从大火中带走了首席殿下，而且就算是将她带至要塞堡垒之中，也有意识地隐藏她的心中，秘密治疗选择的向导全是可靠值得信赖的人选，帝国的首席哨兵身在要塞的消息连很多要塞高层都蒙在鼓里，更不用提帝国方面了。他们甚至至今仍不能确定卡洛琳殿下是否存活！

帝国王室虽然会本能地打压不能为自己掌控的首席哨兵，害怕其威望与势力胜过王室，但一来卡洛琳殿下身份不同，二来一直以来她的态度与行为都足够倾向于王室，这当然让王室觉得自己是可以操纵她的，既然舍不得她的价值与给自己的利益，对她的满意与维护自然占据上风。因而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失去她，绝对是王室不愿看到的事。

想到那位殿下，海伦也沉默了好一会儿，实在难以言喻，许久之后不掩同情：“有这样一位首席哨兵……我都有些同情北边了。”

别说帝国的子民了，就连他们这些全程参与那位殿下对路易斯堡防线所做的一切的人，也不知道用怎样的态度来面对她。凶残狠毒，冷漠无情，甚至是丧心病狂，哪一个都能用来形容她。

肖恩也跟着无言，然后话题就这么终止了。

*

说不清先破坏游戏规则的究竟是哪方。

两百年来，荒野从一个激烈对抗的战场转为双方据守对峙的阵线，是因为要防备人类共同的敌人，异兽。但现在荒野的异兽刚被人为操纵经历过一次特大规模兽潮，损失惨重，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要休养生息，并不会再度形成攻击人类方的兽潮，至于沉默森林内部的异兽，并不用担心它们会干预到人类社会，用脚趾头想就知道之前那只荆兔显然是例外——就算不是，人类在战火迭起之际也不只会将它当成是意外。

在异兽这个威胁去除之后，那么自然就剩下了死敌的存在感。

帝国想抢回路易斯堡防线并予以报复，联邦想据守路易斯堡并扩大战果，彼此都有强烈的战争**，以至于在前一次大战还未正式停歇之前，新的、连绵不断的战役又再次打响。

这本来不是瑞安该关注的事，最高指挥权已经交还给摩里斯与海登，要塞方面的紧急备战以及与各方的谈判，她在发挥完自己该有的作用后自动转为旁观者，目前亟待研究所将某位殿下带走，然后回到白塔做自己该做的事，安然等待荒野局势稳定而研究所的实验室分部建成，她对荒野很多东西都相当的好奇，她觉得都得好好研究一番。

但是难得轻松的瑞安并不能很正式地享受自己的空闲，已经习惯忙碌与高压的她即使在无所事事的时候，依然没法全然松弛神经让自己得以休息。

她是偶然逛到要塞的总控中枢，坐在那观摩操作员处理战争情报时意外发现的不对劲。

一整条战线，多个作战点，多个火力中心，各式各样的情报全部汇集拢来可想而知是何等海量的数据集团，就算是操作员收集整理参谋分析判断分工明确，也是非常庞大的人员机构。瑞安也不说话询问，也没有什么想做的，她原本就是凑个热闹，毕竟布兰特跟雷克斯跑去前线玩了，然而只是看看，那些情报本能地就钻进她的视野。

她并没有分析的**，但是大脑已经近乎本能地开始运转并处理信息，在不存在刻意的警觉意识之前，她就像是被某种有意思的东西吸引，盯紧了某一块屏幕上显示的画面。

有点奇怪啊……这些帝**的后勤分布路线。

瑞安的视线在整块屏幕墙上来回扫视寻找，不断完善并推演脑海中具现化的战争沙盘。身后的海伦看她一下子停下来了，也不觉得意外，在脑残粉眼里，指挥官做任何事都有她的想法，她这种榆木疙瘩是想不明白的，还是只要乖乖听令比较好。

然后海伦就见瑞安几乎是钻进了数据堆里，不但一边看一边思考，而且还混入了那些参谋之中不知道在关注什么。总感觉是精神忽然振奋起来的模样。

在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什么时，瑞安猛地一噤，虽然并不是什么好情报，甚至可以说是极端恶劣糟糕的信息，还是有些兴奋。

有趣。

帝国方面这个指挥官绝对不是在路易斯堡侥幸逃过一劫的莱尔德伯爵——竟敢直接奔着荒野要塞而来——这样大胆到近乎疯狂的作风相当有夏宫白蔷薇出身的指挥官风格。

因为瑞安自己就极为的剑走偏锋，不走寻常路，跟帝国打了那么多年，对于敌手在这方面的人才她自然有所关注。

夏宫是帝国专门管辖向导的机构。但它并不鼓励推行愚化教育，它只是擅长洗脑，以精神统治的方式收拢向导群体，确保对于向导的绝对掌控，所以夏宫内部其实有相当一部分的优秀向导，毕竟全国的向导资源都汇聚到了一个地方，怎样都能找出顶尖人才。

白蔷薇院并不是夏宫某个下设机构，而是所学校，夏宫喜欢把最有潜力的向导放进这个所在，虽然聚集到一起，却是单对单教导，个体式精英教育，引导单独的特质，极端发挥个人潜能。

鉴于夏宫是帝国最后一次大规模向导革命被镇压之后的产物，诞生于恶劣的社会矛盾背景中，它确实提供了一种解决向导问题的可能，就算高压迫带来的后果不能估量，但毕竟是在一定时期内让王室继续安然维持统治。所以夏宫最初的模式，很大程度上其实是借鉴了白塔对于哨向的培养方式，当然只学了一半这种事也没法多言。

“海登阁下在哪？”瑞安马上转头问道，“我要见他。”

她的思维判断告诉她，这样处心积虑来势汹汹的军力已经没法中途拦截，人家就差蓄势待发了，来不及转移战场除了直接应战别无他法。毕竟得知这个情报的时间晚了——事实上要不是瑞安多看了那么眼，大概只有到别人直接出现在要塞领域内才会被发现。向导警戒网络也就这个作用了——在绝对碾压性的战力之前是完全不管用的。

想想也是，帝国现在是倾国力在武装边塞军。它现在全然不顾其他战线，一门心思要找回它的首席向导。反观要塞，一边要焦头烂额处理各方窥视，一边要对抗的一个国家，猝不及防翻次车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她现在找要塞顾问，也没有足够的把握，顶多就是知会一声，不让要塞被碾压得太惨而已。按照她脑袋里所演算出的战局，时间很紧急，她也要尽快离开了，与其说是临阵脱逃，不如说是合适战略，毕竟与荒野要塞共存亡这种选项不该出现在她面前。

她的任务已经完成，荒野暂时没有能叫她停留脚步的事物，白蔷薇出身的指挥官挺有意思，但类似的高级指挥官她已经玩死不少了，就算这一位尤其出色也对她也没什么吸引力，再说实力实在相差悬殊，正面战场的碰撞要塞必然溃败，它存留最大的可能就是撑到联邦应急救援部队赶到，也仅有这一途，她根本不愿耗费心力折腾要塞仅剩的战力，只为了那么微渺的胜利可能。

正巧研究所的人也已抵达，交通工具都是现成的。

要塞顾问在她讲述完自己的判断时，整个人都炸毛了——是真的可以看到他的五感瞬间炸裂，那股狂暴的精神力带着极其压抑的特性，就算瑞安是个普通人，她也能清晰透过空气里的不安，觉察到对方的震惊与愤怒。

他竟然很理解瑞安的选择，并未道德绑架她留下来，在简单的对话之后他马上通知代理总长摩里斯赶去中央控制枢纽，虽然暂时还不能想象遇到的危机是怎样的情状——但他已经有所预感这已经很接近于灭顶之灾了。毕竟如今要塞的大部分军力都在路易斯堡战线，留下的战力只够防守，毫无反抗的余地……

瑞安回到后面去见研究所队伍的负责人时，却发现又出现了状况。

他们在靠近病房的时候，她就发现海伦反应出现异样。身体紧绷，呼吸急促，连瞳孔都有不同程度的缩小，但女哨兵并没有开口，也没有大幅度的动作，只是整个人都死死盯紧前方呈现出一定的防备姿态。

瑞安的第一反应是，那位殿下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毕竟这是她唯一能想到会使海伦出现这种反应的原因。然后她敏锐地意识到，自己竟然没有意外，没有好奇，只是近乎于平静地接受了自己会见到糟糕场面的事实。

哦嚯，经历了无意中落入的永夜之后，自己对她的忍耐度竟然提升了？

鉴于那位殿下的身份地位，身为首席哨兵纯天然的保护伞让瑞安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而如果正面冲突彼此实力相差的悬殊实在不利于瑞安，所以不得不原谅她对自己的冒犯。一而再再而三，连愠怒都不会生成，只剩下无力了。

她进入医疗部门的重点监防区域，在场只有普通人的工作人员了，本来隔这段距离，哨兵与向导还是能正常工作的，现在都不见了人影……再往里走，全是研究所的人员，有至少一半的人都捂着头木然瘫坐在边上，五官带血，对外界毫无反应，显然受到了重创，其余人表情凝重，聚集在一个走廊口，神经全部绷紧，警惕地注视着前方。

这些人中依然没有向导。

“大人！”看到她还要往里走，海伦连忙上前一步试图阻止。

瑞安并没有停止脚步，无人阻拦，前方的人看到她靠近目露犹豫之色，但最终还是默默往两边靠拢露出了通往前方的道路，她走过去，看到极为惨烈的一幕。

满地血痕……喷射状的血痕，甚至叫瑞安都迟疑起来，不知道怎样的伤口才会造成这样的痕迹。伤员大概已经被带走，病房的外间一片狼藉但没有倒下的人。

其他人在外面，西蒙时刻监控着某人的情况，没法走开。

他的状态也很糟糕，五官不同程度的渗血还是次要的——重点是他的皮肤看上去极为脆弱，像是碰一碰就会裂开一般……内外信息素混乱与精神力压制两者合力所导致的内部张力，瑞安陡然明白那些血痕为什么是喷射状的了，血液是通过皮肤毛孔喷射而出。

哎呀，有点糟糕。

不像是卡洛琳殿下已从永夜归来的模样，不然她不可能没有自控能力到这种地步。那么是无意识导致的后果？首席哨兵无意识的威慑都这么恐怖吗？

普通人对精神力跟信息素反应迟钝，但不意味着一点影响都没有，可是瑞安并没有感觉到多少异样，说明空气中残留的威慑因子已经很少了……就这些已经能叫这些哨兵如临大敌，不敢动弹了。

西蒙看到她露出一个苦笑：“大人，没法转移啊，一点都不好搞定。”

瑞安小心翼翼探头往里间望了望。

一个身影坐在床边，身体前屈，微微低着头，长发遮着半边脸看不清楚表情，手里抓着那柄剑以维持平衡。虽然她坐着，但并不像是恢复了神智的模样，倒像是身体无意识的本能……房间明明开着灯，但她身上就像凝集着所有的黑暗，那种沉压压的气质叫人看得忍不住心惊胆颤。

瑞安毫无靠近的**，她只是面无表情道：“把她弄出来，我们得迅速离开了——要塞马上有陷落的风险，那不是我们能搞定的事。”

西蒙先惊讶，再无奈：“刚才那一波，她已经至少搞疯二十来个人了……死是没死，但比死更糟糕。别说突破她无意识形成的精神力屏障了，那些蔓延开的信息素具有很大的侵蚀性，会覆盖甚至加强哨兵感受到的信息量……过载叫我们根本没法动弹……向导因为本身就被精神屏障环绕，能阻隔大部分信息素侵扰，个体对它基本不设防，但是它的渗透力实在太强，在信息过载导致的五感混乱面前，远不如哨兵能扛了。”

“普通人呢？”瑞安问道。

西蒙木然道：“看到那柄剑了吗？普通人难道能靠近？”

瑞安很想调头就走。但是时间真的很紧张，容不得她多犹豫。

她环顾一圈四周，深吸一口气，强行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不得不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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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中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