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孩听见喊声后回头望了一眼,脚下加速向前狂奔。安甯刚要抬脚去追,身后的毕方轻笑了一声,指尖抬起,在空中一点,霎时间前方刮起了一阵狂风。
那风在狭窄的小道里咆哮着,树上的叶子也在瞬间被尽数刮落,风又卷起地上的树叶与灰尘,一齐在空中狂舞着。安甯用右臂挡在眼前扭头向毕方看去。
毕方正站在原地凝聚着神力,他嘴角含笑地看着前方正在拼尽全力逆风奔跑的男孩,他像是一只轻飘飘的蝴蝶,在狂风中竭力煽动翅膀。毕方又在空中轻点,一阵更强劲的风向他们吹来,男孩因过于瘦小瞬间被掀翻,口袋里的硬币也叮叮当当的散落在地上。他尝试了好几次却始终无法站起。
毕方潇洒地迎着狂风越过安甯朝前走去,他的头发飘动着,身边的风描绘出他的轮廓。他走到那男孩的旁边停下脚步,如主宰般俯视着他。随后五指收回握拳,风瞬间停止,只剩空中的落叶还在飘舞。
“还跑吗?”他轻蔑地说。
男孩的手掌在摔倒时被蹭破,正向外渗着血。他仰起头来看着毕方,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恐惧,脸上却写满了倔强,他嘴角向下,双唇紧绷,鼻孔里喘着粗气来表示着他的气愤,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样子。
“你们抓我干什么,我可没偷东西!”稚嫩的声音像是从鼻孔里发出来的。
“谁说要抓你了?只是问你些话,你跑什么?”毕方屈膝蹲下拉起男孩手,查看他的伤势。
安甯赶忙走近他们,弯腰拾起散落在四周的硬币。全部拾起后她又环视周围查看有没有遗漏的硬币,俯身蹲在男孩的身边。
她看着眼前这个坐在地上一只手攥紧拳头,另一只手被毕方拉住的的男孩,他参差不齐的短发像是被狗啃过一样,发丝上还沾着浮尘,面黄肌瘦,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的结果,但眼睛却透亮清澈。此刻他的眼里满是防备与被抓住后的不服。他身上的衣服宽宽大大,裤腿和袖口卷起了好几层才勉强合身,上衣下摆盖过屁股,明显是捡来的衣服。
“你住在定和村那边吧。”安甯温和地朝他笑,试图展示出自己的友好。
男孩把那只受伤的手从毕方手里抽了出来,呲着牙忍痛在衣服上擦了擦,眼里依旧充满了敌意。
安甯见状将手掌摊开,故意露出手心里的那些硬币。小男孩看见自己的硬币悉数落入对方手里瞬间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硬撑着的那口气也从鼻子里跑出,他故意挺直的脊背也微微弯曲。
“对,我住在定和村,你们要干嘛?”他终于屈服于面前两人的“威逼利诱”,自暴自弃地回答他们的问题。
“不干嘛,社会调查。”安甯想要伸手抚摸对方的头,却被躲开了。毕方在一旁戏谑地看着她的动作,安甯只好尴尬地收回了手。
“什么社会调查!我看你们跟上次那些人一样,就是来抓小孩的!”□□像是被安甯的话激怒了似的大喊起来,眼角也在瞬间被染红,他的虎牙也在说话间露了出来,看起来充满了攻击性。
安甯没想到那孩子的反应如此剧烈,有些不知所措。
“什么诱拐小孩?之前有人在这里带走过小孩?”毕方追问。
那小孩却扭过头去,紧闭着嘴,不愿再说话。
“小朋友,我们再多给你几枚硬币,给我们讲讲那些诱拐小孩的人吧。”安甯与毕方对视了一眼,冲他眨了眨眼。她声音轻柔地循循善诱着。
小男孩听到自己的硬币有望物归原主,还能多赚几枚,面露迟疑地盯着安甯与毕方,最终撅着嘴勉强同意了。
“那好吧,大概两年多前,有五个人来定和村,说是社会义工,要带常年流浪的小孩去吃饭,买新衣服,还说有可能帮他们找新家。好多小孩都跑去凑热闹,后来那些人一共带走了七个小孩。”
“你还记得那些人长什么样吗?”毕方微微蹙眉,眼神严肃。
“嗯…有两个穿着白衬衣的大姐姐,胸前別着福利院的胸牌,还有两个长得非常高非常壮的男人。”小男孩一边说一边伸直双臂比划着那两个男人到底有多高多壮。
“还有一个男的,一直坐在车里,看不清长相,车窗只摇下来了一点,他手上带着一个难看的金色戒指。”他把自己的刘海掀起,指了指额头左侧。
虽然从小男孩嘴里得到了些线索,但他们仍不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相必那些人福利院的身份也是假的。毕方的表情逐渐凝重。
他扶起坐在地上的小男孩,拍了拍他身后的土。同时一只手插进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像是刚蘸过水的纸巾,小心但粗暴地给他擦着手上与脸上的灰尘。男孩看着他的动作目光闪烁,脸上的表情有所松动。
“还我。”男孩的手被擦净后,伸向安甯。
“喏,你的硬币。”安甯遵守承诺地将小男孩的东西递给他。男孩飞快地伸手将自己的东西揣进口袋里,用手在口袋里摸索着,清点自己的全部资产。
“以后不要去店里偷东西,小钱也是钱,会被警察叔叔抓走的。”安甯装模做样地恐吓男孩。
“谁偷了!是别人老去偷东西,我今天是第一次看看那店里到底有什么值得偷的。”男孩梗着脖子大喊。
“好好好,姐姐错怪你了,你没偷。”
“本来就没偷,阿姨!”
“你们俩在路口等我一下。”毕方好笑地看着安甯,快步朝着刚才的服装店走去。
安甯拉起小男孩的手,冲他温柔地笑着。他们在路口等待了几分钟后毕方就回来了。他从服装店里换了三枚硬币塞进了小男孩的口袋里,并向他解释。
“硬币太沉了,你拿太多会行动不便,还容易丢,我换了些纸币给你,你贴身放着。”他又从口袋里拿出了很多张1元和10元面额的纸币,将他们叠好放进小男孩的手心里并叮嘱。
男孩将手里的纸币紧紧攥着,他的肩膀微微放松,嘴角上扬却又逞强般地压下,之前眼里的防备已慢慢卸下。
安甯和毕方带着□□重新朝着定和村出发。
“你刚才那招能教教我吗?”小男孩仰着头眼神钦慕地看着毕方。
“哪招?”毕方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
“就是刚才那阵狂风!你的手一放下风就停了。”男孩一边说着一边学着他刚才的手势在空中摇晃着。
“只是刚好有风而已。”
“骗小孩...”
男孩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一副要拜师学艺的样子。
当他们抵达定和村的时候,只见白泽正站在一间已经坍塌一半的废弃房屋边,他伸手触摸着墙上的裂痕和断裂的房梁,地上还到处散落着不知道从哪来的木材,已被雨水泡烂。其中一截断掉的房梁上还嵌着三颗约一尺长的铁钉,那三颗铁钉在潮湿阴暗的环境下早已生锈。白泽走上前去将其中一枚钉子拔下,又仔细观察着钉子在房梁上遗留下的黑洞。他听见身后有人在靠近,立即转过身去。
“老大,我们回来了。”安甯拉着男孩走进白泽所在的屋子里,毕方则紧跟在他们身后。
“现在买衣服还送小孩?”白泽看着安甯身边的孩子问道。
“这是我们刚在路边捡的。他叫...你叫什么?”
“我叫小叶子”□□主动开口向白泽自我介绍。
“他就住在定和村,说两年多前这边来了五个自称福利院的人,带走了七个孩子,可能和我们正在调查的事情有关,所以就一起带过来了。”安甯向白泽大致说明了目前了解到的情况。
白泽点了点头沉思着,又将视线转移回地上掉落的房梁,虽然木头经过了长时间雨水的冲刷,但是拔出钉子的洞里依稀能看见干涸的血迹。
“根据老丁给的信息,之前有两个女孩和一个男孩死在这间屋子里。三个孩子皆被钉在这房梁上,被人挖去了肝脏。”白泽低头捻着手上的钉子,安甯在白泽说到一半时便捂住了小叶子的耳朵,小叶子不解地看着她,试图挣扎。
“寅卯为木居东方!对上了。”毕方默念着还阳阵的口诀与白泽对视。
小叶子看着这间屋子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用力地将安甯的手掰开。
“你们到这房子里要干什么?快出去,他们都说这房子不吉利。”小叶子连忙将他们三人往出推,却由于力气太小,怎么推也推不动,只能自己先跑出去站在屋外看着他们。
“你知道这房子里发生了什么?”白泽看着小叶子的反应,焦急地问。
“我只听小花说过,她说…这里之前住了一个怪老头,但是有一天怪老头不见了。石头就偷偷住了进去,第二天一早有人闻到了腐臭味,透过房子外面破掉的洞发现他已经死掉了。小花说她远远地看见了,有血从房子里漫了出来。后来再也没人住进这间屋子了。”
可是去年夏天这间屋子里又死了一个小孩,是小豆子。上个月...上个月小花也死在了这里。我闻到房子里传出来的味道了,真的很臭!”小叶子一边向他们三个说着脑海中出现了当时的场景,在说话间打了个寒颤,脸色惨白,他的眼泪从眼角流出却又偷偷用力地抹掉。
安甯走出屋外蹲下,将小叶子抱在怀里,将他的头贴在自己的肩膀上,轻抚他的后背,缓缓地安慰着她。
“这墙面被重新糊过。”毕方走到屋子最里面,摸着墙壁上糊着的粘土说。
他将手掌轻放在墙面上,最外层的墙皮开始簌簌地脱落,房间里的灰尘飞起,屋里的白泽与毕方紧紧地凝视着面前的墙壁。安甯见状将小叶子抱起转过身去,让她背对着屋子。
“好呛啊。”屋内的尘土飘到外面,小叶子捂住鼻子想要转过头去,却被安甯紧紧箍住,不得动弹。
屋里那面墙上新糊的粘土与旧的粘土年代不同,颜色也相差甚远,因此很容易被看出。毕方将那些新糊的粘土震下来后,原来墙壁上的痕迹就显露了出来。墙上依旧是用血写下的符咒。那些咒语如鬼画符般画满了四面墙,仿佛要长出牙齿吃人。
安甯在屋外抱着小叶子向里望去,房间被遮挡的部分阴暗不清,但也有光线透过坍塌的部分透进去,阴暗交错中墙壁上的血字像是将整个屋子笼罩了起来。白泽与毕方所站的位置刚好呈一明一暗,脚下横七竖八的房梁被盖上大量震落的泥土,浮尘在空气中漂浮,像是一团厚重的迷雾。他们三个看向彼此,安甯觉得自己在冒冷汗,她看着眼前的一幕头皮发麻,耳边也好似传来阵阵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