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地府不喝冰糖雪梨 > 第38章 剑与书

地府不喝冰糖雪梨 第38章 剑与书

作者:迟诵西瓜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0-30 20:12:03 来源:文学城

雨未及。天死沉沉的晴。

“姐姐!”

四四方方的天井里,一个小男孩的声音从门槛外飞入,跃动着兴奋。

溪姐。

一个名字流入汤雪的耳朵。他注目于门内放下书册的女子,这年她十五岁。他呢?十岁。

汤雪看着十岁的自己奔向她。作为意识的空气。

“小雪,今天有没有受伤?”

溪姐的声音沙哑而温柔,像从手背流过的沙砾,坚硬却轻,不带走什么。

“没有!”

小雪干脆地答道。

“姐姐今天读了什么?”

轻轻一笑,溪姐把他拉到跟前,翻开手边的书。阳光不算太好,溪姐的眼窝里盛着深深的阴影,像总有驱不散的忧愁。她的眉毛浓而不粗野,倦着几分文气,不知是在这天井下栖久了,还是因为看了太久的书,太疲惫。

因为要练武,小雪每天和溪姐待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但他总是想尽办法讨好这个只大五岁的姐姐,即使是在认字这种不必要的事上。不过今天他发现自己不止讨好到一个人。

“今天大将军来了,说我认得字,是个可造之材。”

他向姐姐抬眼。

“可造之材是什么意思?”

“可造之材就是说……”

姐姐下意识梳捋他跑乱的额发。

“小雪长大以后会变成一个厉害的人。”

“哪种厉害呢?”

小雪露出期待的喜色。书上讲过,御敌的将、忠信的臣、勇义的侠……还有姐姐这样什么都懂的,永远端正冷静的——为什么书上不写?

姐姐似乎也被难住了,她的目光在他脸上描了又描,仿佛要把他的一辈子都推溯出来。突然,她深深的阴影里闪过一丝恐怖。小雪没有看到,他转过了头。

“有人来了。”

五年了。

溪目送着雪远去的背影。在雪现在的年纪,她来到这里。

她好像再也没有长大。瘦削的肩,骨架像木梁一般撑着干瘪的身体,尽管还是比周旁的同龄女子高大。一样的做工,一样的吃饭,不主动和人说话。“那个谁——”,他们总是这样叫她。她会回头,只要不是跟着雪的名字就好。

但她的生活里无时无刻不前缀着雪的名字。如果不是“雪的姐姐”,她不会作为奴隶和他一起住进将军府,不会保有拒人欺侮的窄小安全区,不会有权利拿到书,借以扩大一平虚幻的生存空间。

她到底是谁?书里只有王侯将相、忠臣才子。他们的妻、妾、母、仆像牙缝里露出的骨头渣似的,小到容不下她过于粗壮的异族骨骼。

雪那时才五岁,将将能够记事了。他将将记住她的样子,干净的、整洁的、尊严的陌生人。而她也记得他刚被恐惧浸染的样子。他们在慌乱中相撞,最后在一片尸海中爬起,没有呼吸的成年人像被子一样盖在他们身上。

好一觉。

睡醒时,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人是鬼。

天蒙蒙亮,另一个国家的军队踏来了,带着面对残羹冷炙的不满。他们抱紧对方,像两颗米粒被剩在碗里。大将军——那个嘴角撇着傲慢的中年男子,把雪从身旁拎起,他还抓着她的手。

于是他们成了亲人。怎么不算呢?把血脉的网一举斩碎后,他们之间的细微联系流动着唯一的亲缘。

雪长大了很多,体格已经接近半个成年男子了。他们也越来越像。因为拼命在对方眼里描摹着自己最早的样子——她坐在桌边,只是个弄诗小姐,他伏在一旁,只是她好奇的弟弟。

弟弟进来了,腰间多了一把剑。

溪的眼前恍惚闪过许多人,骑马的、拉弓的、醉笑的、狂呼的、冲在别人家门前的。

“姐姐,大将军赏了肉羹。”

没让他们去聚食处,那餐饭是别人送过来的。

雪的脸上洋溢着惊奇,仿佛“肉羹”是什么异域传来的咒语。

溪却不怪,她早听过,见过,端过,那是宾客才有的东西。

剑套冷亮亮晃着,越来越近。炫目如天井夜口里落入的星,他们也指着星谋划过——总不能一直待在将军府,这里不差她一个下人,可以攒钱,出去买个身份,像那个走掉的麦肤色大妈一样。京城还算开放,毕竟仗打得不嫌人多,雪有大将军的栽培,会有好差事。

剑搁在桌上,压住书的一角,不算太响。他们的谋划近在咫尺。

“今天比的便是最后一场,所以大将军才来看。”

小雪推断着这肉羹的来历。

“我是第一名。”

溪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小雪很少谈训练的事,也很少像今天这么开心,原来是一切都要结束了。

“但他们说我下手还不够狠。”

雪带茧的手指抚过剑柄。再抬头,姐姐脸上僵着怪异的神情。

“之前用的都是木剑。”

他急忙提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提。

姐姐握住剑柄,抽出,眼睫映在银带上。

“这剑落下去,便没有回旋余地了。”

早没有回旋余地了。

雪没说出口。

不是你残,就是我伤,天井外,他做的就是这样的事。见不见血又如何,见不得血,他早见不到姐姐。

这想法让他想起皮肉下露出的骨头,真实存在,但暴露出来还是让人恶心。道不明的愧疚让他反胃。他移开剑套,书恰好被风掀过一页,王侯将相、忠臣才子,不沾血的人真的有吗?

一只手伸来,把书收起,他望向姐姐。

有的。

但他不是。

辩了又辩,不如不做辩解。

“饭要冷了。”

他从姐姐手里接过剑。

沉重的物什一下子变轻,溪姐的眉梢抬了一下。

他不是第一次拿。

书躺在一边,还是被风不休不止地翻。

桌边,二人静静吃着饭,谁也不碰那碟肉羹,谦让一般。

是两个初学礼仪的小孩,也像两个饱餐烦忧的大人。

今夜无星。

只有一缕银光闪在房中。

他睁开眼,咽了咽口水,银光随之颤动。

“小雪。”

溪姐披着发坐在床边,像只孤独的鬼。

手中的物什很轻,被月光打磨得无比亮,抵在雪的脖间。

“姐姐。”

一滴月光从他眼尾滑落。

“我做错了什么?”

她垂下头。

“早知这样,我们就该死在那天。”

“可是大将军救了我们。”

他握住她捏刀的手,不拉也不拒。

“他们只是来晚了。”

溪姐的指腹抵在刃上,把它的冷和他的热隔开。一绺红又将他们连起来。

小雪夺过刀,扔到远处。扯过布条包住她的手,他很熟练。

她又梳捋他的发,一下,一下。她教他把衣领对正,把长发束得齐整,教他识字、读书。即使他最后总会扯着脏乱的领、破烂的衣摆,披着落散的发须回来。学了书,倒帮他在尸身搭的阶梯上更上一层。

“我最怕的,不是你杀人……”

溪姐的手落下来,抓住他的臂侧,掐得他生疼。

“国已亡了,无所谓叛与不叛;我虽视你作亲弟弟,也不在乎什么孝悌。”

“可沾了血,还要安心做人,是最难的。不然,那些军队,怎么豺狼一样啃净一个城?”

“夺了别人的东西,就怕自己的也被抢走;抢了别人的东西,就知道还能抢得更多。我最怕你变成那样,怕你自己丢了人心,眼里也再见不到人!”

说着,她越发激动,沙砾般的声音洒扬开来,以至于喑哑。

我不会的——雪想保证,又不敢保证。只是眼底浮出木然,一如他第一次举起真刀时的状态。为了回去见到溪姐,他想着她的脸,那脸却嵌在对面人的脸上。落刀,鲜血渗出,就像他砍伤了溪姐。劣马也是马,那人下去扎了伤口,便被派去别处。他没有杀人,可那感觉却挥之不去。

溪姐猛地抱住他,低低压抑着痛哭。他也流下眼泪,黑发贴着衣襟,蒙着脸。像一道道黑线划在脸上,把他划成千百片。

小雪没有拥抱的概念,溪姐也没有。把手臂搁在对方背上只是他们确定自己和对方还存在的方式。窗格渗涌着夜意,带血的刀躺在窗下,殷红久久不凝固,只一滴接在地上,混着微尘。

他们确认对方至少还留有一半在这世上。他的一半变成一柄落梅的剑,她的一半变成一本落霉的书。不知多久以前,有种病菌开始滋生繁殖,现在已经近于疯狂,要将宿主吃干抹净。

宿主痛吟着,却无力反抗,最后只想到毁灭自己。

“姐姐,我想活下去。”

天光蓦地发亮。

雨早已停了,天地一片肃爽清新。

床边还放着一盆水,毛巾斜搭在盆边,拧着他的大病初愈。

“吱呀——”

门开开,一个人走进来。

“大半个月,你终于醒了。”

汤雪意识一动。这是“猎人”的声音。

床上面目仍稚的男孩毫无反应,只是呆望着他。

“脑子没烧坏吧?”

和探鼻息一样的动作,“猎人”探向他的额头。他下意识一躲,动作很快。

“看来没有。”

军士打扮的“猎人”在屋内左右张望,似乎在检查少了什么,又像在检查是否多出什么。

小雪掀开被子下床,不觉任何异样。窗下的刀早没了,血迹处如新。

感到迥异的,只有藏在他身体里的局外人。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