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勉强满意的答案,“渔猎”就又站在了走廊的某处静静的观看着。
她低着头,刘海掩盖了她的眼睛,然而符世能清晰的感受到这股故意流出的视线。
也许是得到了什么暗示一样,质检员咬着牙小声开口:“你看了就明白了……你会站在我这边吧?”
他从自己的衣兜里拿出了一本很眼熟的书——是ka烧掉的那本。
他看着自己,符世摇头:“我不知道。”
其实就是不想。
而且,他还想: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是对此感到失望吗?现在质检员身上几乎看不到之前的影子,他之前甚至可以称之为“善良”,只是加上了普通的前缀,让人更愿说是愚蠢。
难道他是愤怒吗?质检员现在所做出的一切都和自己的规划差的太远,完全没有重合的地方。他成功的按自己的想法走了,独留下自己面对质检员原本的普通生活。
难道是高兴吗?难道是不悦吗?难道是恐惧吗?难道是焦虑吗?难道是——
不,其实什么也不是。
他什么也没有在想。
毕竟他已经不是“符世”了,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本来也应该和对方无关。
这是,自己的人生。
虽然已经死掉了,明明这么小心却还是在之前就死掉了。
但是明明之前还是很在意的啊,会因为想象中的见面而紧张焦虑,现在却什么感觉也没有……不,其实上次那个莫名其妙的邀请的时候也没有。
在意识到质检员与原来几乎毫无关系,甚至已经是符世想不到的变化,那个时候他就什么也没想了。只是简单的好奇了一下原因,但这种东西根本不重要。
所以符世改变了说法,肯定的回答了:“不,不要。”
他推开了递过来的书,毕竟已经决定不参与其中了。
“……好吧,”质检员低声的委屈起来,“你真的这样想吗?”
符世诡异的看着他:“不然呢?”
他这是做什么呢?
“……”
“至少了解一下吧?”质检员把自己放在弱势的地位,符世反应过来了,对方是想利用之前的感情啊。
是的,在自己获得这个身份之前,他们两个之中,质检员总是表现出弱势的一面。
然而,实际上,露出这一面也无法唤起自己的怜悯,他应该最清楚了,自己之前提供的所有帮助不过是求取人生的举动。
“不。”
符世坚定的摇头,他回想起楼下的一切。
两位母亲的身体都被衣物遮蔽了,明显的伤口都能看见,但是其他部位是否也有刀伤呢——就算有,他也看不到其中一位的。
所以他写下了已经看到的数量,幸运的是,门开了。
他不必再下去一趟,然而其他两扇门什么变化也没有。
看来是没办法正常通关了……这个游戏的问题实在是越来越多了,而且工作人员看起来甚至无所事事。
“啊,直接听我说吧。”质检员干脆自说自话起来,他语速飞快的念到,“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
符世退后一步,又往旁边走了一步,意图直接下楼。
质检员死死的跟在自己后面,坚持不懈的努力请求着。
他们似乎暂时避开了“渔猎”的视线,质检员就停下了无意义的重复,他轻松了不少,开始选择了别的方法:“我的身份,你至少也要回报些什么给我吧?”
“难道你不好奇吗?你肯定也想知道,至少是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对身份这样渴求吧?”
“难道你不想明白这个游戏的本质和要求吗?”
其实多少也能猜到一点吧,在这个游戏里已经这么久了,他肯定比新玩家知道的要多。
好奇又怎么样?不知道也没什么。
面前那个小孩老老实实的待在一旁哭,脸上多出的几个巴掌印已经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而纪华茂还一副尸体的样子般躺在地上。
要怎么出去呢?
纪华茂也确实是莫名其妙的出现,自己也从来没有问过原因,甚至这家伙自己也没说出什么借口或理由来——因为这个也是无所谓的东西来着。
一切都无所谓啊,自己是什么时候认为的?不管是有关自己的未来,是自己也看不懂的过去,还是谁的生命、谁的思想,好像都无所谓起来。
如果,如果自己承接的真的是“符世”的人生,他肯定不会这样以为的?
肯定不会因为自己喜怒来选择存活,因为他是一个连小鸟死去也接受不了的孩子;绝对不会因为别人屈服和依赖而快乐,因为他是为了别人的幸福放弃自我的孩子;不可能因为别人的痛苦微笑,因为他就是这样的普通的愚蠢的善良的孩子。
啊,所以说到底,自己所谓的“完美的扮演”,只是因为符世没有朋友所以没有人来揭穿而已。
嗯,这样想着的不是他,而是我啊,仅仅只是我而已啊。
我会因为别人的痛苦而微笑、会为了自己坑害别人,也会因为自己的情感来决定是否陷害别人。
是的,怪物就是这样的,我就是这样的。
为什么我之前老是给自己找借口呢?为什么我要压抑自己的本性、被束缚在这样缥缈的没有定则的虚假的“身份”里?
老实说,也无所谓。
也许我就是因为这样才被创造出来的,就是为了掠夺别人的身份。
那天下午,我可以说是愉快的答应了符世提出的交易。他当时不仅是一个笑容,也是勉强的试探的兴奋的,甚至他根本没有料到我真的会答应,只是在以此来抱怨着,抒发着自己即将漫长下去的痛苦。
这样看他还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他已经知道作为普通人的自己的未来毫无改观;他真是一个愚蠢的孩子,把自己还没有到的未来寄托在已经离开的过去,把自己的希望用虚无来断送了虚无。
我当然答应了,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就撕开了他的胸膛,取出了他的心脏,他的笑容马上因为痛苦扭曲,他的眼睛微弱的神采消灭,而我在这次进食之后,明天还要接着上学。
真可惜,他在这次复读之后,也只能考上一个二本,没办法达到谁的期望,连他自己的也不能。
“……你在笑什么?”符世的声音突然的刺进了耳朵。
他现在可不是我能对付的存在了,哎呀我就是欺软怕硬来着,我还说这样是生物本能呢。
“我只是想起来一些往事。”造物微笑了,这样的笑容好像在以前也见过,符世感到一丝的违和。
“什么?”
他想到了什么?在自己模糊的记忆里,他也总是摆出一副懦弱的样子,对什么也不反抗不反驳,从来很少摆出这样的轻松的微笑。
符世紧紧的看着,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是的,当然啊。抛弃了那个无所谓的身份之后的视野如此清晰,符世的内心猛烈的动摇着,思想也随之暴露出来了。
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选择身份。“我”当然是“我”啊,不管怎样分析怎样模仿和学习,我也不会理解并成为某人的,毕竟我一开始就没有这样的能力,我不会懂的。
符世当然会觉得我不一样了,毕竟他的记忆里也只有我模仿他的印象而已。
“现在想这些真的好吗?”造物笑着问道,完全陌生的模样。现在仔细一看,我已经和他没什么相似的地方了。
为了方便占据,我理所当然的有着扭曲他人认知的能力。
现在好像只要自己拒绝,符世马上就会死掉一样,至少他刚刚那死皮赖脸的样子是这样说明的。
“……”
“……”
“……”
长久的沉默之后,符世终于沉着脸说到:“当然,什么时候想都可以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尽力的伪装如此容易看破,他以为他们两个关系不错吧,真可惜完全不是这样的。
“嗯,那就继续想吧。”造物耸耸肩,并没有接着说下去的想法。
所以他只能说出一点东西来吸引自己的兴趣:“这个游戏是依照现实来制作的……我的意思是,那些你所谓的NPC也是真实存在的人。”
“是啊,我猜到了。”
这么多年来,多幸运啊,我已经看到了不少熟悉的人。
“……你知道?”
是啊,包括这个副本也有一个熟人来着,就是之前莫名其妙反复遇到牧夜这些人中的一个,这个副本也有。
蒋静涵,她死在了自己家里呀。倒在水泥地板上,为了向夺走自己孩子生命的另一个孩子复仇,结果却死在了家里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一开始就看出来了,脸是一样的,只是无所谓而已。
“他们和玩家的本质应该是一样的,是不是?”
所以我之前才拼命给自己找借口啊,因为“符世”肯定不会杀人。
那些NPC和玩家是一样的存在,所以肯定也是人就是了,所以反过来说,玩家也绝对不是“真正意义”的人。
符世微微一笑,他内心的动摇在这句话之后停下:“但我们是不一样的。”
“哦?”造物被引起了兴趣,他看向符世。
现在这位人类微笑着,眼眸里是自己从未见过——不不,是被磨灭了很久的亮光,他说:“你刚刚听到了吧?在某种程度上我们的身份重合了。”
是的,这又怎么了呢?
“你觉得是为什么呢?难道仅仅是因为身份吗?”
“——!”
“我已经死了,身份能重合,是因为你也死了。”
“……嗯?”造物疑惑的等着接下来的话,看到对方慢慢放下的嘴角,忍不住笑了一声:“哈,就这样?”
其实也很好猜到,在我顶替符世之前,你不就已经是一副要死的样子了吗?
你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的普通,明白不仅是别人的期待,甚至连你自己的想法也没办法实现。你在很多事情上都受挫了,不仅是你的爱好,还有你擅长的所有方面。
而且符世,你并不是在充满爱意的情况下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