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仙门 第2章 天下第一戚昭今

人人都道神仙好。

*

云雾缭绕，高耸的山顶不见，偶尔有几只青鸟穿过，这里郁郁葱葱，草木秀丽多姿，珍兽奇花目不暇接。

娄山，是中州大陆灵气最充沛的地方。

这里坐落着当世第一大宗——沧华宗。

宗门后面有仙阶，整整七万阶，每一万级台阶是一个分界，坐落着不同境界的修道者。分别为练气、筑基、结丹、元婴、化神、洞虚、大乘。

在山顶的最高处，有一仙门，传闻大乘期过了就是渡劫期，度过劫难，感悟天道，便可得道成仙。

修仙之难，难于上青天。

巧的是，当今世上还真有一人，也唯有一人是大乘期。

戚昭今。

一个很美很美的美人。

传闻，她静立于山巅，常穿绛色衣裳，肌肤胜雪，容貌无双，周遭灵气似与天地共鸣。

引人注目的，是她纤长脖颈间佩戴的一枚翡翠平安锁，微微散发着青色光晕。

她的发丝并未全然披散，而是在耳际上方束起两缕，形似狐耳，带着几分殊异之美，其余长发则用银线编缀，分作数股。耳畔坠着同色的一点玉珠，随着山风细微摇曳。

总体看来，清冷迤逦，并不可亲，是个拒人千里之外的面相。

可这美人美则美矣，脾气却古怪的很，她几乎不与人亲近，每日只管修炼，其余什么也不入她的眼。

且她天赋异禀，聪明异常，在二十岁这年就修炼到了大乘期。

若说她除了貌美和能力极强以外，还有什么的话……

她还有个师弟来着。

裴轻惟。

脾气更怪，同她一样，更不理人，只理戚昭今。

两个在外人看来都孤僻无比的人，凑到一起，倒也不显得那么怪了。

沧华宗上下，都一直认为裴轻惟喜欢戚昭今。

实则不然。

他们是少年情谊，自小就在一起，但是某天，有人撞见他二人吵架，戚昭今转身离开，裴轻惟没有挽留。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宗门里再也见不到他二人在一起的身影。

如今，戚昭今已经是大乘期，这世上除了一位隐于世间、无人知晓他实力的老宗师，她就是天下第一。

风光无限。

自然，这沧华宗的宗主之位给她也没人会有意见。

不过在中州大陆上，一切用实力说话，一般人少的小宗门会选最强的人做宗主，但像沧华宗这样的大宗门，不仅有宗主，还有峰主，他们的实力都相差无几，只是宗主多了一点点小职责，大概是规整规整宗门历史材料、晨会时讲讲话、以及维护宗门秩序等等。

戚昭今想了想，摆摆手，说她不要这个。

那要什么呢。

她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住在娄山山顶，据说那是最靠近仙门的地方。

于是众人给她修建了房屋，名曰：长仙殿。

又应众人要求，以戚昭今如今的名头，还是要有一个说得出去的头衔，她既不要“宗主”，也不能给她“峰主”，众人商讨一番，决定尊称她为“山主”，还给她安排了数十名精锐弟子守护在殿外。

她住长仙殿后，修炼更上一层，眼看就要突破大乘期后境。

但她修的是无情道。

且不说她本就比旁人无情，修炼起来更得心应手，再说她心无旁骛，一心只有修仙，可就是偏偏突破不了。

问题出在哪里呢。

戚昭今或许、也许、可能……想明白了。

她的那位师弟。

但戚昭今不太想这样做，她想了另一个办法。

于是，一道玉令传遍天下，说自己身居高位，常感孤单寂寞，想找个如意郎君成婚。

一时间，娄山门都被踏破了。

戚昭今对此无所谓，说谁是第一个报名的，就是谁。

第一个报名的是合欢宗的少宗主——沈观。

这也是位少年出名的才子，身量秀气，风度翩翩。

他独自上了山，“噗通”一声跪在长仙殿外。

“鄙人是合欢宗沈观，万分惶恐，居然能得山主垂怜，实乃宗门之幸！鄙人定拿出一万分的心对待山主，绝不敢有二心！”

戚昭今推开门，瞥了一眼，那强大的威压让沈观不敢抬头，冷汗频出。

“我合欢宗地处偏隅，势小贫寒，山下议事堂中，是我合欢宗准备的聘礼，黄金翡翠、珠玉玛瑙数百件，还望山主莫要嫌弃！”

无人回应，只有呼啸的风声。

过了不知多久，沈观实在难耐才抬起头，可面前哪还有戚昭今的身影。

婚礼定在隔日。

戚昭今对此没说有什么要求，这事就落在了沧华宗宗主周迹的头上，他想着既然是山主的喜事，那必然要办得隆重一些。

便请各地宗门都来参礼祝贺。

但，戚昭今没有穿婚服，甚至都没有去婚礼。

她另有打算。

无情道修炼是有捷径的，就是与人接触的越少越好，这是师父告诉她的。

不跟人接触，就不会消耗精力，亦不会有所期待，无悲无喜，无心无情。

可是，有些缘分是挡不住的。

师父教养她到八岁，把她送进沧华宗，让她好好修炼，得道成仙。

她在这里，遇到了裴轻惟。

一开始，她跟他互相看不对眼。

他是众星捧月、天之骄子，是清诀道长座下唯一亲传弟子，道长去世后，他被带来了沧华宗。

而她，是独来独往、倔强冷硬，是不知来历的孤女。

缘分就是如此奇妙。

一次下山历练中，裴轻惟被妖兽袭击，拖着一身伤躲到了山洞。

巧的是，戚昭今就在山洞里。

这次历练，她无意完成什么任务，只想多找些草药吃，以便精进修为。

至今已经十天了，她找了一麻袋草药，藏在山洞里。

要不是山洞里来了位不速之客，她还能继续藏着。

可现在，草药全给这位不速之客吃了。

一颗也没剩。

戚昭今没有救过什么人，裴轻惟是第一个。

裴轻惟说，救命之恩，永世不忘。

戚昭今说，忘不忘的随便，但是你要报答我，我的草药都给你了，等出去之后，你要十倍还给我。

裴轻惟答应了。

从此，两人就没有离开过对方。

无论什么时候。

大婚之日，戚昭今遣散了守在门外的弟子，仍旧坐在长仙殿里，静静坐了一天。

太阳落了山，远处星子亮起几颗。

门被敲响。

戚昭今起身去开门，门外之人的肩头撒了一层银白的月光。

冷冷戚戚。

“你怎么来了。”戚昭今问。

“我不能来？”裴轻惟反问。

“可以。”戚昭今回答。

”师姐大婚，我特来恭贺。”裴轻惟说。

“多谢。”

“何必客气。”

“……”戚昭今侧身，让裴轻惟进门：“好久不见了，你如今在做什么。”

裴轻惟走进去，走了两步便停下，背对着她：“我能做什么，修炼、打坐、吃饭、睡觉。在离娄山千里之外的地方研学，听闻你成婚，我即刻赶回来的。”

戚昭今没有束发，如墨的长发飘飘。

她关上门，走到木桌旁，拿起桌上的茶碗，倒了一杯茶，递给裴轻惟，几缕发丝拂过他的手背。

“喝茶。”

从始至终，戚昭今都没有看裴轻惟一眼，她没有低头，眼神却微微向下。

裴轻惟一饮而尽，把茶碗重重拍回桌子上：“算算时间，你已做了一年的山主了，可还顺心？”

“很好。”

裴轻惟沉默一会，问道：“你没有别的话对我说吗？”

戚昭今终于抬起头，看向裴轻惟的眼睛：“没有。”

裴轻惟的脸一会白一会黑，他咬着牙，一字一顿：“你不能这么对我。”

戚昭今道：“我不能哪样对你。”

裴轻惟道：“你为何……要随便找个人成婚？”

“我没有随便，我找的是第一个报名的人，你知道的，我向来喜欢第一名。”

“就因为、就因为这个……荒谬的理由？”

“并不荒谬。要知道，做第一名是很难的。”

裴轻惟似是气急，呼吸急促：“为什么？要是这样，你为什么不直接找我？我不可以吗？”

戚昭今老实回答道：“我不能找你。”

裴轻惟猛地板住戚昭今的肩膀，只恨自己不能将她的骨血都揉碎，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我哪里比不上他！”

戚昭今没有动作，“你哪里都比得上他，但你不行。”说罢，她摇摇头：“你怎么这么奇怪，我以为你是了解我的。”

裴轻惟一愣。戚昭今继续道：“除了沈观，还有张观、李观，谁都可以。就你不行。”

“这是什么道理，为什么谁都可以，偏我不行？”裴轻惟急切追问道。

戚昭今道：“因为我对你的感觉是不同的。”

“什么意思？”

戚昭今叹口气，她拿起裴轻惟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手掌触感温润，本该强劲汹涌的灵脉，此刻已然枯竭了大半，并且还在以极快的速度萎缩着。

“我的无情道，断了。”

裴轻惟不可置信地看着戚昭今，戚昭今道：“我的大半修为，已经消散了。若重修，会非常难。”

裴轻惟的话被硬生生噎在喉咙，良久，他在开口：“不可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戚昭今的努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不眠不休，才修炼到如今地步。

现在说断了，谁会信。

戚昭今道：“嗯，确实如此。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对你，终归是跟别人不同的。”

她放下裴轻惟的手，来到窗边，轻声说：“我修无情道，自认为修的很好，事实也如此，我都成为天下第一了，可是大乘期后境我怎么都突破不了。每天晚上，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我想，我缺一个契机，一个可以骗过所有人的契机，虽然，这骗不了我自己。”戚昭今回到裴轻惟面前，她伸手把玩他腰间衣裳的流苏，如往常一样，“佛法有曰：以无故成有，以有故成无。我假装有情，再断情，无情道应该就修成了。”

“你真是疯了，情意如何能假装？”

“我当然装不出来，所以，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你，我本来打算把你骗来，后来放弃了，我就想随便找个人，成婚之后把他狠狠抛弃，但不能让人家白做，事后我给他千金，给他名誉。不过这只是我的想法，我离后境只差一步，我想试一试，这种做法能不能骗过天道，仅此而已。”

戚昭今只穿了一件白衣，单薄的身体瘦削，面庞洁白，腰盈盈可握。

裴轻惟从没见过这样的戚昭今，他有些怀疑她是故意的，故意跟自己说这些，故意气他，故意穿成这个样子让他可怜她。

裴轻惟没办法，他对戚昭今从来都没有办法。

他问：“你的道，什么时候断的。”

“不知道。”戚昭今说，“或许是老天嫉妒我，不让我修的那么快。”

裴轻惟道：“你还要继续修，是吗。”

戚昭今笑了下，又魅又灵：“是。可我现在已经跟寻常人别无二致了。”

流苏被她打成一个结，笑的更甜：“所以，你能帮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