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鸟的身影在前方一闪,突然消失不见。许宁停下脚步,才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古旧戏院的门口——戏院的门楣上挂着块烫金匾额,字迹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却仍能看出精致的雕花。
门口挂着两串红灯笼,灯笼穗子在风里轻轻晃动,映得墙面的青砖泛着暖光。
周围挤满了穿着长衫、旗袍的人,人声鼎沸,热闹得像要把屋顶掀翻。
更奇怪的是,这些人仿佛看不见许宁,有人径直从他身边走过,连衣角都没碰到他。
他正疑惑时,两个穿着短打的行人从旁边经过,其中一人语气激动,声音里满是期待:“唉,你听说了吗?今天的戏可是压轴场,绝对好看!”
另一人立刻附和,脸上堆着笑:“对对对!我特意提前半个时辰来的,就为了看那戏子陈夏——听说他不仅长得清冷,舞跳得更是绝了,上次演出的盛况,报纸上都登了好几版呢!”
“陈夏”两个字像惊雷般炸在许宁耳边,他彻底惊住了——这个名字和他认识的小夏一模一样,难道是同一个人?
他来不及细想,脚步不受控制地跟着人群往戏院大门里走。
刚踏入门槛,“咚——”一声厚重的戏鼓突然敲响,震得空气都在颤,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纷纷找座位坐下。
许宁赶紧躲到二楼角落的柱子后,透过缝隙往下看,目光却被观众席前排的一道身影吸引。
那是个和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年——他留着一头乌黑的短发,发丝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一身剪裁精致的深色西装,领口系着工整的领结,一看便知出身不凡。
少年身边坐着个穿着长袍、面色威严的男人,应该是他的父亲。
此时,戏院里有人高声喊了一嗓子,声音洪亮:“各位客官,好戏即将开场,戏子登场咯!”
可那和许宁长得一样的少年却皱紧了眉,黑色的眼眸里满是冷淡,一点没有期待的样子。
他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眼神扫过周围兴奋的观众,心里满是不解:这些人怎么这么喜欢看戏?有什么好看的?
旁边的男人见他这副模样,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带着严厉的呵斥:“今天特意带你来看戏,是为了让你多接触些场面,你倒好,连个笑都不肯露?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男人说着就要抬手,旁边穿着管家服的人赶紧上前拦住,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劝阻:“唉,老爷,息怒息怒!今天可是戏院的重要场子,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许白少爷许是不习惯这吵闹的气氛,您别跟他置气,影响了心情就不好了。”
许白——原来这少年叫许白。他转过头,看向父亲的眼神里满是厌恶,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西装袖口。
他悄悄将滑下来的衣领往上拉了拉,遮住脖子上一道淡淡的红痕,那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勒出来的。
就在这时,旁边两个女观众的对话传进他耳朵里,其中一人语气兴奋,声音压得很低却难掩激动:“你不知道吧?今天表演的戏子可是现在最出名的!上次他演的《蝶舞》,我特意去看了,那舞蹈跳得,简直像天仙下凡,报纸上都夸他是‘戏坛一绝’呢!”
另一人连忙点头附和:“我就是冲他来的!听说他今天要跳新排的舞,肯定更精彩!”
许白不屑地冷笑一声,心里暗道:再出名的戏子,跳的戏能有多好看?还不是些哄人的玩意儿。
他觉得无聊,刚想闭上眼睛打个盹,就听见台下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有人激动地喊:“来了!他来了!”
躲在二楼的许宁也跟着紧张起来,心里疑惑:来了?什么来了?他赶紧睁大眼睛往下看。
只见戏台中央的幕布缓缓拉开,锣鼓声再次响起,这次的曲调格外热闹,笛子和二胡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透着股欢快的劲儿。
可许白坐在台下,却莫名从这活跃的曲调里听出了一丝藏不住的悲伤。
紧接着,一道身影从幕布后走了出来。那是个戏子——他散着一头及腰的乌黑长发,发丝像泼了墨般顺滑,发尾别着几颗细碎的银饰,走动时银饰碰撞,发出叮当作响的清脆声响。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戏服,衣料上绣着精致的白色茉莉花,广袖垂落时像流云般飘逸,裙摆上的流苏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戏子站在戏台中央,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不知是在看脚下的木板,还是在看远处的黑暗。
台下彻底安静下来,连嗑瓜子的声音都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突然,曲调变得急促起来,戏子动了。他抬起手臂,广袖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像蝴蝶展翅。
脚步轻轻点地,在戏台上来回旋转,裙摆扬起,像盛开的花朵;衣料上的茉莉花刺绣随着动作晃动,仿佛真的在绽放。
他的动作很慢,每一个抬手、每一个转身都带着种说不出的韵味,明明跳的是热闹的舞,眼神里却满是落寞,像被困在笼子里的鸟。
许白坐在台下,看着戏子的舞蹈,心里竟泛起一阵熟悉的感觉——这戏子的落寞,和他自己平日里的感受一模一样。
周围的观众都在为舞蹈喝彩,没人注意到戏子眼底的情绪,只有他看得清清楚楚。
就在这时,戏子微微弯腰,然后缓缓抬起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观众席,恰好和许白的眼神对上。
许白瞬间愣住了——戏子的眼尾画着淡淡的红妆,像哭过似的,眼尾处有一颗小小的痣,透着股清冷;嘴唇抿得紧紧的,嘴角也有一颗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让人觉得格外心疼。
戏子似乎也愣了一下,舞蹈的动作停了下来。戏台的曲调渐渐减弱,最后彻底停止。
他对着台下的观众微微点头,算是谢幕,然后转身就要走。
戏院的班主赶紧上前,拉着他的胳膊往后台走,嘴里还说着:“快些,别愣着”
戏子被拉着走了几步,却突然回头,目光再次看向许白,眼神里藏着说不清的情绪。
躲在二楼角落的许宁彻底僵住了——这个戏子,除了妆容和发型,竟然和他认识的陈夏长得如此相似!
尤其是眼尾和嘴角的痣,位置都一模一样!可他心里清楚,这不是他认识的小夏,小夏不会唱戏,也不会有这样落寞的眼神。
他紧紧攥着拳头,心里满是疑惑:为什么会有和自己、和小夏长得一样的人?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蓝鸟再次从许宁脸颊掠过,翅膀扇动时带起一阵微风,下一秒,周围的黑暗迅速褪去,熟悉的花海重新展开。
只是原本洁白的洋桔梗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成片的紫菀,淡紫色的花朵铺展到天际,花瓣上还沾着细碎的露珠,在渐变的天光下泛着微光。
许宁愣住了,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的藤蔓纹身,纹身触感微凉,他转头看向对面的蝶,语气满是疑惑:“为什么我会看到那些画面?和许白、戏子有关的一切,到底是什么意思?”
蝶站在紫菀花丛中,流光长裙与紫色花海相映,她笑着抬手指向许宁身后,声音温柔:“或许,是某只‘小动物’想让你看到这些。”
许宁顺着她的目光回头,果然看到那只天蓝色的蓝鸟正停在不远处的花茎上,尾羽泛着细碎的闪光,正歪头看着他。
他心里更惊了,又追问:“那里面的许白和戏子,为什么长得跟我和小夏一模一样?这不会是巧合吧?”
蝶脸上的笑容微微下垂,幽蓝色的眼眸里多了几分深意,语气带着淡淡的隐喻:“或许你们早就认识了,就像命运的种子,在故事续写中慢慢发芽。”
这句话像谜语般绕在许宁心头,他根本听不懂背后的意思,刚想再问,蝶突然抬手轻轻一挥。
下一秒,许宁只觉得脚下的花海突然消失,身体瞬间失去支撑,重心急剧下坠——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紫菀花在视野里飞速倒退,蝶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缩成一个小小的光点。
“等等!”他朝着渐渐模糊的蝶大喊,声音里满是急切,“我还没问,许白和戏子后来是什么关系?后面的剧情到底是什么样的!”
可他的呼喊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眼前的光点彻底消失,陷入一片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许宁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笑声,他惊慌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适应光线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年尘——他戴着一顶灰色卫衣帽子,帽子上缝着一对毛茸茸的猫耳朵,白头发从帽子边缘露出来,虎牙闪着光,正对着自己嘻笑:
“许宁哥,你怎么睡在这儿啊?快点起来,今天我们可是要去海洋馆玩的,再晚就要赶不上公交车啦!”
许宁撑着身体坐起来,才发现自己靠在一家花店的后墙角,身上还沾了些草屑和灰尘。
他抬手拍掉身上的杂物,疑惑地问:“我……我是怎么睡在这里的?我记得之前还在……”
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总不能说自己去了一个叫忆蝶市的地方,还看了一段民国戏院的幻象吧。
年尘盘腿坐在他旁边,晃着腿解释:“刚才我们不是一起往公交站走吗?你突然说要去洗手间,我就在原地等你。结果等了快十分钟你都没回来,我就到处找,最后在这儿发现你靠在墙上睡着了,还以为你昨晚没睡好呢!”
许宁愣了愣,脑子里一片混乱——忆蝶市、蝶、许白、戏子……那些画面清晰得不像幻觉,可眼前的年尘和熟悉的街道,又提醒他这才是现实。
他突然想起什么,急忙问:“小夏呢?小夏在哪里?”
“你说夏哥啊?”年尘抬了抬下巴,朝着不远处的公交站台示意,“他在那儿呢,刚才还一直在看时间,怕你醒不过来耽误行程。”
许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陈夏的身影——他站在公交站台的广告牌下,微分碎盖的发梢被风吹得轻轻晃动,眼尾和嘴角的痣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脖子上戴着一条银质项链,项链下挂着一个小小的藤蔓吊坠,正低头看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着。
许宁悄悄走近,正好看到陈夏手机屏幕上的微信对话——是和陈莉的聊天框。
陈莉:哥,我已经到蓝花楹路道的公交站了,你们到哪儿了?
陈夏:还在路上,许宁刚才睡着了,我们马上就到。你在那边等我们,注意安全,别乱跑。
陈莉:知道啦,我就在站台这儿,不会乱走的,快点哦!
陈夏收起手机,转头正好对上许宁的目光,他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语气带着调侃:“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睡到晚上,直接把海洋馆的行程取消呢。”
说着,他还故意抬高调子,朝着年尘喊,“哦——对了,年尘,我可是拍到了某人睡觉的照片,嘴角还带着笑,不知道梦到什么好事了,对吧?”
许宁的耳朵瞬间红了,刚想反驳,年尘就哈哈大笑起来,掏出手机晃了晃:“对!照片还是我帮夏哥拍的呢!许宁哥睡着的时候,眉头皱着,后来又突然笑了,可有意思了!”
“年尘!”许宁伸手揉乱他的头发,语气里带着假装的生气,“再胡说,小心我把你的头发揉秃,让你顶着光头去海洋馆!”
年尘笑着躲开,连忙跑到陈夏身边,躲在他身后,探出个脑袋喊:“夏哥!救命啊!许宁哥要把我头发剪光!你快拦住他!”
“哎,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许宁假装要追上去,却被陈夏伸手拦住。
陈夏无奈地摇摇头,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得了,别闹了,公交车快到了,还去不去海洋馆了?”
年尘一听“海洋馆”,眼睛瞬间亮了,立马从陈夏身后跳出来,拉着他的胳膊就往站台走:“去!当然去!我可是一定要买到海洋馆门口那个限量的海洋可爱饼干的,听说今天只有一百份,去晚了就没了!”
许宁看着他着急的样子,无奈地吐槽:“真是个吃货,眼里就只有吃的。”
年尘回头瞪他,刚想反驳,却看到陈夏已经朝着公交站走了,他赶紧追上去,喊道:“夏哥,等等我!许宁哥他又说我!”
许宁笑着摇摇头,快步跟了上去——阳光洒在身上,温暖又真实。
忆蝶市的谜团和民国戏院的幻象还在心里盘旋,但此刻,和陈夏、年尘一起去海洋馆的期待,让他暂时放下了那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