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的伏罗门 第2章 拾荒老人

一头灰狼艰难的走在森林里，它的后腿上有道深深的伤口，皮肉翻开可以看到里面的骨头，伤口长时间的暴露已经让血液凝固，腐烂的肉失去血色，偶尔滴下褐色的粘液一直延伸到身后数公里，吸引着三五只长着鲜红眼睛的胡狼跟随，它们和灰狼保持距离，只等它再也没有力气时便会一拥而上享用这份大餐。

似乎这头狼曾被凶猛的生物袭击，虽然侥幸逃离但是被森林的清道夫盯上，它只能趁着自己还有力气加快往前走，因为这片森林里有比给它造成伤害的家伙更恐怖的存在，它得尽快找到同伴。

突然灰狼停下来，竖起耳朵警惕的看着四周，猎手的天性让它感受到一丝杀气，它谨慎地环视着，可是除了身后甩不掉的胡狼再没有其他。

突然感应到什么，灰狼俯身后缩，但为时已晚，上空一只巨大的鹰已近在咫尺，锋利的鹰爪如同数把匕首瞬间插入灰狼的喉咙，甚至来不及哀嚎，灰狼只发出一声沉闷的喘息便没了动静，这只巨大的鹰站在灰狼尸体上，就好像抓住了一只兔子，铁钩似的鹰爪可以轻松捏碎灰狼的头颅。

雄鹰抓起灰狼挥动翅膀，只一下便已离开地面数米高，不费吹灰之力就抓起曾经也是顶尖的掠食者飞起，巨大的翅膀产生强烈的气流，使树上的叶子吹落大半。雄鹰带着猎物飞到森林上方，正当它跃出林海准备离开时，“嘶~”一条盘踞在古树上的巨蟒猛地冲出，它张着血盆大口发起进攻，半个身体如弹簧般倏地射出，像一座灯塔赫然出现在森林上方。鹰拖着灰狼的尸体躲闪不及，连同自己的猎物整个被巨蟒咬住，巨蟒沉入森林，犹如深海的肉食者狩猎后重新潜入水中。

在将猎物整个吞下后，巨蟒蜿蜒前行，完美地伪装在周围的树木中，继续寻找下一个猎物，它扭动巨大的身躯在树木之中穿梭，然后缠绕千年的古树慢慢往上爬，冰冷的杀意让树上的叶子都瑟瑟发抖，它吐出暗紫色的信子探寻前方。

巨蟒盘绕在树杈上前进，巨大的身体足以支撑自己从一棵树爬到另一棵树，像是荡在树干间的秋千。

巨蟒前进了几分钟后停下，然后绕着巨大的树干慢慢下来，鳞片与树皮紧密贴合不发出一点儿动静，它移到一棵不起眼的榕树前，这个无声无息的刺客即将袭击下一个目标，那是一个人类少年，他此刻正在树下熟睡，并没有意识到危险将至。

巨蟒缓缓靠近熟睡的人类，它吐出的信子甚至跟这个少年一样大小。他只需要轻轻吸口气，就能将面前的人类吸入腹中，睡梦中的少年甚至都不知道这一切。

突然一阵雾气弥漫上来，巨蟒察觉到危险迅速逃离，可还没等它行动，浓雾中一只娇小的蓝色生物飞出直接撞在巨蟒头上。

那是一只巴掌大的会飞的蜥蜴，浑身布满湿润的鳞片，明明没有阳光照耀却散发彩色的磷光。它长着蜻蜓一样透明的翅膀，在翅膀快速的扇动下如一束光撞在巨蟒的头上，绽放出烟花爆炸般的星火。只一下，身长近百米的巨蟒如同吹散的蒲公英，化作星星点点的亮光沉入森林，然后融入地面、树木、枝叶上。

蓝色的飞蜥如精灵在解决完巨蟒后看了眼熟睡的男孩，再次遁入浓雾之中，然后同浓雾一起褪去直至消失不见，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萧洛此刻安静地睡在大榕树下，丝毫没有察觉到刚才发生的一切，慢慢地他感受到一丝凉意，周围的湿气仿佛要将他溺在其中。没有汽车行驶的声音，也没有嘈杂的行人，萧洛闭着眼睛有种不一样的感受，周围一切好像都太过安静了。

他慢慢睁开眼睛，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自己躺在一片森林里，这里雾气弥漫，阴冷潮湿，身后巨大的榕树遮天蔽日，几乎没有阳光透进，前面有一片湖泊，水面平静不见一丝动静，黑色的池水中似乎随时会跃出奇幻的生物。再往前是看不到边际的参天巨树，从树枝上垂下的藤条也有一人粗，自己身处其中就像是一只蚂蚁。这座森林幽暗寂静，身处其中的自己仿佛耳朵失灵了，接收不到任何声音信号。

我穿越了？

萧洛想吐槽这俗套的剧情，但心里又忍不住的好奇与兴奋。他想到昨晚的梦，似乎自己被什么奇怪的力量带来这里，他曾经幻想过无数种穿越的方式，只是没想到它发生的如此随意，也简单粗暴。

不过也对，如果就连穿越也要精心设计，那这个魔法的世界又有什么新意呢？

从刚一睁开眼，没有汽车的噪音和喧闹的人群，萧洛就感受到平静和放松，这片未知的森林里也许潜藏各种奇珍异兽，对于这个世界的探索欲覆盖了对新环境的恐慌。或者说这个世界对此刻的萧洛来说还是未知的，正是这份未知让他享受清晨的惬意安宁。将来某一刻他也一定会庆幸自己此刻的未知。

萧洛呆呆地面对着眼前的寂静，大脑在飞速运转。来到一个全新的世界中，首先应该怎么办？萧洛起身拍了拍身上，“填饱肚子！”这便是他的决定。

萧洛环顾四周，巨大的森林就像个迷宫，完全辨不出方向。这片森林里的树木有几十米高，巨大的树干或许需要十多个成年人才能抱住，从上方的树枝上垂下许多藤条，有的甚至直入地下，又长成一棵树，数不清的树木与藤条就这样连成一片，其中或有一个不大的水池，水面平静颜色暗沉，不知道里面隐藏了什么生物。

树木茂盛的枝叶遮挡了阳光，整片森林都笼罩在一片静谧的灰暗中，完全无法辨认方向。萧洛只能凭着直觉一直往前走。

很快萧洛就在灰黑的森林中看到一丝亮光，向着亮光前进，大概走了十多分钟，萧洛就走出了森林，过程出乎意料的简单。并没有见到奇怪的魔法生物，这让萧洛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失落。

与森林的晦暗不同，外面的世界充满亮光，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广阔的草原，在草原的一边，离萧洛不远处有一个小镇，小镇上方升起炊烟。

萧洛走到小镇跟前，入口处有个醒目的牌子——威德镇。他发现这个镇子与自己脑海中纯粹的中世纪西式小镇不同，它不仅有西式的钟塔，还有中式的角楼，此外萧洛还看到教堂和寺庙，各式建筑就像是随意选址建起排在街道两旁，乱石铺路般，紧密而不错乱。在这里西式魔法和中式神话碰撞并结合，显得新颖又不唐突，颇让人有种史矛革大战东海龙王的期待了。

看到镇子如此风貌，萧洛不禁感叹自己的想象还是太局限了，也让他第一次怀疑这是否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个虚拟世界。

整个镇子并不大，一条不宽不窄的主路贯穿其中，街道上行人也是各种肤色，各式打扮，他们都说中文。镇子上人口并不多，当看到萧洛这个外来的新面孔时，洗衣的仆人、喂鸡的女人、抽烟的男子都停下手中的活计，神色中有诧异、有惊奇、有提防、也有面无表情，萧洛只得笑笑掩饰尴尬，他不确定这里的人们是否欢迎自己这个外来人。

游荡在威德镇的街道上时，萧洛发现街边有一家酒馆，他决定去里面看看。毕竟魔法电影中，故事的开端都在酒馆中。虽然不知道未成年究竟是否可以合法进入，萧洛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

酒馆里零零散散地坐着几桌客人，有的是身体肥壮留着络腮胡的西方人，有的是精壮黄皮肤的亚洲人，还有几个黢黑的非洲人，他们的同时出现让人一时间大脑错乱。客人们喝着浮着白沫的啤酒，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

酒馆的客人们瞥了一眼萧洛，上下打量，掩饰不住的不怀好意。

萧洛坐下来，一个画着浓妆的金发女人走来，问萧洛要点什么，看来她是这里的老板娘。

“呃……”萧洛支支吾吾也不知该点什么，他感觉周围凶恶的眼神都盯着自己，似乎要把自己吃掉，他只能强装镇定不去看他们。

突然有人喊道，“摩瑞尔来了！”老板娘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撇下萧洛去门口迎接。酒馆中其他人也都微微探起身子往外看，似乎这个摩瑞尔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什么风把大人您给吹过来了，”老板娘谄媚地朝门口喊道，随后这个叫摩瑞尔的大人物走进酒馆。他身穿铠甲，长得魁梧，很明显的黄种人但是却有个不太相符的名字。

“一杯精酿啤酒，一份鹿肉”，摩瑞尔找了个空座，向老板娘喊道，“最近可真是大事不断，王宫里刚平息下来，这边又接到消息有人从门那头进来了”！

“什么？有人从门外面进来了？他是怎么进来的？”

“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什么时候进来的？你们查到了吗？”

客人们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摩瑞尔顾不上回答，远远地接过啤酒，一饮而尽。

萧洛听着魔幻世界里的人们的对话，他对这些问题感到好奇，门那头是什么意思？是指自己所处的世界吗？

没有头绪，众人的话语就像是加密过一样，他们虽也说中文，但说出来的话却让萧洛不明所以。

“凯尔金陛下的随从探查到有人进入，”摩瑞尔大口吃着鹿肉，然后继续说，“好像不止一个”。

“什么？不止一个？”听众们瞬间炸开了锅，“这些泥虫要来干什么？！” 从大家的反应中不难看出他们对外来人还是很抵触的，萧洛尽可能隐藏好自己，不让别人发现。

“他们是怎么进来的？怎么可能打开门！” 酒馆里又进来许多人，他们找到空余的桌子坐下。

摩瑞尔的到来让酒馆生意大好，原本只有稀稀拉拉几桌客人，而现在已经坐满了人。那些找不到空位的在门口围着，还有人趴在窗户上往里看。酒馆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变的热闹非凡。

萧洛听的云里雾里，但他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这个门绝对不简单。

“还没头绪呢，听说有一个逃进雾色森林了”，摩瑞尔回应道。他准备继续说什么的时候，一个围观的人说到，“他竟然逃进那片杀人林里，真是不明智的选择啊！”

“也难怪，毕竟是低级的泥虫，可能慌不择路了。”另一个路人说到。

“真是可怜哟，”一个满头银发老太太也在围观的人群中，“进入雾色森林那可是救不回来咯”。

显然摩瑞尔对于众人的打断很是不满，他可是伊城骑士队的成员，奉上级命令长途跋涉来到偏远的威德镇，可不是听这些村民们议论古老传说的，“凯尔金陛下已经下令搜查剩下一人的动向，你们这里没有可疑的人出现吧？”

萧洛心中猛地一击，果然众人回过头来齐看向他，一瞬间嘈杂的酒馆安静下来，大家都不说话，面无表情的盯着这个陌生的少年。萧洛感觉如冰水从头到脚淋下。

摩瑞尔顺着别人目光看去，“这个家伙是谁？怎么之前没见过？”

萧洛不知所措，几十双眼睛犹如屠夫的刀一般要把他生生剖开，看看里面隐藏了什么秘密。

沉默许久，萧洛感觉大家的目光从好奇、疑惑慢慢变成了鄙夷、愤恨，摩瑞尔见他不说话准备起身。

“啊这是我的远房外甥，来自黑耀镇，是个吟游诗人”，突然一个衣衫褴褛的拾荒老人从门口费力挤进，他穿着灰色的旧外衣，戴着顶油光发亮的毡帽。

萧洛还没看出对方的长相，只是此刻他已不由自主的站起来，不管是迎接老人还是摩瑞尔，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不想在此刻仍坐着沉默激怒对方。

拾荒老者缓缓走到摩瑞尔面前脱下油腻不堪的毡帽，并鞠了一躬——由于他身体佝偻，萧洛不确定这个鞠躬的程度。不过也正是拿掉毡帽，萧洛注意到老人头发全白，脸上布满皱纹，虽然穿着破旧，但也看着干净朴素。他有挺立的鼻梁和凹陷下去的眼眶，让人一时分不清他的人种。

拾荒老人说到，“尊敬的大人，他今早刚从黑耀城来到这里，绝不是什么外来的泥虫。”。

拾荒者站在萧洛和摩瑞尔之间，他的出现让众人一阵嫌弃，有人甚至用手掩住鼻子。

萧洛看到摩瑞尔起身，他似乎对自己很有兴趣，“你是从黑耀城来的？”

围观者们似乎抓到了什么遗漏的关键信息，议论的话题突然就变成“我从一开始就看他长得不一般，嗯，很俊！”

“竟然从黑耀城来到我们这里。”

还有很多议论纷纷的杂音，但是萧洛能看到大家看他的眼神已经变了，人们冲他点头微笑，他们的目光突然就从凶神恶煞变成柔和的光了。

众人的欢迎让萧洛不好意思，同时也好奇黑耀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摩瑞尔走上前准备仔细看看这个城里来的小伙子，被面前的拾荒者轻轻挡下，“大人您此次前来一定是要收集信息的把，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我得带外甥回家好好吃饱饭了。”

说着他用一只苍老又瘦骨如柴的手拉起萧洛就往外走去，摩瑞尔还想说什么，他怔了一下，静静回到自己位置上，又喝起酒来。

其他人就这么看着这两个不协调的人——一个来自荣耀的大都市，另一个则是靠拾荒为生的底层老人走出酒馆。

在一个废弃的的水井旁，萧洛和老者坐在旁边的石板上，“还没吃饭吧？”拾荒者从他破烂不堪的背包里取出一块面包递给少年，自己又从包里拿出半瓶威士忌，猛喝一口。

萧洛看着手中的面包，然后不假思索的大咬一口。

老者看着萧洛，随后哈哈大笑。

萧洛回想起刚才的经过，老者就像是老鼠一样，带着他穿过各种小巷，才算是把身后穷追不舍的看客们甩掉。刚有这样的想法萧洛便自责起来，怎么能觉得替自己解围的人像老鼠呢？

“也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嘛！”老者说了一句，这话好像在回应萧洛的内心，让萧洛一阵紧张。

拾荒老人喝了一口，继续说到，“我是说你愿意吃我给的面包，看来你并没有像他们那样。”

萧洛想起小的时候母亲带他去公园玩耍，一个拾荒的脏兮兮的老人向他们乞讨时，自己模仿着别人捂着鼻子远离另一只手还使劲往外扇，好像空气里弥漫着致人大病的细菌一样。

他看到母亲把几块钱牢牢的递在老人手里，回家后严厉的批评了他，那是他记忆力为数不多的让他从内心感到羞愧的批评，难受程度不亚于直接扇他耳光。从那以后萧洛对于拾荒者、乞丐总能有一种很自然的平常心。这种平常心与那些帮助弱者的思想教育不同，它能让萧洛更明白尊重的含义，只有视线齐平了才能做到真正的尊重。

“谢谢您的帮助，可是您不担心我是外来的人吗？”萧洛边吃边问。

“有啥可担心的啊，往上数谁不是门外来的啊”，老者说的平静，喝一口酒继续说到，“再说现在能从外面来的，那可都不是一般人！”

萧洛对于老人的话很是感动，接着问到，“门是什么意思啊？刚听他们都在说门，泥虫又是什么生物呢？还有黑耀城在哪里？”

“哈哈哈你的问题还挺多的，剩下的路还很长，我相信你自己去探索会收获更多”，老者脸上已经微红，但就像是个大隐于市的高人那样，越显得高深莫测，“先抓住当下！”

听到这里萧洛便不再追问，老者说的合理，他并没有理由解答自己所有疑惑，况且自己来到魔法世界也不是听别人讲故事的。

两人在石板上吃喝，沉默许久。

“威德镇里大家似乎都很尊敬摩瑞尔，他是骑士吗？”萧洛首先开口打破这份沉默，他需要找点话题。

“什么狗屁威德镇啊，原名叫嘎子屯，现在都兴叫个英文名，还有摩瑞尔，为了在新主子面前表现，连名字都改了，呸！”，老者直接躺在石板上，那半瓶酒已被全数喝干，醉醺醺的老人告诉萧洛，新任国王上任后，接连推举了几位白种人，原本在曼皇堡里有一席之地的几个大家族逐渐落魄，人们洞察着曼皇堡和黑耀城的一切风向，这个世界掀起了西方化的浪潮。

“下次我可没法保你了，你还是先找个安全的地方避一避把，该死的护卫队查到黑耀城没你这号人，连着我都得遭殃。”

“可是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萧洛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他不能放着醉酒的老人一个人在这。

“不用管我，没人会理一个臭要饭的，快回去吧，森林里的东西不动你，你去找找看有什么线索。”老人说罢便直接呼呼大睡，任凭萧洛再叫他也喊不醒。

萧洛左右看看，最后决定按照老者所说，先回森林里看看。

“来了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啊！”老者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