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庆年间
万晟王朝疆域绵延万里,历经三百余载太平岁月,物产丰饶,商路通达,百姓安居乐业,实为史册罕见的清明盛世。
时值新春,皇都邺城在晨曦中苏醒。第一缕金光穿透薄雾,为青石铺就的街巷镀上暖意。沿街商铺早早卸下门板,挂起大红灯笼;小贩们推着满载年货的木车,在街角摆开阵势。空气中飘荡着刚出笼的包子香气,夹杂着孩童追逐嬉闹的欢声。一支舞狮队伍穿行而过,金红相间的狮身翻腾跳跃,引来围观百姓阵阵喝彩。
这份祥和却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一队身着玄色官服的差役纵马而至,为首之人面容冷峻,跃下马背将一卷明黄告示重重贴在城门旁的公示墙上。待差役策马远去,人群立刻围拢上来。一位青衫书生在众人催促下朗声诵读:
"前骠骑大将军傅惊义,连同右相傅九卿,通敌叛国,罪证确凿,判满门抄斩。念其祖上功勋,特免子孙死罪:男丁充军,女眷没官,九族流放三千里,永不得返京科举。"
话音方落,人群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傅家——这个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用鲜血铸就万里江山的将门世家,在百姓心中早已超越臣子身份,成为守护王朝的象征。
"这绝无可能!"一位白发老者颤声高呼,"傅老将军一生征战,身上二十七处伤疤皆是为国所负,怎会通敌?"
此言道出了众人的心声。傅家满门忠烈:老将军傅惊义年过五旬仍每旬亲赴校场操练将士;大公子傅九卿虽贵为丞相,却时常布衣简从深入民间体察疾苦;二公子傅步岳戍守边关三年未归,麾下"神武军"令外族闻风丧胆;就连那位鲜少露面的小公子傅兮风,去岁江南水患时也曾捐出半数家产赈济灾民。
街角茶肆中,几位文人压低声音:"傅丞相上月才彻查了漕运贪腐案,触动了多少人的利益?这分明是......"话未说完,便被同伴以眼神制止。
与此同时,巍峨宫城内却是另一番景象。金龙盘柱的宣政殿中,老皇帝将一叠奏章狠狠掷在地上,惊得抚琴的乐师指尖一颤,余音戛然而止。
"反了!都反了!"皇帝面色铁青,指着散落满地的奏章,"连边陲小县的秀才都敢联名上书,指责朕'残害忠良'!"
身着仙鹤紫袍的左丞相缓步上前,躬身拾起一份奏章:"陛下息怒。这些迂腐书生不过受人蛊惑,臣已命人彻查幕后主使。"
他声音温和,眼底却掠过一丝精光,"当务之急是找到虎符。只要军权在握,这些流言蜚语不攻自破。"
皇帝深吸一口气,指尖轻叩龙椅扶手:"傅惊义还是不肯说?"
"诏狱中用了十三道大刑,傅将军始终一言不发。"左丞相微微蹙眉,"至于傅九卿...昨日坠入苍梧崖,崖深千尺,想必凶多吉少。"
"查清楚救他出狱的是哪方势力?"
"似是江湖人士,与朝中各方势力皆无牵连。"
左丞相顿了顿,补充道,"臣已派人下崖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皇帝默然凝视着殿外纷飞的雪花。傅家就像一棵盘根错节的古树,枝叶早已延伸至王朝的每个角落。军中有傅惊义的旧部,朝堂有傅九卿的门生,商界有傅兮风的产业,就连市井百姓也对他们爱戴有加。这样的世家,教他如何安眠?
"加派禁军,全城宵禁。"皇帝终于开口,声音冰冷,"但凡为傅家发声者,以同罪论处。"
夜幕降临,邺城街道上巡逻的士兵比平日多了三倍。往日灯火通明的酒楼茶馆早早打烊,只有更夫敲梆的声音在空荡的街巷间回荡。几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刚在巷口张贴完诉状,就被突然出现的黑衣侍卫拖入黑暗之中。
太子府
竹林掩映的听雪亭中,太子披着墨狐大氅,正在品读《孙子兵法》。
一道黑影倏然而至,跪禀道:“殿下,已处置干净,绝无痕迹。”
“傅九卿当真死了?”太子声音冷峻。
“傅大人身中致命箭伤,坠落苍梧崖。属下办事不力,请殿下责罚。”
太子执书的手微微一顿。他想起去岁寒冬,傅九卿在御花园中与自己下棋时说过的话:"殿下,这棋盘上最危险的,从来不是明处的杀招。"
那样一个人,当真会如此轻易殒命?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太子合上书卷,目光锐利,"再加派一队暗卫,沿着苍梧崖下的河道搜寻。"
黑衣人领命欲退,又被太子叫住:"记住,此事与东宫无关。"
"属下明白。"
待黑影消失在竹林深处,太子缓步走出亭台。雪花落在他肩头,很快积了薄薄一层。年末冠礼之后,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而那个宠信奸佞、听不得逆耳忠言的父皇...也是时候考虑退位了。
远街传来打更的梆声,在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一场席卷王朝的风暴,正随着这场新年的初雪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