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秀闻言心中一沉,起身道:“皇上不是在慈宁宫吗,怎么会遇到四阿哥?”
福禄回道:“奴才听闻皇上用过午膳就回乾清宫了,回宫路上让人去传了四阿哥。四阿哥才到乾清宫不久,就被皇上罚跪在外面,具体因何缘由,奴才也不大清楚。”
萤秋见明秀蹙起秀眉,知晓她心里在担心四阿哥,劝道:“主子若不放心,不如走一趟,帮四阿哥求求情?想来皇上会顾念几分,宽宥四阿哥。”
明秀却很快冷静下来:“如今四阿哥养在承乾宫,我若越过贵妃插手此事,倒是僭越了。”
说罢,她想了想:“这会子,想必承乾宫也得了消息,福禄,你且去打听贵妃那里可有动静。”若贵妃放任不管,她便顾不得那么多,只得亲自去一趟乾清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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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宫。
佟佳氏得知消息,和明秀问了一样的话:“永和宫那位怎么说?”
底下人道:“德妃娘娘也是才知道这事,尚未有动作。”
“呵,她倒沉得住气。”
如玉忙说:“主子,您可一定得赶在德妃前头去乾清宫,不能让德妃先您一步为四阿哥求情,否则四阿哥的心更要偏了。”
“那是自然,本宫是四阿哥养母,四阿哥受罚,本宫岂能袖手旁观。只是……”
她看向小太监:“你可知皇上因何罚了四阿哥?”
“……奴才不知。”
“废物。”佟佳氏拧眉。
从前四阿哥也不是没挨过罚,皇上的气消了便罢了。但今日为何挨罚,却没个准信,只怕四阿哥做了惹皇上厌恶的事,岂非从此失了圣心?一个不好,还可能会连累到她这个养母。
“皇上只让四阿哥罚跪?可有斥责什么。”
“奴才只知道皇上让四阿哥跪着反省,何时反省好了,才准起身。至于反省什么,奴才便不得而知了。”
如此,应不是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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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宫。
约莫等了半柱香的时间,福禄终于回来,“贵妃娘娘已经往乾清宫去了,想来有贵妃娘娘求情,四阿哥一定会没事的,娘娘大可放心了。”
明秀听罢稍稍安下心来,“好,你再去打听,有什么消息要及时回禀本宫。”
“嗻。”
萤秋给明秀端来一杯热茶,心疼道:“真是难为主子了,明明主子才是四阿哥的亲额娘,却处处受贵妃掣肘。”
明秀:“宫规如此,不得不遵。好在贵妃养了四阿哥三四年,总有母子情分在。”
萤秋点头,“也是,虽说贵妃总是和您过不去,但待四阿哥还是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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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
春日里还有些凉,胤禛今日穿的单薄,又跪在乾清宫外的风口上,这会儿已经有些冷了。
可他腰板挺的笔直,垂着眼一动不动,显出几分倔强来。
康熙让他反省自己的言行,想明白了才准起身,胤禛想了许久,也没能理出头绪来,只得一直跪着。
不多时,太子身边的太监何玉柱快步过来,怀里捧着一件月白色小斗篷。
“四阿哥,太子殿下担心您受凉,让奴才给您送件斗篷来,奴才给您披上吧。”
“多谢太子哥哥好意。但皇阿玛让我在此反省,我怎敢贪图温暖,公公还是将斗篷拿回去罢。”
何玉柱却道:“四阿哥不必担心,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想来皇上不会怪罪您的。”
他跪下,将斗篷往胤禛身上一披,旋即用极低的声音道:“太子殿下还说,让您想想昨晚的事。”
昨晚的事?
胤禛还来不及细想,头上就多了一样东西。
原来是何玉柱觉着风有些大,会吹的人头疼,就把斗篷后小帽子给胤禛扣上了。
胤禛:“……”
他想说不用戴帽子,可何玉柱已经告退匆匆回去了。
胤禛觉得别扭,又怕康熙认为他矫情,想把帽子掀下去,可转念想到这或许是太子的意思,便僵着不敢动了。
他捏了捏指尖,猛然想到,昨晚他偷偷让梁九功给德妃带话的事。
胤禛自然知道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会分毫不差的传到康熙的耳朵里,可是……康熙又不知其中缘由,怎么会生气呢?
旋即想到康熙今日去了慈宁宫,而当着康熙的面,太皇太后难免会提及德妃的细致体贴。
“难道皇阿玛见微知著,察觉到了我对额娘的偏袒?”四阿哥低喃,“会是这样么。”
如若真因此事惹的康熙不快,胤禛就更想不通了。
他只是想解开皇阿玛对额娘的误解,有什么错?
西暖阁里,太子亲自为康熙研磨,缓缓道:“阿玛,四弟年纪还小,跪久了只怕身子会受不住,不如先让他起来罢?”
康熙轻哼了声:“有太子爷看顾着,再让他多跪一个时辰也无妨。”
太子:“……”
这是在说他擅自让何玉柱给胤禛送斗篷的事。
太子撇撇嘴,“如此倒是儿臣多事了。”
太子如今不过八岁,却一身贵气,含威不露,气质卓然。
但在康熙面前,难免会露出几分孩子气,骄矜又傲娇的模样总能让康熙喜爱之余,流露出心软的意味。
康熙搁下手里的折子,拉了拉太子的手。
“怎么,不高兴了?”
“儿臣不敢。”太子道:“儿臣只是觉得不过一件小事,阿玛实在不必动怒。四弟年幼,哪里想得了那许多?”
康熙不许他研磨了,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年纪还小便这般放肆,敢在朕面前欺上瞒下,玩弄心机,是没把朕放在眼里。”
太子:“阿玛多心了。儿臣倒觉得四弟平日虽寡言少语,却仍是小孩子心性,怀有一颗赤子之心,说到底不过是顾念生母,怕阿玛误解了德娘娘,这才一时心急想了这个法子,哪里算得上心机。”
见康熙神色松动,太子续道:“儿臣认为四弟这么小便能巧用心智,既不损您和贵妃的颜面,又能帮到德妃,实在很聪慧,阿玛应该高兴才是啊。”
康熙闻言,用指腹敲了敲御案。
太子自小养在康熙身边,对康熙甚是了解。
其实康熙气恼的不是胤禛,而是贵妃和他自己。
康熙昨日原本翻的是德妃的牌子,却因贵妃的几句话,就对德妃生出不满,故而未去永和宫,而是留宿承乾宫。
今晨听梁九功说起四阿哥交代他的事,去慈宁宫时又听到几句关于德妃和四阿哥之间的对话,康熙便知道,自己是受了贵妃的言语挑拨。
嫔妃之间争风吃醋本是寻常,康熙平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她们争来斗去。何况,佟佳氏是他的表妹,他自然不会因此冷淡她。
但,如此浅显的挑拨,他一时竟没看出来,却被自己只有四岁的儿子看出来了,还通过他身边的梁九功让他知道。
这让御极二十一载的帝王的脸面往哪搁?
气恼之下,只能拿胤禛出气。
太子自是看的明白,但此事是后宫之事,说直白些,是康熙的枕边事,他这个做儿子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点到为止。
未等康熙说话,却见梁九功进来道:“皇上,贵妃娘娘求见。”
“不见!”
康熙尚在气头上,梁九功不敢耽搁,转身便要出去告知贵妃。
太子却叫住了他,梁九功便又站住不动。
康熙见状轻哼,“太子爷好大的威风,连朕的人都需听你的话了。”
梁九功额头直冒冷汗,当即跪在地上。心想:皇上啊,当初是您自己说的,要奴才尽心听太子吩咐,您可不能不认账啊!
太子却是半点不怕,只挑了挑眉,嘴角噙着笑,歪着脑袋瞧康熙。
康熙:“……”好好好,又被宝贝儿子看了笑话。
“小兔崽子,胆敢笑朕,朕要罚你。”康熙说着,随手拿了一摞折子给太子:“这些都是请安折子,你来蓝批,批不完不许用晚膳。”
太子笑着道:“是,儿臣遵旨。不过,阿玛若不愿见贵妃娘娘,便让贵妃领四弟回去吧。”
康熙沉吟片刻,吩咐:“按太子的意思办。”
梁九功:“嗻。”
太子又补了句:“四弟的字还需勤加练习。”
康熙知道太子这是帮四阿哥寻被罚跪的由头呢,没憋住乐。
“太子说的是,告诉贵妃回去督促四阿哥写字,不可懈怠。”
梁九功:“……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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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娘娘去了乾清宫,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便领了四阿哥回去。”
永和宫里,福禄及时将消息报给明秀。
明秀彻底放下心来:“这么说,皇上的气消了?想来不是什么大事。”
翌日,明秀和胤禛都比往日早一刻到了慈宁宫。
明秀带着胤禛去了五公主所居的偏殿,悄悄问他是因何事受罚。
胤禛在心里纠结了一番,还是隐瞒了实情,道“是儿臣的字迹不够工整,让皇阿玛失望了。”
明秀:“……”就这?
只因四岁的小孩子的字写的不够工整漂亮,就罚人跪在风口上?
大清鸡娃太可恶了!
明秀有些心疼,牵起胤禛的小手:“昨晚回去一定练了很久的字吧?额娘给你揉揉。不过你要记着,任何事情都不可操之过急,你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累着自己知道么?”
胤禛却道:“佟额娘要儿子每日寅时起床读书习字,儿臣不敢懈怠。”
什么?
寅时……那不就是早上三点到五点之间,这未免太早了吧,连觉都不够睡啊。
见明秀蹙眉,胤禛忙说:“额娘不要担心,待儿臣六岁到上书房读书了,也要寅时便起的,不过早两年而已,儿臣可以坚持。”
“这不是坚持不坚持的事。”明秀头痛清朝对皇子教育的严苛程度,无奈说:“睡不够会长不高的,你瞧你皇阿玛……”
话音未落,明秀余光里瞥见一抹明黄,倏然闭了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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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