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太阳升得特别早,心有远方的人起得也早。常威在森森鲜果挂了张歇业一周的牌子,将红色大众驶向高速公路,常青坐副驾驶,沈媛带着小三和幼猫们坐后排,一家七口愉快出发。
常威兄妹俩都会开车,办了进京证轮流开进北京四环,在预订的民宿停了车,先把小三搬进去。他们联系常纾先去她那看看,第二天找万子星,后面几天溜溜北京的风景名胜。
常纾进了出版社,做策划编辑,跟一个研究生毕业不久的女生合租。房子在五环外,每天上班要坐15分钟地铁,好在合租的姐妹人很好,两人一起做饭,也互相帮助。
贺语宙听说后,也想来看望他们。贺天骄好像在美国捅了大篓子,贺君博和陆嫚都飞去西经地区,顾不上贺语宙,他假期又有学校事务,可以用半真半假的借口出来。
但他们的事曾在常家掀起轩然大波,万子星不保证长辈们对他仍像从前一样,劝他先不见。他们都怕三年前的灾难重现,只好尽量避险。
常纾走入社会就告别了寒暑假,除了周末,都是万子星陪他们溜故宫、庆王府和南锣鼓巷。三人回到民宿也就近溜溜,给小三和她的孩子指一指老北平。
回去路上,沈媛欣喜之余又有几分惆怅,“年轻时有孩子,不得不围着孩子转。现在他们长大,不需要我了,我也想找自己的人生。”
常威乐呵呵地转方向盘,“老婆,那就去啊,你想干什么?”
沈媛摸了摸小三毛绒绒的头,“就因为没想到才跟你们说,帮我想想。”
“要不……跳广场舞?”常青扭过头笑。
沈媛捂着发窘的脸,“我这四肢不协调的,还是算了。”
来日方长,人生不必急于求成。
万子星送他们回去,剩下时间就是做兼职,以及跟贺语宙没羞没臊。一次贺语宙先起床,爱心大发给他做了顿饭,事情是感人的,饭难吃得要命。万子星不心疼男朋友长达三小时的制作,完全出于对食材的心疼才咽下去,从此贺语宙不敢瞎表现,老老实实订外卖了。
假期刚过一个月,万子星收到一通陌生电话,接听后确是有点耳熟的声音。
“我宋念,有事跟你说,你有时间吗?”
“没时间。”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存有敌意的人身上。
“关于贺语宙的前程,我想他没告诉过你,他能做交换生,”宋念逐字说,“去澳洲。”
万子星心里吊起风铃,催命般地甩动铃铛。
宋念约在星巴克,桌上摊着几本资料,在研究公司组建的事。万子星坐下来,没点单。
“嫌贵?”宋念略有些鄙夷地说。
“我在准备田径比赛,热量高的不入口。”万子星熟稔地回答,“直奔正题吧。”
宋念的眼神不自觉地滑过对方清瘦□□的线条,撅了下嘴,把嫉妒压下去,拿出一份交换生项目简章,“这是我们学校的项目表,对接国外好几所高等学府。贺语宙前两年学习非常努力,帮教务处老师做事,混得很熟,他就是为了拿到悉尼大学的交换生名额。”
“你可能不知道,他在国内有多受限,”宋念露出轻视之色,“但他到了澳洲就能摆脱父亲的影响,我们原本计划在澳洲开公司,利用他母亲的资源和我们家在政界的地位。”
“可是因为你,他玩物丧志,说不去了。”
这话真够难听的,嘲讽万子星是玩物,败坏了贺语宙的斗志。如同封建社会,儿子中不了举,婆婆怪儿媳妇耽误学习。
万子星懒得跟他呛,“按原计划,他什么时候出去交换?”
“大三一整年。”宋念用笔点在简章上,语气带着淫威,“他现在应该准备出国资料,练英语,而不是天天跟你鬼混!”
“你够了!”万子星怒道,“贺语宙是我男朋友,我们俩在一起天经地义,轮不到你说嘴!”
“你毁了他的前程!”宋念一语戳中万子星自卑的地方,“你能给他什么?钱?人脉?资源?你能让他从父权的压制下逃脱吗?你什么都给不了,什么都要靠他自己,你就不应该拦着他高飞!”
万子星轻轻扯了下嘴角,居高临下地说:“他不告诉我,是因为他选了我,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势利!”
“我势利?艹,玛德,”万子星说完仓皇而逃,宋念在他背后大喊,气急败坏,“什么都没有的可怜虫,说我势利?”
当晚,擅长秒睡的万子星失眠了。他睁眼望着天花板,起伏的白色群蚁蠕动,肥腻的肉身挤得锃亮,突然蚁身一转,露出无数密密麻麻的复眼。万子星被恐怖凝视到浑身冷透,直到天亮才颤颤巍巍地给贺语宙发消息。
贺语宙以为对方要见面仍是忘情的约会,进屋就抱住万子星,推他去洗澡。万子星比以往粗鲁,在他身上动得很快,浴缸的水漫过他俩的胳膊和胸膛,被激起的浪涌向紧密贴合的地方,两人在海浪冲向至高点时仰起脖子,随后贺语宙把他圈在怀里,咬住肩头。
万子星一味不言,却比以往不知懈怠,往常贺语宙饕餮一样贪心,今天却嗓音沙哑地先举白旗,“我歇会儿。”
万子星撑在他上面看他,“还玩么?”
贺语宙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舔了圈牙齿,猛地把人摔在下面。
热烈高昂的声音渐渐归于平静,两人头挨在一处,都有点想睡。
“这是最后一次。”
贺语宙“嗯”地扬起一声,不明白他指什么。
万子星转身面对他,“你能去做交换生,为什么放弃?”在对方还处在“谁告诉他”的疑惑时问:“因为我吗?”
“本来就是可去可不去。”贺语宙无所谓地说,手臂揽过来,“不累吗你?睡觉。”
“如果贺君博没有禁锢你,我会说你等我毕业一起走;但贺君博操控你就像操控棋子,你现在不走,以后还走得掉吗?”万子星始终保持生存第一的理智。
“有你在,我就不走了。”贺语宙是没什么斗志。
“你爸接受我吗?”万子星正色问,“还是你觉得玩够了,你爸一逼你,顺水推舟分手就行?”
贺语宙捏着他的下巴,他身上的一层薄汗好像水莹莹地发光,贺语宙何时看都觉得美到心坎,“我为什么不走,你猜不到吗?”
万子星坚定地握住他的手,“等我毕了业,你去哪我去哪。”
“那也还得两年啊。”
“两年很快的!你到了澳洲肯定有很多事,学习、语言、创业,时间唰地过去,我们马上就见到了。”
贺语宙一无所有,被贺君博囚禁时,也能分析出自己的求生之路。但现在有了其他选择,他宁可在温柔乡避着,也不愿出去跟贺君博拼抢,况且他不认为自己能赢。年少时他还抱有决战的勇气,长大了却觉得自己比不上贺君博强势无度且有效的手腕,他潜伏这么多年连母亲一分财产都没要来。
贺语宙捞起他,“你就不怕外面诱惑那么多,我被人勾搭走,丑话说前面,我一点定力都没有。”
“我学新姿势等你。”万子星在他胸膛上无意识划过,摸到一颗圆熟的珠粒。
贺语宙的脸骤地凑近,勾着坏笑,“让我试吃一下,不吃怎么知道值不值得。”
万子星拒绝,一挺身坐直,马上穿好衣服,立在沙发边等他,“出去吃饭。”
“我累!不去。”贺语宙被子蒙头上,刚才愈战愈勇的好像是另外一个人。
“那我走了。”万子星说得很干脆,“我有兼职,没时间见面,你去机场那天我送你。”
贺语宙惊诧地拉下被子,“你……你这就决定了?”
“不然呢?”万子星静静地反问。
“艹,你床上床下是一个人吗?”贺语宙反驳声强烈,不让他走,但贺语宙拦不住。
后面一个月,万子星消息照回,电话照接,但贺语宙要是不找他,他不会传任何消息,推脱见面的借口更敷衍──没时间。
万子星也没定力,一见面肯定控制不住,与其耽误贺语宙,倒不如快刀斩乱麻。兼职把所有时间占满,万子星经常夜里才回宿舍,勉强洗干净就瘫在床上,本来还想收拾屋子、洗洗衣服,睁眼却到了天亮,打工的牛马又要上岗。
贺语宙踩着交换生的申请死线报名,火速交上了所有资料,从保镖那要来证件办了护照和留学签证,也从保镖嘴里知道美国的情况。
贺天骄很要强,到了美国就开始着手筹备跨洋事业,但也因为见识少、甄别能力差,被合伙人利用洗钱,几乎要被司法部起诉。贺君博和陆嫚飞过去亲自解决,所以放松了对贺语宙的管制。
八月下旬,贺语宙买好机票,把航班时间发给万子星,他们唯一的见面是为了分离。
贺语宙和宋念一起走,宋念催他过海关和安检,他不听,让宋念先进去。宋念坚持陪他坐会儿,直到看见贺语宙等的人,“腾”地站起来,招呼都没打就往里面去了。
万子星走到他面前,拿出自己的饯别礼──一沓澳元。
“不知道送你什么,还是货币最实用。”万子星偷偷藏起来独自吞咽的不舍,终于流露在外。
贺语宙看到他连日打工疲惫的脸,双手捧着说:“你又何苦呢?我找我妈,她能让我没钱花吗?还不如好好陪我。”
万子星没说话,钱本就不多,但他能为贺语宙做的也有限,他又拿出一个超厚的手账本。
封面是硬壳,用碎花布片拼成一个动物园,正中是狮子和大象的头像。男生做的恋爱手帐,朴素得没几分恋爱气息,但掀开每页有当初他们填写过的问题,万子星又答了一遍,还给贺语宙空出位置。隔一两页还有不同的小机关,或者是能推夹子的娃娃机,或者是蹦出人物的立体折页,或者是隐藏口袋,不一而足。插图边还有自制的小道具,比方说一碗面上的筷子,是硬纸板立体的。
贺语宙翻着书页,能想象万子星熬了多久,一点一点用平面拼出立体生动的世界,他们经历的过去全都有了实体。
“你真厉害。”贺语宙喃喃,把万子星按进怀里。
万子星问:“你在这等就行?那是不是来太早了。”
贺语宙没继续苛责,万子星这话就是根本没坐过飞机的人说的,国际航班的托运、海关、安检都要打出排队时间,贺语宙此时在最外层的值机大厅等他,因为万子星只能走到这。
贺语宙俯下身啄了他高高的鼻子,“我会一直用你给的手机,微信号不变,邮箱也不变。”
轻啄浅吻很快燎起火焰,两人想起又有一年见不了,火就烧得无形无处。
贺语宙撑着卫生间的门板,一手伸进万子星头发,时抓时放,将压抑而疯狂的满足碾碎喉间。他霸道地不允许万子星退,于是又延续了十分钟。万子星含下全部,捂着嘴狼狈地站起来,推开门扑到洗手台。贺语宙神清气爽,看着他猩红的眼和微肿的唇,替他擦净脸,不顾众人目光地吻住他。
“你对我真好。”
万子星恨不得立刻隐身,因为周围的人眼神像要把他们活吞了。
再不过流程就赶不上飞机了,没坐过飞机的万子星还傻傻问:“你要去哪?”
“我下次飞,一定是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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