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你的航线里[久别重逢] 第15章 草莓

温晚棠原本打算和陆怀川一起去食堂吃饭，在电梯门口撞见了Josen，不谈工作的话，他这个人看着蛮好相处，热情提出要请她吃饭。

这种情况挺常见，温晚棠不知该怎么拒绝，毕竟Josen还是她的客户。估计Josen也觉得吃饭时语言不通，想让她继续陪同翻译。

她看向陆怀川，婉拒和他吃饭的话刚到嘴边，陆怀川抢先堵住了她的话。

“你跟他说，我可以当导游带他逛校园。”他转身冲Josen一笑，笑得有点假，“也可以免费请他吃学校食堂，我们学校的饭菜比校外的餐厅更美味。”

意思是他不介意三人行。

看他态度强势，温晚棠便把话传达给了Josen，Josen对陆怀川比了OK的手势：“Thank you.”

电梯门开，陆怀川先一步进去，跟她说：“你跟他说不谢，我的荣幸。”

温晚棠就站在两人中间当传话筒，说完纳闷地看陆怀川：“这么简单的话，你自己不会说？”

再说他和英国人不是聊得挺好的吗。

陆怀川反驳：“我说了岂不是显得你这个翻译多余了？”

温晚棠无言以对。

到了教师食堂，陆怀川订了一个小包厢，温晚棠正伸着脖子看菜单，他推荐了五道菜，温晚棠和Josen对食堂不熟，听他安排。

服务员记下菜名，算完消费额度说：“可以免费送你们一大瓶果汁，橙汁、西瓜汁或者芒果汁。”

温晚棠转去征求Josen的意见，Josen不假思索：“I like mango very much（我非常喜欢芒果）”

过了一会儿，圆桌上依次摆放着乌鸡汤、西红柿牛腩、清蒸鲈鱼、丝瓜炒蛋和清蒸大虾。

Josen捞起筷子分别尝了尝这五道菜，随即瞄了眼陆怀川，偏过头跟温晚棠吐槽了一句话：“He’s the most boring Chinese guy I’ve ever met. His taste is super bland（他是我见过的中国爷们中，口味最清淡的，简直逊爆了）”

陆怀川正夹着小龙虾，手中的筷子一松，龙虾掉到桌上。他一个冷眼瞥了过来又收回去，径自剥着碗里的小龙虾。

温晚棠低了低头，抬手挡了下嘴，趁机偷笑一下。

大神你也有吃瘪的时候呀。

Josen给自己续了杯芒果汁，顺手给她也满了一杯，边称赞芒果汁很好喝，应该是这顿饭他唯一满意的东西了。

温晚棠抿了一小口芒果汁，给满情绪价值，点头附和Josen说好喝。

她把杯子放下，扭头继续跟Josen说话，谁知再转眼，面前的芒果汁换成了草莓汁，还多了一碗剥好的虾肉。

温晚棠眸光一转，陆怀川已经吃好了，懒散地靠在椅背，低头刷着手机不加入聊天，就这么耐心等他们。

Josen非常善谈，饭桌上没动多少筷子，光顾着说自己在中国的经历了，温晚棠听他说了一个小时，最后还是服务员来收餐打断了话。

Josen就此作罢，三人站起身，Josen说想逛校园。陆怀川兀自掐断话，把自己办公室的钥匙给她：“下午的会议并不轻松，你可以先去我办公室午休半小时。”

温晚棠愣了一下，想说会不会不妥，陆怀川的表情像是在回答没什么不妥：“平日我办公室没人光顾，或者你反锁好门，有人敲门也不用理。”

这两人在用中文在叽里咕噜什么，Josen站在一旁一脸懵逼，倏忽，陆怀川看向他，扯了扯唇角，说出一口流利的英语：“Mr. Schulz， I’ll show you around the campus.(舒尔茨先生，接下来由我带你逛校园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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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怀川的办公室进门左手边有个书架当隔板，从右边进去区域划分明显，左边是办公桌，右边有个沙发和茶几。屋内所有物件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草莓汁剩一大瓶，温晚棠带回来了，将它放在茶几上，自己躺在沙发，盯着那瓶草莓汁微阖上了眼。

想起饭桌上陆怀川跟服务员补了句：“再要一瓶草莓汁。”

她喜欢的是草莓，不是芒果。

温家是在她15岁那年夏天搬到海云市的，在此之前，温晚棠一直生长在南华市，那是一座盛产芒果的城市。

芒果是最廉价的水果，也是家里最常摆放的水果。

家里的户籍在乡镇，后来妈妈在市里开了家花店，爸爸靠着向外地出售芒果来养家，一家人勉强能在市区立足。

弟弟出生刚满一岁那年，爸爸的生意链断了，芒果滞销，一时找不到新的经销商；叶秋珍的花店也时好时坏，远没有想象中的挣钱。

那段时间家里的氛围阴阴沉沉地，温均国愁得晕头转向，叶秋珍忙着带孩子，两人在家也不怎么说话，似乎在挤压着某种情绪。

某天下午，温晚棠去邻居家找好朋友芸芸玩，回来的时候带回一盒草莓。

温晚棠蹦蹦跶跶地跑回家，洗好草莓先拿给妈妈吃，叶秋珍看到草莓，赶紧问她哪来的。

那个时候草莓是很昂贵的水果，她一个六岁的孩子哪里懂得，说是芸芸妈妈给的，还说很好吃。

叶秋珍感受到了什么侮辱似的，拿过草莓一把扔进垃圾桶，一股火气窜上来：“别人家的东西你贫什么！是你的吗你就吃，你爸爸比芸芸爸爸有本事吗？”

“......”

温晚棠当即红了眼，又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忍着想哭的冲动，乖乖道歉说对不起。

叶秋珍给她切了芒果，温晚棠真的吃腻了，本能地摇头。

“你吃不吃？！”叶秋珍瞪着她，一巴掌拍在桌上。

温晚棠忙不迭上手抓芒果，小口吃着，紧张得手一滑，果肉掉在了地上。

叶秋珍一记眼刀过去，抬高嗓门：“捡起来！”

温均国打开家门，进入客厅，看见女儿在捡地上的芒果吃，赶紧走上前把她拉起来，对叶秋珍发火：“你发什么神经！你就是这么带孩子的?”

叶秋珍叉着腰，阴阳怪气道：“你女儿都学会吃里扒外了，喜欢吃别人家的草莓，嫌弃咱家的芒果了。”

“我又能怎么办，她天生不是公主命，穷人家的孩子没资格挑三拣四，有的吃就不错了。”

“......”

穷人家的孩子。

没资格挑三拣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话像恶灵一样缠绕着她长大，她也成为了穷养长大的孩子。

在任何群体里，她都是不争不抢的态度。哪怕偶尔吃亏，她也不计较，尤其是来到海云市后，班里的同学大多是富家子弟。

高中的时候，考虑到青春期的孩子长身体压力大，海云一中每天免费为在读生发放水果和牛奶补充营养。

每天上午第二节下课，各班班委一起出动去营养室领水果和牛奶，这牛奶有芒果味、草莓味、麦香味和巧克力味四种，水果有香蕉、苹果和橘子。

每个人只能分一杯牛奶和一个水果，当时班里的规矩是各小组要分得平均，小组长也得落实公平，尽量让大家每天拿到的都是不一样的。

规则是规则，真正落实下去往往有出入，比如当时大家都觉得芒果味和麦香味牛奶不好喝，所以有些小组内部完全拼手速。

温晚棠从不会挤上前去争这些，从高一开始她就习惯了，最后剩下什么她就接受什么。

记得有一次课间，她起身去走廊散心，从后门走回来时，远远瞧见桌上放着一个大苹果。

下一幕令她停住脚步。

前桌的张晓转过身，将自己的小苹果放她桌上，拿走了她的大苹果。

陆怀川正在安静做题，警觉般抬头：“你干什么？”

“我的苹果坏了，跟你同桌换一下。”张晓大言不惭又理所当然地说，“反正她也不在意，烂掉的地方削掉，你同桌还能吃，我看她经常这样。”

闻言，陆怀川扔掉手中的笔，眼底像生了冰霜，命令道：“换回去。”

他这一出声，过道中间打闹的同学凝固在原地，连带着周边很多双眼睛都转移到了他们这边。

张晓被公开审判，心里难为情着，又加上自尊心作祟，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错，一秃噜嘴争辩：“又不是我一个人这样，你说我干什么！李齐南整天把麦香和芒果味牛奶换给你同桌呢！”

李齐南是坐在陆怀川左边的男生，就跟他隔着一个过道。

见张晓没有下一步动作，他干脆站起身，亲自上手把苹果换回来。

张晓眼眶一红，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埋头趴在了桌上。陆怀川根本不放在眼里，而后转身看向李齐南，嚣张轻狂的表情说明了一切，是非要让他换回去了。

李齐南掂了掂手中的草莓味牛奶，瞧着他，笑容顽劣：“想不到清风女神的魅力挺大啊，连陆大神都能被她勾引了去。”

此言一出，班里的同学都在笑，窸窸窣窣议论着。

“这长得好就是有资本啊，一堆男的围着她转。”

“整天装着一股清高的劲儿，勾引这个勾引那个的。”

“我听说啊，温晚棠高一的时候，跟那个校霸盛辞谈过。”

“真的假的？”

说话女生看见温晚棠回位，赶紧闭了嘴。

李齐南吆喝一声：“肯定是真的呗。”

温晚棠垂着眼，两只手臂搁在桌上，闻言握紧拳头。

陆怀川举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紧紧攥住，快把人提起来：“你要再造谣，我就撕烂你的嘴。”

李齐南被勒得咳嗽一声，半点未怂反而挑衅：“陆怀川，我都替你感到不值，你知不知道你同桌——”

话未说完，一拳头落在他脸上，惹得其他同学一惊，一眨眼两人已经在地上厮打起来，没人敢去拉架，班长跑去喊班主任。

......

“干什么干什么！高三了你们想造反啊！”两男生在走廊罚站，并接受老余震耳欲聋的训斥，“还要不要一点脸了，我的脸都没了，班里的两个优等生带头打架。”

“是不是觉得你们学习好，老师就不敢罚你们是吧！”

“......”

当天下午放学，教室一扫而空，只剩下陆怀川待在座位写检讨，温晚棠从医务室里回来，往他桌上放了冰袋。

陆怀川左手拿冰袋捂左半边脸，右手继续滑动擦在本子底下的手机屏，摘抄网上的检讨稿。

温晚棠看他动作挺搞笑的，沉吟了片刻说：“其实你不用这么做，我根本不在乎他们怎么说我。”

陆怀川笔尖一顿，扭头看她：“你越是不在乎，他们就越觉得你好欺负。”

“我知道。”温晚棠并非没原则到会任由别人踩在自己头上，只是觉得这是一件很小的事，“一个苹果而已，能吃就行，我不想计较那么多。”

因为一个苹果闹出那么大争执，甚至打架，她觉得没必要。

陆怀川转过身面对着她，用笔顶轻轻戳她柔软的脸颊，有一下没一下地，像是老师敲黑板让她仔细听讲。

“温糖糖，以后对自己好点，哪怕是一件小事也得学会计较，不要总是迁就别人，也得学会让别人迁就你。”

“因为你值得一切最好，懂么。”

温晚棠眨了眨眼，心口一震。这是和妈妈完全相反的教育。

......

下午三点，Josen参与的会议结束，温晚棠也就收工了。害怕被Josen缠上，她跟陆怀川发消息打了声招呼，快马加鞭溜走了。

她一推开花糖的门，董敏和文蕊有眼力劲儿地说了声“店长好”，这俩姑娘在店里干了两年，即使换了新店长也不想离开，温晚棠自然乐此不彼。

“以后别叫我店长，不用那么客气。”她笑了笑，看两人在给玫瑰花杆打刺，这两姑娘都比她小，“叫我晚棠姐就行了。”

“好嘞，晚棠姐。”董敏看她扫视店里找着什么，说：“你弟弟刷完墙就走了，说是去朋友家，让我们转告你，今晚不回家了。”

“嗯好。”温晚棠走到休息区验收成果，一面粉色的墙壁过关了，她点开微信给温池砚转了两千块零花钱。

温晚棠：「你的人工费」

页面立刻弹出：工具人拒收了你的转账。

温晚棠：「？」

工具人：「太少，不要」

工具人：「你再加两个0我考虑考虑[狗头]」

温晚棠：「滚吧你[死亡微笑]」

温晚棠：「不要拉倒[白眼]」

她现在的情况是全部身家都投到了花糖，除掉每个月要给爸爸的治疗费用，现在真是囊中羞涩，只能期待花糖早日回本。

蒋梦之前对这家店的分析很对，目前花糖得扩宽营销模式和创新；在花艺设计上，温晚棠有自己的想法，但营销这一块她像个门外汉。

所以她决定雇用蒋梦当花糖的经营顾问。

晚上临近九点时，温晚棠下了地铁，朝明悦嘉园走去，顺便跟蒋梦说起了这事。

“什么？你让我当经营顾问？”蒋梦在电话那边甚是激动，下一秒犹豫道：“但我没经验啊，不会给你帮倒忙吧。”

“你身处职场见识又广，我目前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温晚棠说，“不用你太费心，你就当个兼职，待遇方面我不会亏待你，或者我邀请你入股花店。”

“行行行，咱俩不搞这套虚的了。”蒋梦欣然接受这份工作，“我快到家了，晚上给你出一个企划书。”

“不着急，你慢慢来。”温晚棠已经走到13栋，进去乘电梯，摁10楼。

挂完电话从电梯里出来，她刚拿出钥匙，廊下的灯亮着，家门口坐着一个中年妇女。她体型丰盈，个子不高，穿着一身花衬衫，留着齐耳短发。

温晚棠放慢脚步，轻声去喊：“舅妈？”

冯丽云半梦半醒地睁开眼，看见她，赶紧站了起来，笑呵呵道：“晚棠你回来了啊，我正等着你呢。”

“舅妈您怎么来了？”

冯丽云挪开身让她开门，温晚棠把钥匙插进去，一路进屋听她说。

“你舅舅最近血压太高一直下不去，我和你表哥带他来海云市看病了，你表哥在医院守着你舅呢，我问你妈要了地址，想来你家这住一晚。”

说话间，冯丽云已经跑到客厅坐下了。

“嗯，我听我妈说了，明天我去看看舅舅。”温晚棠去给她倒水，坐在沙发上说，“但我家没有客房，要不我给舅妈开个酒店吧，我家对面就有，您可以住的舒服点。”

“不用不用。”冯丽云摆手推辞，两手拍了拍沙发垫，“这沙发就行，我没那么讲究。”

说着，她拖鞋一拖，双腿横过去，整个人躺在了沙发上，大喇喇道：“我就睡这。晚棠你不用管我，我打地铺都行。”

“......”

事已至此，温晚棠不便多说，问她吃饭了没，她说吃了。

温晚棠前去洗澡，出来的时候，冯丽云正躺在沙发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剧，跟自家似的，一点也不见外。

她回屋打开微信，在一家四口的群聊里艾特叶秋珍：「妈，舅妈要来，你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啊。」

妈妈：「哎呀，我忙着陪你爸复建，忘记了。」

妈妈：「她就借住一晚。」

妈妈：「都是亲戚，可别怠慢了哈」

温晚棠低叹一声气：「知道了」

她从柜子里拿了一床被子给冯丽云，回来就看见温池砚私发的消息。

工具人：「去年我去她家走亲戚，她给我泡老北京方便面[哼]」

工具人：「姐，你也给她泡一碗」

温晚棠：「......你自己的仇自己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