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笔记之清河长白 第18章 八月十五

秋天的梧桐树特别好看，黄红色的叶子在秋风里飒飒作响，几许太阳将树叶的影子打在张起灵的脸上，鬼纽龙纹玉玺的到来无疑增加了他坐在窗前沉默的时间。

灵儿端了杯茶来到书房，轻轻地放在张起灵手边。她瞥了一眼桌上的鬼玺，又见那条墨绿色的麒麟踏着一只三头小鬼，蓦然担心，觉得那只麒麟不单单是和小哥有关的东西这么简单，而且有些邪性。她担心的自然不是张起灵也许不是什么一般人类，而是可能会令张起灵受到伤害的一切事情。

张起灵的视线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那方玉玺，直到灵儿将一块红布递给他。

“小哥，包起来吧！”她轻声劝道。

张起灵侧过头来，察觉到了灵儿眼眸深处的不安，什么也没问，只轻点了下巴。他接了红布，将鬼玉玺用红布包好，拉开书桌左边的柜门，放了进去，随她到餐桌旁坐下吃饭。

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灵儿起身打算去开门，张起灵摁住了她，神情严肃。

灵儿兀自浅笑，小哥的警觉性真的很高。

“应该是隔壁的大姐，早上在门口见我说待会给我们送个什么东西。”她温柔地看着他说道。

果不其然，她刚说完，门外传来隔壁大姐的声音。

“灵姑娘，灵姑娘！”

张起灵嗯了一声，起身跟在灵儿后面。

“你吃你的，我去开个门而已，能有什么危险？”

他不言语，只跟着。

灵儿转头冲他笑了笑，快步跑去开了门。

“李姐，来了。”

“来来来，这个拿着！”这个隔壁住着的大姐递了一个朱红色的圆木盒子到灵儿手里。

“这是？”

“月饼！”李姐笑道，“我住你们隔壁快十年了，就没见你们家过中秋节，这次多做了些月饼，给你们送过来。尝尝？”

“好好，谢谢。”灵儿很开心，到底人们总是喜欢收到别人的善意，她兴奋地转头，看着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张起灵，“小哥，李姐给我们送月饼。”

张起灵点了点头。他在完全确认是隔壁邻居后，就在院子中央停了脚步，目光追随着灵儿。

“进来一起吃饭吧。”灵儿热情地邀请她这位友好的邻居。

李姐朝着门内的张起灵望了一眼，连忙摆手，“不了不了，吃过了。”

“我小哥只是不爱说话，他也很欢迎你的。”

李姐点点头，热情又八卦：“你们都这么些年了，也没个孩子啊。”

灵儿心中一惊，天聊到这个份上，这可如何接话的好？李姐的语气很肯定，可见平日里没少观察隔壁邻居。这要是多来往，指不定能揭了她家的老底。虽然人家也是好意，到底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啊！

李姐见她面露尴尬之色，倾侧了身子凑到她耳朵边，“是不是你家那位不行，别担心，我知道有个土方法……”

“诶诶诶，不是不是。”灵儿一手拿着人家的月饼，一手连连摇晃着拒绝所谓的土方法。一边是热情送月饼的无知无畏的善良邻居，一边是站在身后的冷面张起灵。天晓得，这局面该如何破。

她一筹莫展，只见张起灵走了过来，“什么方法？”

此言一出，站在门口的两人都惊呆了。满以为张起灵走过来是直接赶人的，谁曾想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哦。”李姐大笑起来，“是这……”

“写一下。”张起灵言简意赅，直接打断了李姐的偏方。说来也怪，张起灵的气场就是和任何人都不一样，他往那儿一站的时候，甭管他说什么，你都只有照做的想法。

李姐连连点头，“我稍后给你们送方子过来。”说罢笑着转身回去了。

灵儿关了门，竟有些忐忑不安,“小……”

“吃饭。”

“哦。”

灵儿端着月饼盒跟在张起灵的身后回了屋子。他们确实在一起很多年了，晚上睡觉也能躺在他身边，但张起灵到底不是一般人，除此之外，竟没有再更进一步，他不动，她焉敢？为了缓解这种尴尬，她选择忽视刚刚发生的事，转了个话题。

“小哥，我们一会给瞎子送些月饼好了，他不过节，自己也不买这些吃。”

“嗯。”

现如今，洗碗的工作已经被张起灵自觉地接手了，洗碗和发呆并行不悖。收拾完一切，他们拿着月饼一起去了瞎子家。瞎子家大门紧闭，敲了半天，也没人应门。

“奇怪，他能上哪儿去？”灵儿一屁股坐在瞎子家的门槛上，下午的太阳还是有些毒辣，她特意坐在张起灵的影子里，抬头看了看他，他也流了些汗，但是十分平静。

“来了。”张起灵道，望着府前街的一端。

灵儿站起身来，打招呼的手停在了半空，端着木盒子愣在原地。瞎子怀里竟然抱着一个小女孩。

瞎子走近了，脸上一副从未见过的慈爱笑容。怀里的小女孩一只手环着瞎子的脖子，另一只手拿一串糖葫芦，肉嘟嘟的小嘴两旁星星点点地沾了一些红糖。

“哪里拐来的？”灵儿直言问道。

“什么话？”瞎子笑而不怒，“捡的。”

“你可真能捡。”灵儿不信瞎子的话，“待会警察叔叔该上门请你去喝茶了。”

“哑巴张能给你捡回来，我还不能捡一个了？”瞎子推开了大门，抱着小女孩走进屋里。

“你在胡说什么？我哪是捡来的？”

“哑巴，你自己说，是不是捡的？”

灵儿把视线转向了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的小哥，张起灵抬眸与灵儿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看看，哑巴张都同意了。”

“小哥才没有。”

“你第一天认识小哥？”瞎子将小女孩放了下来，兀自拿过了灵儿放在茶几上的月饼盒子看了看又放回去，“小哥不说话就是默认。”

灵儿翻了个白眼，蹲下身来，自己去问小女孩，“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道：“小花。”

灵儿拿了纸巾，给小花擦了擦脸，“你几岁了？”

“五岁。”

“你怎么认识的这个坏叔叔？”灵儿指着瞎子问。

“他不是坏叔叔，他给我买糖葫芦。”

灵儿抬起眼眸瞅了一眼瞎子，“拐小孩的套路。”

瞎子大笑，“我拐她做什么？我是在街上碰见的，小孩哭呢，说找不到家了，我就先带回来了。”

“小花，你家在哪儿呀？”

“北京。”

“没骗你吧。”瞎子道，“估计是被拐到杭州了，黑爷我这么善良的人。”

灵儿站起身来，重新坐到沙发上，“那你打算怎么办？准备当全职奶爸？”

“这不是还有你们吗？”瞎子鬼笑，“我养一天你们养一天，轮流来。”

“不干。”沉默了半天的张起灵果断拒绝了瞎子的要求，凝视着瞎子，“你捡的，你处理。”说罢站起身来，拉起灵儿就要回家。

“喂！哑巴，你真会做事。”瞎子竖起了大拇指，将脸凑到张起灵跟前，“你捡到灵儿的时候，我是这么对你的？”

“我不是捡的！”灵儿又翻了个白眼。

没人理她。

“不一样。”张起灵道。

瞎子还想说什么，灵儿眼看着小哥就要落下风了，赶忙帮腔，“确实不一样。你这个连路都还没走稳。”

“哟，两口子哈！”瞎子双手叉腰。

“不是，师父，咱们外出总不能带着小朋友啊？”

瞎子低头看着正抱着他一只腿的小花，小花躲在瞎子身后，用一副胆怯的眼神盯着对面的张起灵。

“我就是和你们开个玩笑，咱们是干什么的我不清楚吗？”瞎子蹲下身来，牵着小花坐到沙发上。

“送警察局。”张起灵淡淡地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过了今天吧。”瞎子道。

看着瞎子怀里那个秀气的小女孩，灵儿有些感概，她忽然觉得，对于瞎子，她和小哥从来都没有真正地了解过。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一副玩世不恭的外表下深藏着雷厉风行的霹雳手段，又饱有一颗如此善良纯洁的心。

“瞎子，你…曾经…有女儿吗？”灵儿好奇地问道。

瞎子先是一惊，随即嘴角一抹笑容，“我上哪儿去弄个女儿？”

“也是。”灵儿被自己的问题蠢笑了，还想问更多，却被瞎子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话说，你们怎么不要个女儿？”

完犊子，这话题过于尴尬。灵儿匆匆瞄了一眼小哥，见他神情严肃，连忙回转视线，脸红脖子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瞎子来了兴致，“徒弟，师父瞧你这样，头胎肯定是女儿。”

灵儿觉得自己此刻的大脑已经停止了转动，什么都没干，心跳已经加速到极限了。

“我想尿尿。”萌萌的小奶音就像一根及时的救命稻草，灵儿嗖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拉着小花的手走去了浴室。

瞎子和张起灵的视线目送着灵儿，直到她关了浴室的门。

“诶，哑巴张，你们俩不会还没有……”

“没有。”

瞎子有些吃惊，哼笑道，“不是，这么久了，你在干什么？”

“闭嘴。”

“好好好。”瞎子仰头靠在沙发上，叹了口气，“别太执着你的过去，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张起灵保持着沉默，盯着茶几又开启了他惯有的沉思模式。

“我去！”灵儿从浴室里跑出来，“小花是男孩子！”

一瞎一哑同时傻眼。

“你确定？”瞎子仿佛觉得自己的女儿梦破碎了一般。

灵儿连连点头，“他有……小弟……, 哎呀你自己去看。”

瞎子跳了起来，闪身进了厕所。

张起灵走了过来，抬手去碰灵儿的脸。灵儿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惊了一下，转头遇上了张起灵的目光。她刚刚在浴室用冷水冲了自己的脸，面颊上的水珠滴落在衣襟上，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又被他这样饱含情感的目光点燃了起来，面上的红晕早就烧到耳根，向他毫无保留地昭告了她的想法。是的，他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心，而这种被他看穿的窘态令她极其不舒服，她被他牢牢地掌控着，却半点也摸不透他的心。

“你小子长这么秀气？”瞎子牵着小花从浴室走了出来。

灵儿从小哥的视线里挣脱出来，朝着瞎子去了，“你对女儿和对儿子的态度差距挺大啊？”

“小男子汉，哪能温声细语地养着？”瞎子道。

“行了，都要送走的。”

瞎子从月饼盒里拿了个月饼递给小花，“小子，快吃，吃完这顿，就送你走。”

“不是说明天送吗？”

“男子汉，早点经历风雨，对他有好处。”

小花虽然才五岁，貌似也听懂了瞎子的话，闷声点头吃月饼。

“看给孩子委屈的。”灵儿撇了一眼瞎子，牵着小花去了院子里，“小花，别担心，警察叔叔会帮你找到你的爸爸妈妈的，等你回北京了，以后有机会也可以过来找我们玩。”

小花点了点头，咽了嘴里的那口月饼，“我叔叔家在杭州。”

灵儿恍然大悟，小朋友的思路很简单，问家在哪儿，答的是北京。小花估计是从叔叔家跑出来了，然后迷了路。

“你还记得是哪条街吗？”

小花摇了摇头。

“小哥，瞎子！”灵儿朝着屋里喊道。

二人闻声走了出来。

“小花的亲人就在杭州，这会估计也在找孩子呢。”

“那咱们带着他去街上溜溜，指不定能碰上他的家人。”

三人相视点头，带着小花到街上去了。

小花骑在瞎子的脖子上，快乐的四处张望，丝毫不觉得找不到亲人是件悲伤的事情。他们从太阳落山溜达到月亮升起，一直没碰到找孩子的人。无奈，在西湖边的柳树下休息。

大地的燥热褪去，月亮越来越圆了，该是人间团圆的日子，他们阴差阳错地捡了个孩子。这个时候，也许没有人能想到，命中遇见都是上天安排好的，兜兜转转，多年以后，该留下的都还会在，该走的也都会消失在时间里。

“小花！”远处传来一个稚嫩的小男孩的声音。

三人闻声转过身去，只见黑暗中一盏小船花灯在四处游走。

“小花在这里！”灵儿连忙朝着远处喊道。

很快，花灯的主人现身了，是一个可爱的小男孩。

“男孩女孩？”没想到瞎子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灵儿用手肘拐了一下瞎子，不等她开口，对面的小男孩声音高昂，“你是谁？放开小花。”

“吴邪！”骑在瞎子背上的小花看到小伙伴，兴奋异常，挣扎着让瞎子把他放下来。

小花一落地就朝小吴邪跑去，“他们不是坏人，他们请我吃糖葫芦和月饼。”

“小花，以后不能吃陌生人的东西。”

“嘿，你个小家伙。”瞎子一看就是要教训人了，“没有我，他就被人贩子拐跑了。”

小吴邪没理瞎子，牵着小花的手，朝着黑暗里喊道：“三叔！三叔！小花找到了！”

黑暗里又跑来另一个身影。

“哎哟，小花，你要是丢了，我怎么和你爷爷交代？”吴三省连忙抱起小花，见他没受什么伤害，又问：“你上哪里去了？”

小花转头，肉嘟嘟的小手向前一指，只见皎洁的月亮倒映在西湖的湖面上，如水的月色在微风吹起的柳条中静谧安详。

吴三省有些疑惑。

小吴邪也有些惊讶，惊异地大叫道：“三叔，刚刚有三个人在这里，你来了，他们就跑了。”

不得不说，吴邪的描述让他们三个人听起来不是什么好人。吴三省点点头，又四处走了走，张望了半天，仍旧没找到人。

“他们不是坏人。”小花天真地解释道。

“小花，回家吧啊。”吴三省心中有些后怕，抱着小花朝着西湖边上的吴山居走去，时不时谨慎地回头去看身后。

小吴邪提着花灯走在一旁，“三叔，要不是你丢下我们去玩，小花也不会丢。”

“回家别告诉你爷爷，听见没有？”

“行，那你答应给我的蛐蛐呢？”

“明天给你。”

“说话算话？”

吴三省啧了一声，“你小子也才六岁，哪来那么多心眼子？”

小吴邪嘿嘿笑，“你不给我我就告诉爷爷！”

“臭小子！”

门口挂的两个大红灯笼照得匾额上三个烫金大字“吴山居”在黑暗里反射着暗红色的光，吴三省在门口再三叮嘱了小花和吴邪，答应了一堆小孩子的要求，这才放心地推开了大门。

一九八三年的大街小巷播放着香港各个明星的金曲，三人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们为什么不跟他家大人见个面？”灵儿不解地问瞎子。

“那小子是吴老狗的孙子，九门的人，咱们少接触。”

提到九门，灵儿想到的只有当年四姑娘山那一次张起灵身负重伤，自然不会有太多的好印象，也就不再多问。

“回吧！”瞎子在街角和他们分手，“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

街上只剩下张起灵和灵儿两个人，二人一路无话，只是牵着手走在月光下，树影里。

清波街上很是热闹，有搭台子唱皮影的，还有卖花灯的，还有街边唱曲拉二胡的，几个孩子骑着新买的自行车争相追逐着，从张起灵身边一一擦身而过。

张起灵和灵儿牵着彼此的手，走呀走，走呀走，走着走着，喧闹慢慢褪去了，只有隐隐约约的邓丽君的声音悠长地拖在身后。那张唱片的主人大约是十分钟爱这一曲《月亮代表我的心》，反反复复地循环，听得人心里几近幸福几近落泪。终于，世界全然安静了，只剩下天空那轮满月，像伴娘，像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