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凉潮湿的空气包裹着体育馆侧翼的这片区域,锈死的铁门沉默矗立,门缝下残留的灰绿色水渍在阳光下反射着不祥的微光。
厚重的铁门被穆少渊用一根特制的合金撬棍和巧劲打开,一股混合着陈年水腥的浓烈气息,猛地从门后汹涌而出。
“咳咳…呕…”穆少渊首当其冲,被这股恶臭呛得连连后退,脸色发白,手里的探测器屏幕瞬间被一片代表危险污染物的红色警告覆盖,“硫化氢、氯代烃、还有…未知有机胺类衍生物?!浓度超标!这是化粪池还是毒气室?!”
容子谦迅速从背包里摸出几个简易的活性炭过滤口罩分给众人,自己也戴上。薄薄的口罩无法完全阻隔那深入肺腑的腥腐,只能略作缓冲。他凝神望向门内。
门后是一条宽度仅容两人并肩的狭窄水泥通道,黑暗从深处弥漫上来。通道顶部和两侧墙壁布满了不断往下蜿蜒渗水的深色霉斑和绿色苔藓,在众人头灯和手电光束的照射下,反射着油腻滑腻的光。地面湿漉漉的,踩上去粘腻不堪。
“这鬼地方…”沈寒希的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闷,他紧跟在容子谦身后,一只手不自觉地又按在了心口。越往里走,他脸色就越难看。“像…像被泡在冬天结了冰碴的臭水沟里…又冷又闷…心脏跳得发慌…”
穆少渊强忍着恶心,将改装过的强光手电调到最大功率,惨白的光柱刺入黑暗,却也只能照亮前方几米的范围。光束扫过之处,墙壁上渗出的水珠密密麻麻。他另一只手举着探测器,屏幕上的数值如同失控的心电图般疯狂跳动。
“湿度98%!温度比外面低至少十度!能量场读数…妈的,全是杂波!低频、高频乱窜,像一百个破收音机同时开着!”穆少渊调整了几个旋钮,试图过滤干扰,“等等…捕捉到一种规律性脉动!非常微弱,频率…很低,像…像心跳?但位置飘忽不定!”
宋耀汶则显得异常冷静,他戴着手套,用手电光仔细扫视着湿滑的墙壁和脚下粘腻的地面。
“看这里!”他突然蹲下身,指着靠近墙角一处相对干燥些的斑驳墙皮。那里,在厚厚的霉斑覆盖下,隐约可见几道凌乱的刻痕,像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反复刮擦过。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刮开一点霉层,露出下面早已干涸氧化成铁锈色的暗红色痕迹。“抓痕…或者…刮蹭留下的金属粉末?很深,力道很大。”他抬头看向通道深处,“方向指向里面。”
“还有这个。”宋耀汶又从旁边一块翘起的瓷砖碎片下,捻起一小撮暗红色的泥土凑近鼻端,“能闻到被浓重水腥掩盖的铁锈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福尔马林气息!”
容子谦暗道:这土…和档案馆那次拾荒老人留下的很像。颜色,气味…都像。心中的警兆越来越强。水毒、怨念、空间罅隙、抓痕、暗红泥土、福尔马林…这些碎片如同散落的拼图,指向一个比单纯溺亡事故更加黑暗复杂的真相。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贴身口袋里的神牌。
“耀汶,这些土带一下回去。”
“好!”宋耀汶取了一部分土装进袋子里。
通道并不长,尽头是一扇同样锈迹斑斑的铁栅门。门上挂着的锁链早已断裂,垂落在地。门内,便是那传说中吞噬了数条年轻生命的废弃泳池区域。
推开吱呀作响的铁栅门,一股几乎令人窒息的湿冷气息扑面而来。巨大的空间豁然呈现,却只让人感到更深的压抑。这是一个标准泳池的大小,池壁贴着的马赛克瓷砖早已剥落大半,露出下面灰黑的水泥。池底积着一层散发着恶臭的墨绿色污水,水面上漂浮着厚厚的污垢和腐烂的落叶杂物。泳池四周的地面同样湿滑不堪,散落着锈蚀的管道残骸、断裂的木质长椅和一些分辨不出原貌的垃圾。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里的“声音”。
那粘稠湿冷的空气本身,就像一张巨大的吸音海绵,将所有声音都吞噬扭曲。脚步声、呼吸声,甚至心跳声,在这里都被无限放大又迅速模糊,带着沉闷的回响。而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之下,隐约能捕捉到一种无处不在的“背景音”——无数细小的、粘腻的“滴答”声。水珠从高高的天花板的裂缝渗出,滴落在下方污浊的水洼里、锈蚀的管道上、腐烂的木头上…声音被空间扭曲,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像是直接滴落在人的后颈上,激起一阵阵冰冷的战栗。
“更衣室应该在那边。”宋耀汶用手电光指向泳池右侧墙壁上一排敞开的门洞。
众人小心翼翼地绕过污浊的泳池边缘,向更衣室方向移动。粘腻的地面让脚步异常沉重。穆少渊的探测器依旧在疯狂报警,屏幕上的能量脉冲图像变得更加混乱,如同沸腾的油锅。“那个‘心跳’信号…好像…变强了一点?位置…在泳池中心方向?不对…又好像无处不在…”他额头渗出汗珠,一半是闷热,一半是紧张。
沈寒希的状态最差。他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额头布满冷汗,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一只手死死抓住容子谦的胳膊,“不行…子谦…太…太重了…”他喘息着,“像…像被看不见的水草缠住了…往下拖…喘不过气…水…好冷…”
容子谦扶住他,渡过去一丝灵力,同时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头灯的光束在布满水汽和霉斑的墙壁上晃动。就在这时,他的光束无意间扫过更衣室入口旁边墙壁上镶嵌的一面早已模糊不清的巨大落地镜。
镜面早已被厚厚的水垢、霉斑和蛛网覆盖,只能勉强映照出扭曲晃动的人影轮廓。然而,就在容子谦的光束扫过镜面中央的瞬间,镜中那属于他们四人的模糊倒影旁边,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张脸。
一张肿胀发白的脸紧贴着模糊的镜面,几乎要破镜而出,肿胀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带着灰绿色泡沫的液体顺着嘴角和下巴不断淌下,滴落在镜面内部,晕开一片令人作呕的污迹。
一股冰冷刺骨的怨念,顺着视线狠狠刺入容子谦的脑海。冰冷、黑暗、呛入肺腑的腥臭池水、无法呼吸的极致痛苦、身体被无形力量拖向深渊的恐惧…无数溺亡者的死亡记忆碎片瞬间冲击着他的意识。
“啊!”饶是容子谦早有防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怨念冲击撞得眼前一黑,识海剧痛,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他指间瞬间夹住一张清心符,灵力狂涌。
几乎就在容子谦遭受冲击的同时,沈寒希猛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他正对着镜子的方向,那张肿胀鬼脸空洞的“目光”同样锁定了阳气最纯净的他。那股冰冷怨毒的拖拽力瞬间暴涨了十倍,沈寒希只觉得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森寒巨力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和四肢百骸,疯狂地将他拖向泳池的方向。他脚下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寒希!”容子谦强行稳住心神,清心符还未完全激发,左手已闪电般探出,死死抓住沈寒希向后倒下的手臂。
“抓住他!”宋耀汶和穆少渊扑上来帮忙。三人合力,才勉强将几乎被拖离地面的沈寒希拽住。
就在这混乱拉扯重心不稳的刹那,沈寒希脚下那片粘腻湿滑的地面,一大滩泛着灰绿油光的污水,如同活了过来,水面剧烈地沸腾,一只肿胀溃烂的手臂猛地从水渍中伸出,五指扭曲,带着刺鼻的腥臭,狠狠抓向沈寒希的脚踝。同时,泳池深处那片墨绿色的死水,毫无征兆地翻涌起来,发出沉闷的咕噜声。
穆少渊看着探测器屏幕上瞬间爆表、指向沈寒希的恐怖能量读数,失声尖叫。
容子谦他知道不能再等了,清心符瞬间在他手中燃起金色的火焰,驱散着脑海中的怨念。同时,他右手猛地从口袋中抽出神牌,毫不犹豫地按向沈寒希的额头,试图借助姜沄的力量。
然而,就在神牌温润的木纹即将触及沈寒希冰冷皮肤时,沈寒希脚下那片污浊的水渍倒影,连同旁边泳池中翻涌的墨绿色死水的倒影,仿佛两面重叠的镜子,倒影中的景象瞬间变得无比清晰,不再是现实景象的映射,而是呈现出一片浑浊不堪的无边水域,无数肿胀溃烂的手臂从水中伸出,绝望地抓挠着虚空。
一股庞大的吸力,猛地从这重叠扭曲的“水镜”倒影中爆发出来,瞬间吞噬了周围所有的光线和声音。
容子谦只觉得一股巨力将他猛地向下拖拽。眼前的一切——惊慌的队友、布满霉斑的墙壁、翻涌的泳池——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飞速旋转扭曲。最后映入他急速模糊视野的,是沈寒希苍白惊骇的脸,以及自己手中那块紧贴着沈寒希额头、正散发出暖意的神牌…
下一刻,带着浓烈消毒水腥臭的浑浊液体,猛地灌入了他的口鼻。
意识在瞬间被冰冷的绝望和窒息感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