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小道长和他的鬼王夫人 第4章 第四章 子夜惊魂

深夜的宿舍，寒气仿佛凝成了实质。杨令仪低垂着头，绞着衣角，苍白的面颊上飞起两团不合时宜的红晕，声音细若蚊呐：“小女姓杨，母亲张氏。正是邠州人氏。”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对着两个陌生外男共处一室已是惊惶失措，又怎可将闺名轻易告知？

“小女与母亲于三月初五抵达京郊，暂栖于城外寒寺。次日，母亲偶遇父亲昔日同窗，得知父亲……已做了朝廷命官。”她顿了顿，语气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那位伯父心善，告知了父亲住处。母亲便道要外出添置些体面衣裳首饰，才好……与父亲相认。” 提及此，她眼中水光潋滟，“然则，自母亲外出，小女便再未见过她……”

说到伤心处，泪珠断了线般滚落，“母亲身形与小女相仿，相貌……也极为相似。她离开时，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粗布长裙，外罩一件灰色短褂，发间……只有一支柳枝状的旧木簪。” 描述得越是细致，那份失去至亲的痛苦便越是锥心刺骨。

沈寒希听得全神贯注，虽然心头莫名泛凉，但见眼前少女楚楚可怜，一股“英雄救美”的豪情瞬间上头。“你放心！”他一拍胸脯，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这事包在我身上，我沈寒希豁出去也得帮你……”

话音未落，宿舍一角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咳嗽声。

“咳！咳咳！”

是容子谦。

他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内心疯狂吐槽：【豁出去？用你那点可怜的阳气豁出去吗？跟鬼许下海口，这傻小子是嫌命太长？】

他对这种“阳间人轻易许诺鬼神”的作死行为深恶痛绝。师父容浔耳提面命过无数次：人对鬼的承诺，绝非儿戏。那是建立了一种带着因果的无形契约。鬼神重诺，若承诺者无法兑现，便是契约被毁，轻则霉运缠身，诸事不顺；重则被鬼索债，折损寿元乃至性命！遇上执念深重的厉鬼，当场索命也是寻常。

容子谦压下翻白眼的冲动，装作刚被吵醒，揉着眼坐起身，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睡意和不满：“老二，大晚上不睡觉，跟谁嚷嚷呢？还让不让人睡了？”说话间已利索地套上外衣——躺着跟人（鬼）说话，不像样子，小祖宗知道了要笑话的。

一人一鬼同时望向他。杨令仪惊得后退半步，掩口低呼，显然完全没意识到这房中还有第三人，还是个男子！她脸颊更红，几乎要将衣角拧出水来，头埋得更低，视线死死锁在自己绣鞋上那抹刺目的“红梅”上。

沈寒希则是一脸梦幻般的惊奇：“卧槽！这梦做得也太真了吧？连老三你都出来了？”他环顾四周昏暗却熟悉的宿舍陈设，老四的鼾声、老大空着的床位……一切都与现实无缝衔接。“难道今晚剧本是‘兄弟齐心，帮落难少女千里寻母’？”

容子谦看着沈寒希那副浑然不觉、甚至兴致勃勃的样子，额角青筋跳了跳：【呵，心大到能把鬼当梦里NPC，难怪被吸了那么多阳气还活蹦乱跳。】他决定立刻打破这傻白甜的梦境滤镜，矛头直指沈寒希：“老三？我看是你睡懵了吧？这位姑娘是怎么回事？怎么大半夜在我们宿舍？”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杨令仪，带着审视。

“啊？”沈寒希一愣，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我……我也不知道啊！她就……突然出现了嘛！”他还在试图理解“剧情发展”，语气带着点剧本杀的困惑。

杨令仪此刻也终于听明白了，自己这是误闯了两位公子的居所。她虽是小户人家出身，但父亲是秀才，母亲温婉守礼，教养让她深感羞愧。她慌忙敛衽，朝着两人深深一福，声音带着惶恐：“小女无知，误闯二位公子居所，先前言语多有失礼唐突之处，万望公子海涵。”

“哎呀，没事没事！相逢就是缘嘛！”沈寒希大手一挥，浑不在意，凑近容子谦压低声音，带着点发现新大陆的兴奋：“老三，你看这‘全息投影’做得太逼真了！光影、触感、细节，杠杠的！”

“你真以为这是在做梦？”容子谦眉头一挑，语气平平，眼神却像看傻子，“你家梦里的‘NPC’能跟你逻辑自洽地对话？能告诉你几百年前的历史人物？”

沈寒希那双总是漫不经心的桃花眼瞬间瞪得溜圆，看着容子谦清晰无比、充满鄙夷的表情，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卧槽卧槽卧槽！这熟悉的阴阳怪气味儿……老三，真的是你？！这不是梦？！”

容子谦：【……现在才反应过来？这反射弧是绕地球三圈了吗？】他懒得再理会这个二货室友，转向杨令仪，拱手行了个平辈礼，神色郑重：“杨姑娘不必多礼。在下容子谦，这位是沈寒希。深夜相逢，实属有缘。”他顿了顿，决定单刀直入，切入核心，“方才听姑娘所言，是为寻母。敢问姑娘，与令堂失散……已有几日？”他刻意在“几日”上加重了语气。

这个口口声声要寻母的姑娘，身上那浓郁的阴气和几百年前的服饰早已昭示了一切——她很可能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已然身死！若不能点破，她便会一直浑浑噩噩地徘徊在世间，重复着“寻母”的执念，如同被困在琥珀中的飞虫，百年千年，永无解脱之日。而她的母亲，恐怕早已轮回不知多少世了。

“两日……三日？”杨令仪不假思索地回答，随即又蹙起秀眉，脸上浮现出巨大的困惑，“不对，好像……也不是……”时间的概念在她混乱的记忆中扭曲模糊。

“怎么……怎么会记不清了？”她痛苦地抱住头，纤弱的身躯微微发抖，仿佛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抗拒着被挖掘。

容子谦目光沉静，继续引导，指向她染血的衣襟：“姑娘可知为何衣袍染血？可还记得……发生了什么？”

杨令仪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瞳孔骤然收缩！胸前那个狰狞的伤口，大片凝固发黑的污血……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猛然从胸口炸开，瞬间席卷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