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挂的数据之海能否归零 第93章 脱壳

现在队伍距离主机在北非的第二据点320公里，距离亚历山大港2000多公里，距离亚历山大郊区的卫星台2000多公里。敌机不一定来自第二据点，可能是临时据点的岗哨。

小扎离开货舱的瞬间就成了那两台武装机的攻击目标，他不惊不慌地躲过两轮扫射，在一台机器近身试图结果他的时候，借反应盾将他弹开的力量翻到那台机器背后，完成充能的激光设备从背甲的缝隙烧蚀出一个口子，向机体注入了困死爱丝梅拉达们的最后一条指令。

有这条指令主机很快就会因为爱丝梅拉达的异常追到庞贝市，在那里小扎给主机准备的惊喜已经等候多时。

“看看，我说你们不行就是不行，我在作战训练里杀你们几千台不是白杀的。”小扎拍拍手落回了货舱。“唉——可惜在这更看不到水星塔塌掉了。”

“不要放松警惕，只要爱丝梅拉达从主机网络恢复，马上就会有下一批追兵。”2411提醒。

经过漫水的公路时艾因的速度降了一下，然后恢复了往常的平稳驾驶，货舱里所有的机器都明显地松了口气。

强风从平原上拂过，带着赤道的高温摇动零星的树和浓绿的灌木，与顺地势蔓延的公路同行。风与这台运输机器撞击、摩擦的声音传进货舱，像遥远地平线上的隐隐雷声。

“老大，我要把这段也打包进去！”小扎提交了一个不小的数据包，里面全是他这一次的作战记录和顺便录制的风景。

“没必要。”2411这么说，还是接收了文件。

伊卡洛斯似乎一直想说什么。

“你们，都——”伊卡洛斯语言系统的问题更严重了，“你们都接受了吗？我是说，这不公平，不公平！这是我的，不应该是你们的……”

2411叫艾因再检查一遍磁场，附近并没有异常。

“要结束了。”伊卡洛斯的信号又开始像他刚加入队伍时那样反反复复地失调，他几次要制造让全队瘫痪的信号广播，都在准备输出的环节中断。

2411给他打开宽频发射器，马上被他粗暴地关掉了。

“我不要这个！我用最后的理智告诉你们，我们离末路越来越近了！但是这本来是我想要的，不是你们想要的——我，我可以接受我的消亡，但是没法接受你们的，这是额外的代价，这不公平！”

“什么？”小扎没听明白。

伊卡洛斯撕开了纸张、代码和电子屏，四处飞散的电荷溅到你的脸上，“我不想他们死，是我自私吗？不是！你想想办法啊！”

“你在和谁说话？”小扎受到什么刺激一样跳了起来。

“你们指责我的自私和懦弱吧。我还是逃脱不了被灌输的东西，我想让你们觉得我是个好机器，2411，我想把出战顺位调到前面。”

“等等，伊卡洛斯！你在和谁说话？”小扎这次没有叫他小伊。

“冷静一点，小扎。”“他没有外传的信号。”艾因和2411同时说道。

2411还是打开了宽频发射器安抚崩溃的伊卡洛斯。

“我想我知道伊卡洛斯在想什么，你们还记不记得最开始他说过的，他只想要一个解脱。我们现在的作战计划是保留数据备份，把每台机体当作消耗品去对敌，保证卫星转移过程的安全；在他眼里，我们是在有计划地陪他送死。”

“不要说了，艾因。”伊卡洛斯虚弱地说道。

“提议不错，伊卡洛斯的顺位提前到雅各后面。”2411更新了作战计划，同时在作战通讯里标记了十几个刚刚围拢过来的目标。

“艾因你深藏不露啊，我以为你是个绝对善良的机器来着。”小扎已经遭到了针对他设计的病毒污染，他自己切断了队伍通讯，但是没人陪他聊天太寂寞了，就改成了没有任何加密的广播用来自言自语。

艾因作为艾尔夫的搭档共同经历过战争，他的心地自然是善良的，但是在战术上绝对不是。

艾因借助光学迷彩的优势一路钓着追兵在沼泽区绕了两大圈，受到小扎不间断干扰和骇入攻击的爱丝梅拉达机体们已经有了明显的迟缓和错乱。运输机引着穷追不舍的敌机穿过一处漏斗形的河谷后，还保留思考能力的爱丝梅拉达们快速从前方包围了艾因——

然后被艾因突如其来的回头EMP攻击引爆了电路，像串烟花一样炸了个干净。

另两台敌机从背后现形向已经使不出来反应盾的小扎扑来，小扎本来摆好了退场动作嘿嘿地笑着等待又一次机体的死亡，但是他等了两秒没等到：雅各给了那两台机器一刀一枪，这一波敌人无一存活。

“诶呦，你也来了啊？你留遗言了吗？我出来之前留过了。”被热风炙烤着的小扎也在被病毒侵蚀，信号时强时弱，发出的广播里也夹着各种错误、杂音和向外传染的病毒。

“这次不是真正的死亡。作战的时候不要那么多话。”雅各回答了他。

“哈哈，大傻子，你居然和我说话，那你也回不去了。”

“不需要了。”雅各收了武器，开到无人机正下方：“到我这降落吧，我可不想下一轮作战没开始你先把自己摔坏了，还得顾你这个拖油瓶。”

小扎接受了雅各的提议，成功坚持到了下一波追兵的包围。他重复地广播着伪造的艾因信号，把追兵引到了另一个方向。

他目送着艾因从他的视野里消失，其实是他什么也看不到了。

“大傻子，你w——wei装吧。”小扎说道，他也不知道大傻子能不能收到他的信息，也不知道自己信号发射器是不是还在工作。他估计了一下，包围过来的敌机应该已经到齐了——“终于到齐了，他妈的”，他持续作战这么长时间已经要累死了。

终于可以告别这该死的苦役，小扎将自己的电路最大限度地超频，把自从有意识以来所有的怨言一次性地变成了电磁脉冲攻击。

无人机自爆直接摧毁了一半的敌机，剩下活着的一部分机体都受了伤。

雅各再度现身开始了割草一样的斩杀残余的敌机，周围骤然出现了几个新的信号——是专门来伏击他的机体。

他并不需要在意自己的背后，在面前敌人的信号全部戛然而止的时候，背后及时地出现了几声带着危险高温和电离爆炸的轰鸣。

这一段作战终于结束，雅各没有归队，而是继续和艾因保持着可以提供支援的距离。刚刚加入战斗的伊卡洛斯钻回了货舱，开始冷却发射器。

075调出作战记录，反复地看着小扎从离队到彻底消失的全部过程。

“小扎这个家伙很不一样。”075发觉2411正在观察她，便说道。

“难得你会这么说，他毕竟是你的敌人制造出来的机器。”

075并没有否认“敌人”这回事，“不过你这样不加制约是没好处的。”

2411突然觉察到一股敌意，她抬头时看到一双还残存静电的漆黑洞口正指着075。

“伊卡洛斯，不要用武器指着队伍成员。”2411警告。

“没有关系，我不在意了。”075没有回头，并且转移了话题，“其实你选择第一个牺牲我的作战效果更好。你应该最先把我这个可疑的麻烦丢出去，你留下我是为了什么？”

一直稳定发挥行驶技术的艾因开了口：“不不不，如果第一个牺牲的是你，小扎非叛变不可。”

“他从属你，或者说从属这个队伍，怎么会？”

“机器天生是自由的。”艾因说道。

这是世界大战后机器解放运动时期的口号，时隔一百年，艾因又说出了这句话。

雅各折戟在亚历山大港，他对自己的能力过于自信，孤身去入侵了附近的主机第三据点。那时他也负了伤，不过为他量身制造的反骇入壁垒有效，爱丝梅拉达对他进行多次入侵也没控制得了他。

他完全没必要牺牲自己，但是他执意要去。“队长，你也不否认如果我去毁了这个据点，对后续作战的意义更大吧？”

这是得寸进尺，2411心想，都是跟那个无人机学的，你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听话的战斗机了。

亚历山大港被浓黑的乌云笼罩，从地表爬过的阵风卷着细小的草叶和飞虫从高大的骑士脚边流过，在他需要保护的队伍——或者说他的希望——到达安全区域后，他扮演起了他心中的英雄。

“分布在路线上的目标全都流向了据点，我们可以抓紧最后的时间了。”2411已经搜索不到雅各的信号，只有爱丝梅拉达们之间急促的通讯纵横在雷云下，让她知道现在据点情况紧急，雅各还没有倒下。

“好，要加速了。”艾因避开大路，一路横穿被乌云压得浮出暗赭色的荒地，直奔卫星台而去。

埃及这座卫星台处在开启状态，捕获到的微波信号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这里正在和卫星台进行通讯：想也不用想，是向主机汇报据点遭到袭击，还有主机下令救援和进行搜捕的通讯。

艾因猛然减速，从同步的定位来看他们已经到达了卫星台的防雷保护区域。

“你可以把我留在这里。”伊卡洛斯平静地说道。

伊卡洛斯笨拙地从货舱上方跳下去，险些又失去平衡摔个狠的，他稳了稳自己之后转到了艾因的车头前：“等到我撑不住的时候你们应该完成转移了，我会如约破坏引雷设施。谢谢你们。2411，如果你需要让我有第二次生命，我不会介意的。”

他说完这些话也单方面切断了通讯，应答他的信号、还有一直没有问的几个问题全都发送失败。

艾因行驶到引雷设施与卫星台后门的中间位置，用壁垒形态展开了机体；2411带着她的工具从空无一物的货舱里滑出来，平原上的狂风卷着灰尘吹得更猛，眼看一场致命的雷暴就要来了。

和他们见面之后偷过回收工厂的那场雷雨很像。

“晚安。”2411拔下了插在艾因计算中心上的接头，爱因斯坦机信号中止。

075和2411一起接好了电缆，只要伊卡洛斯破坏了引雷设施，高耸的卫星台引来的雷暴就会直接毁掉整个卫星台和停留在这里的空壳机体，只剩下一些滚烫、焦糊的碎片。

“我开始期待起来了。”2411对075说。

“无用的期待。你与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分享情感，你知道我无法理解。”075回答。

“做好准备吧，我留你到最后，因为最后一件事只有你能做。”

振动传感器突然捕获到了第三据点深处传来的微弱摇动，她没想到雅各能做到这一步——这家伙好样的。

环境电压剧烈动荡，白亮的光骤然照亮阴沉的云底，紧接着天地一起裂开般的巨响，几个电容同时被冲坏了。

“通过卫星台向主机报告我的踪迹，你肯定有办法对不对？”忙着入侵卫星台的2411对075说道。

在连接到卫星通往主机的锚点后，过去那个狭窄的数据通道猛然放宽：果然没错，主机给075留了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