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代更迭乃是常事,一城生灭何足道哉。”孟争舸勾出一个凉薄的笑来,“二皇子请来的修士不管,自有他不管的道理。”
五皇子结结巴巴:“那孟仙长的意思是……”
“他是他,我是我。”孟争舸收了笑,呷一口茶,语气平稳道,“就事论事,别老在前面扣大义的帽子,没必要。”
“特别是在镇州,踩着前朝的骸骨,还口称天下,多可笑。”孟争舸明晃晃的下逐客令,“请五皇子为我们引见知州,这件事我们会管,你可以回朝复命了,年关将近,一个皇子不在皇宫里不合适。”
“将与你联络的方式给蒲雍。”
蒲雍愣了下,看孟争舸一眼,露出了些被看穿的窘迫神色,然后道:“好。”
五皇子别无他法,引见了镇州知州冯庆宗,并万般嘱咐要好好招待各位仙长之后,就离开镇州往京城赶去。
皇子突然登门,知州冯庆宗被唬了一跳。他本想尽地主之谊,至少设宴为一行人接风洗尘,但五皇子根本不做停留,将联络方式交给蒲雍之后,说了几句场面话,便以时间紧迫来不及回京为理由,立刻启程了。
冯庆宗混迹官场许久,当然看得出五皇子的急迫是个借口,但另一边是皇子即使不满也不敢得罪的修士,冯知州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现,笑吟吟的行礼,要为他们接风洗尘。
知州请各位仙人下榻皇家别馆:“这是按行宫标准修缮的,因为皇上尚未莅临过,所以暂未得名,我们只称它为‘行宫’。”
行宫位于镇州中轴线偏北的位置,宫门外稍远处便是一座精致的小山,山上有亭台楼阁、瀑布飞泉,景色相当漂亮,行宫中的建筑大气巍峨,青石板路平整得连接缝都细微。
皇帝未曾到过镇州,精心维护的行宫中少了人气,总有些荒凉萧疏的气氛。
冯知州带他们进了一间位于东侧的宫殿,拱手道:“这里是皇上寝殿外最好的一处宫殿,还请各位仙人在此暂居。”
冯知州一招手,两队侍从侍女低垂着头,鱼贯而入,为首站着名管事。
“有事随时吩咐。”冯知州说这话的时候,管事下跪磕头。
盛轻舟直接往后退了一小步,蒲雍也不自在,看了孟争舸一眼,见对方脸色冷淡,便知道他也不喜欢凡人这套规矩,于是直接开口:“伺候的人就免了,修士讲究清净,不需要一群人围在身边。”
冯知州尚且没什么表示,低着头的侍从侍女们明显松了口气,他们连同那位管事,在冯知州的又一挥手后离开了,只剩知州面对三位修士。
孟争舸开口:“今天我们来得仓促,叨扰知州了,还望不要在意。知州也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下午,带上失踪孩子的案卷卷宗、镇州的奇闻轶事过来。”
孟争舸十分客气,冯知州连称“不敢”,人看着倒是明显松了口气,告辞后退下了。
凡人尽数离开,空荡荡的院落中就剩了三名修士,蒲雍轻笑一声:“我也不是没被人跪过,但没一次像刚刚那么别扭。”
盛轻舟也放松下来:“那些人都不敢抬头,像是我们一个不顺心就会取他们性命那般恐惧。”
蒲雍大着胆子看了眼孟争舸:“孟道友对知州的态度,要比对五皇子的态度亲切不少?”孟争舸还特地点了“明天下午”这个时间点,给冯知州准备卷宗的时间。
孟争舸笑了下,直白道:“我对绛国皇族喜欢不起来。”
蒲雍深以为然:“争权夺利的手段都摆到明面上了,还以为我们看不出来呢。”
盛轻舟不喜这种复杂的纠葛,带着点无奈看向孟争舸:“这就是凡世的热闹么?”
孟争舸笑了下:“只是一小部分,运气不好,第一眼看见的是这种热闹。”他本想说,昆仑也有这种“热闹”,有时候甚至比凡世更露骨,只是不会出现在与世无争的炼器师面前。但转念一想,说了也毫无意义——其间未尝没有自己主观的怨愤作祟,于是作罢。
盛轻舟:“那我稍微期待下别的热闹。”
孟争舸道“好”。
“言归正传。”蒲雍拍拍手,“我们从哪里入手调查?光看失踪案件的卷宗,估计也看不出什么吧?”
一方面,在调查案件方面,凡人远比他们这些修士拿手。另一方面,卷宗是凡人写的,不一定会记录对修士有用的东西。
虽然皇帝未曾来过,但行宫亦有微弱的王气,魔气、死气略淡。孟争舸有很明确的目标:“明天一早,去趟报恩寺。”
天色渐晚,知州再次到访,带着一队侍女送来佳肴:“我们在外间伺候,各位仙长随意,要收拾时唤一声便好。”
侍女们动作优雅又迅速的布菜,严严冬日,从灶间端来的佳肴冒着热气,几个暖锅还配了炭炉。
布完菜,知州领着侍女退下,留三位修士对着满满一桌子山珍海味。
蒲雍一边叹气一边摇头:“我们只有三个人,这么多菜。”
孟争舸率先落座:“吃吧。”他看见另外两人脸色为难的神色,在与五皇子对谈后变得冷淡的神色略微回温,带着些意外笑道,“没出过昆仑的盛师弟没见过这种阵仗,蒲道友也没遇到过?”
凡世修仙宗门不起眼的外门弟子,在皇子面前都趾高气昂,蒲雍这位上了昆仑的凡修却意外的朴素。
蒲雍摇头,为难的拾起筷子:“我是散修,哪有机会被这样伺候。”他顿了顿,“当然,有宗门的修士,也不全都喜欢被这样供奉的。”
“吃快点。”孟争舸开口,“吃饱了早点唤侍女们进来收拾,她们也能吃上一口热菜。”
蒲雍和盛轻舟齐齐一顿。
盛轻舟:“吃我们剩下的?”
蒲雍一筷子菜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这未免也……”
孟争舸愣了一下,然后脸上的笑意更真心了几分:“确实。”
他问了两人口味,然后唤了人来。
依然是知州带着侍女进来,孟争舸指着桌上的几道菜说:“天寒地冻,大家都辛苦了,我们三个人,吃不了这么多,这些菜就给姑娘们吃吧。”
“知州不用在外面候着了,先回家去吧,明天有的忙呢。”
知州低头应是,身后几名侍女在他示意下将孟争舸指的几道动都没动的大菜端了下去,年轻女孩们尚且能绷住表情,眼神却控制不住,透出雀跃与渴望。
知州拱手告退,直起身后没忍住看了孟争舸一眼。知州也是见过几位修士的,各种性格的都有,孟争舸施菜的做派,不似修士,更像是权贵人家的公子,极自然,知州在下面接着,也觉得顺畅。
这是他们凡人的规矩啊,这位孟仙师怎么如此了解,他身边另外两位明显不习惯。
不管怎么说,冯知州放下心来,三位仙师,一位熟悉凡间规矩,两位是真正的化外高人,比之前不辞而别的那位好伺候、看着也靠谱得多。
知州那一眼逃不过修士的感知,孟争舸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就没在意,只在他离开后,又关照另外两位:“吃完了慢点叫人。”
蒲雍笑:“多给侍女们一点吃饭的时间吗?”
孟争舸点头。
盛轻舟有和知州一样的困惑:“师兄你怎么对凡间的规矩知道的如此清楚?”他见知州接话接得自然顺畅,那群侍女也表现得平常,显然孟争舸做的,正是他们习惯的。是凡人对待上位者的表现。
孟争舸回答:“我出身凡世。”
这点盛轻舟当然知道,整个昆仑都知道。但孟争舸上昆仑时也不过是个几岁的小孩子,且不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记得,凡世的小孩子,也能熟练大人饭桌上的技巧?
盛轻舟心存疑惑,但没有再问。
知州安排的佳肴味道相当不错,酒足饭饱,蒲雍后知后觉的想起:“昆仑修士,不辟谷么?”
孟争舸:“特地饿肚子,是吃饱了撑着么?”
盛轻舟笑:“不得不为之的时候,也能靠灵力支撑,但不至于特地辟谷。”
又过了一段时间,孟争舸唤了侍女进来收拾,或许是因为之前给的菜,或许是孟争舸的表现太像她们习惯伺候的世家子,有个大胆的侍女悄悄抬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随即外间就传来小姑娘压着嗓子的惊叫:“诶呀呀,我刚刚大着胆子看了眼,那位给我们赐菜的仙师长得可好看了!”
小姑娘说不出太多好听的话,只能以“好看”来形容孟争舸的长相。
侍女们有意压低声音,但修士耳聪目明,她们的对话被听得一清二楚。
另一位侍女道:“能让你这个小妮子说好看也是不容易,总不能是因为之前那盆烩羊腿吧?”
小姑娘急道:“才不是!”
又有侍女开口:“那另外两位呢?长什么模样?”她们进出几次,都没敢抬头看人。
小姑娘道:“我怎么知道!你们自己看呀!能看清一个已经吓得我心都要蹦出来了!”
“哎呀,心怦怦乱跳,是被吓得,还是因为仙师好看呀?”
一群小姑娘聊着天离开。
盛轻舟了眼孟争舸,然后转回头,没忍住笑了:“现在比刚开始的死气沉沉好多了。”
蒲雍也笑,拱手回自己房间:“明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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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