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阳往灶孔里添了两块柴,确定火不会熄了,这才转头去看琉月,下一秒察觉到不对,他走到门边,看着围在门口的八个人,面皮微微抽搐,当场点了三个人的名:
“明清明德明远,术法是这么用的?”
被点名的三个人年纪都不大,缩着脖子躲到师兄师姐身后,最小的那个探出头,嘻笑道:“干这事儿的又不是只有我们三个人,七师兄怎么不说师兄师姐?”
元佑把人按回去,笑着说:“别生气,道宫鲜少来客人,大伙儿知道了都坐不住,早早散了课,都想尽尽地主之谊。”
静玄错开身,把身后的人露出来,笑道:“好了,来都来了,跟人打个招呼。”
静玄一一介绍,回神的琉月也冲众人微笑。
心说凡人误闯修真界也就这么回事了。
人群之外,被忽视掉的乾阳:“……”
他要说他没生气有人信吗?
乾阳看了看被簇拥着的琉月,叹了口气,走进厨房,继续弄他那口锅去了。
元佑乐呵呵地跟进去,打开锅盖瞧了一眼,笑说:“这是打算熬一锅浓粥?”
那当然不是了。
见有人接手,乾阳立马撂了手上的活儿,“得嘞,专家来了,我一把刷子没有,就不在您跟前献丑了,我给你摇人去。”
他懒散倚在门边,指挥起人:“不是说要好酒好菜招待人吗,光站着是怎么个事儿?明清明德明远,你们三个去菜园子摘菜去;五师兄六师姐,你们去逮几只鸡鸭鹅来;三师兄四师兄,你们俩到院子中间架口锅,把火点起来,再把桌子围上,咱中午吃火锅。”
几个人对视一眼,笑起来,“这混小子,刚还不情愿呢,这就安排起人来了。”
“早该这样,大大方方的,藏着掖着做什么。”
“同门一场,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走吧。下回等他请吃饭再宰回来。”
三个小的拿了篮子,吐槽说:“要我说,七师兄敢这么嚣张,都是二师兄他们从小给惯的。”
十师弟数了数人,说道:“不对啊,七师兄把活儿都交给我们了,他干什么?师父可是说了,不劳动者不得食……”
乾阳走过去弹了下小道士脑门,“这话说的,我当然有事做。你赶紧去摘菜,别贫了,一会儿吃完太阳该下山了。”
小道士‘哎哟’一声,捂着脑门儿跑到琉月身边告状,“琉月姐姐,你看看他,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这么幼稚,还欺负小孩子,你可得好好管管他。”
这话说的,她有什么立场去管乾阳?
琉月抬眼看他,却见乾阳在笑,自己嘴边不知怎么也染了笑,她摸摸小孩儿脑袋,低声说:“好,有机会我一定帮你教训他。”
四师兄看看两人,眼睛一转,一胳膊框住乾阳脖子,哥俩好地把人拽到一边,“你小子想偷懒,没门儿!”走了几步又低声笑道,“跟师兄说说,这几天都干什么去了,猝不及防就领这么大个小姑娘回来了,还穿着你给未来老婆做的衣服……”
三师兄也不动声色跟了过去。
琉月眼看人都走光了,就剩自己一个人还杵着,忙问:“我能做点什么?”
四师兄回头就想说师弟妹坐着休息就成,哪有一上门就催着干活儿的。师弟妹三个字刚发了两个半的音,就被乾阳眼疾手快捂了嘴。
乾阳只来得及说一句:“你坐着我等会儿。”随后就被师门里两个最‘老顽童’的家伙拉去签字画押了。
乾阳十来岁的时候,就是跟着这俩童心未泯的师兄满山遍野疯顽,隔三五天就要被师父罚一回跪香,一跪就是两个小时起步,动一下加一刻钟。
现在身板儿这么挺直,还真多亏了那时的锻炼。
*
琉月刚想进厨房帮忙,元佑就提着两板凳出来,笑呵呵说道:“现在还不忙,坐着晒会儿太阳吧。”
两个人隔着点距离坐着,真就晒起太阳。
琉月不知道说什么,元佑也没多说话,拿出手机悠然自得的玩起来。琉月见状也把手机拿出来,条件反射点开了短视频。
大数据果然无比精准,给她推送的第一条视频就是一位道士在道观的修行日常——被罚跪香的日常。
琉月被吸引了注意,搜了下跪香,搜索结果都是道门子弟被罚跪香的日常,她看了几个,没了新鲜感,倒注意到的别的东西。
这些道长无论行坐站都松垮垮的,毫无精气神,嘻嘻笑笑,看得她有些不舒服。
琉月皱眉关上手机。
心说同为道士,怎么差距这么大。
鹿原宫这几位道长,哪怕是最小的那个小道士,站立行走也是如松似风,是富有精气神的,可以说是神清气正。哪怕是平时没个正形的吴卓,眉宇间也是看不出丝毫混浊之气的。
看来这道观与道观之间,也跟人与人之间一样,差异性还蛮大的。
还是说她的眼光又世俗了?
元佑笑呵呵问:“小友有烦恼?”
琉月回神,这才发现自己眉头皱得老高,用手摸了摸,说道:“没有。我只是发现哪怕从事同一个职业,人与人也是不一样的,不能有职业滤镜。”
元佑点了下头表示认同。
这事儿本来也没什么好纠结的,琉月很快就放下了,她想起来乾阳之前说他可以结婚的事,就随口搭话问:“元佑道长,你们是正一一派的吗?”
她记得全真教好像不能结婚。
元佑摇头说不是,好脾气地科普道:“道门派系众多,全真和正一是其中比较广为人知的两个,除此之外不胜枚举,有一些相对知名的你应该听说过,像天山派、昆仑派、崂山派、蓬莱派这些,都曾作为武侠小说的素材出现过。”
琉月还真听说过这些,只是一直没把它们和道教联系在一起。
琉月恍然道:“原来如此,受教了。”
“言重了。”
琉月:“鹿原宫也是自成一派吗?”
元佑点头,笑着说:“说起这个,还有件趣事。当下都说鹿原宫是师父自己开创的新门派,师父却总说他是断代传承人。
这里头有个典故,说是东汉以前,有些开宗立派的老祖宗得了大道,有无穷的寿命,他们常年闭关,等闭关出来见自己的教派断绝传承了,又会亲自入世寻找有缘人继续传承。
师父说,他就是老祖宗找到的有缘人。”
琉月觉得神奇,“真有这种事?”
元佑只说:“有人信,也有人不信。”
琉月想起在海面上威风八面又道骨仙风的鹿原道人,心说这话没准儿是真的。
但一个人能从东汉时候活到现在?
琉月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又受到了冲击,在科学和玄学间摇摆不定,有明显向玄学倾倒的趋势。
元佑这时说:“当个故事听就好。”
琉月想了下,觉得也是,她如果是个无法修行的普通凡人,那这种事情知道得越多,只会成为一种困扰。
果然,她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自己与修行无缘。
灵网里热热闹闹,话题大多围绕着乾阳和琉月两个人。元佑在众多话题中看见了琉月身上残留的咒印这一个,乾阳没连灵网,众人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
元佑就琢磨着试探一下,问问怎么回事儿。
毕竟被有些特殊群体盯上,哪怕是乾阳,应付起来也挺棘手的。
他们闲着也是闲着,能帮一把就顺手帮一把了。
元佑组织着语言问:“你们最近是遇到什么事了?我看你身上好像有个吸人阳气的咒印,还附带有追踪效果。乾阳怎么没给你彻底抹掉?”
说到这个,琉月不自在起来。
她压下心里那点异样,心说这就跟看病一样,疾病面前无男女,人家看出问题了,问一嘴也正常。
琉月吸了口气,解释道:“道长原本是想尽快祛除的,但我这段时间不大方便,就只好往后拖一拖。”
元佑眼里疑惑一闪而过,但还是了然的说:“哦,原来是这样。”
心里还在想,除个咒印,就一眨眼的功夫,还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
难道这破咒印背后还有什么典故?
在琉月微红的脸和不自然的眼神上停留片刻,元佑收回视线,突然福至心灵,想到几种效率不高的破咒印的办法。
他嘴角抽了下,将视线落在远处的山上。
乾阳这混球小子,在山下就是这么哄骗人小姑娘的?
又觉得不对,乾阳说是他看着长大的也不为过,不可能有这么险恶的用心,但看琉月神色,他又拿不准了,想是其中有什么误会,还是回头找乾阳问问,尽快把乌龙解开,不然他在琉月心里也得落个为老不尊的印象。
元佑嘴角抽了下,在灵网让其他人别管这事儿后,有些坐不住了,抬眼见灶膛里火要尽了,连忙跟琉月招呼一声,进去添柴了。
乾阳三个人是一起回来的,每个人手上都拿了东西,过来在院子里搭灶围桌。
琉月捡了板凳让开位置,这时候出去摘菜、逮鸡鸭的也回来了。
等院子里的火点上,元佑搬了口空锅架上,烧了一大锅水,给他们烫鸡鸭脱毛用。
琉月就问了一句:“你们不忌讳这些吗?”
这可是杀生啊。
年轻的十师弟下意识就呛了一句:“我们是修道的,又不是修佛的,要吃肉的。”
琉月虚心受教。
然后年轻的十师弟被比他大两岁的九师姐拧了把大腿肉,疼得呲牙咧嘴却没出声。
琉月没看出来异样,帮着择菜,听他们闲聊,时不时搭两句话。
道长们不用术法的时候,相处起来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于是问题又来了,琉月又问:“这种杂事用术法来做应该很快吧,你们为什么要亲自动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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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鹿原宫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