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且慢 第10章 第 10 章

左二小娃看见邬蓉蓉真身站在三清殿门前时，那叫一个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下两个大拳头。

她忍不住逗他：“娃子，你看傻啦？”

左二目光空洞地往她身旁扫去，结结巴巴问：“师、师叔——？”

自家师叔几日未归，突然一大早领着个女施主回来，这女施主还是以前常来闹事的半鬼，确实很让人...困惑。

谷山无话可说，叹了口气，他在山下苦口婆心地劝了邬蓉蓉一整晚，把自个说得口干舌燥，就是劝不动。

末了对方来一句：“站一晚上了，你说够没，再这么说下去，还没等出城我就先累死了。”

犟，当鬼的时候就犟，没想到有人样了更犟，自己还不能当没听见。

得，他认栽。

但他俩不能这么不清不楚地就离开，只能把人先领回观里，详细跟师父复命，还得给腾云阁说明情况，省得落下个拐带良家妇女的罪名。

大早上的回到观里，见到左二又在殿前打扫，想来应该又是犯了错受罚。

谷山那时本打算开口道句早安，没想到左二看见他身后的人，犹如看见小猪爬树，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见左二还是呆呆没有回话，邬蓉蓉见他手拿笤帚，问他：“这是又被同寝师兄欺负了？告诉姐姐，姐姐替你教训他们。”

谷山听得迷迷糊糊：“谁欺负他了？这娃子不欺负师兄们就不错了，不爱收拾，惹得几个同寝每天跟在他屁股后头救火，要说多了还闹脾气，也就陶溪师兄惯他，三天两头给买吃的。”

听到师叔批评，左二这才回过神来，低低嚷一句“我没有！”便没了声。

谷山摸摸他的头，便朝主殿走去，临走远时，回头悠悠喊了一句：

“藏我房里的果子小食，再不拿走我可自己吃了啊——”

星虚观观主云星真人正在殿里听着谷山详述事情经过，邬蓉蓉本在殿外傻站着不敢进去，后来大约是观主吩咐，来了一名小道士把她领到客房。

“谷山师兄正在与师父复命，就劳施主您先在此处安心休息。”

她谢过小道士，乖乖坐下，心里胡思乱想起来。

往日她夜间魂魄出窍在观里乱逛时，曾遇过这位星虚观观主，观主他虽看着面容祥和，但气场十分威严。

当时她几次往来观主附近，对方虽然看着并无异样，但自己心底总隐隐有些不安，又想不明白缘由，后面便有意无意地躲着他走。

现在她已经明白，当时的心虚原来事出有因，原来自己早被看穿，却没被挑破，心里更觉得羞愧，愈加不敢面对。

邬蓉蓉等了约一个时辰，小道士约是担心把她饿着，中间又端来些茶水果子。

她虽从夜里那碗小面后一直没进食过，但此时因为紧张，反倒一点饥饿感也没有，只是不停小口喝茶，心里猜测着谷山会怎么说起自己的事。

以前自恃只是游魂，在观里闹过几回，现在自作主张又要道长护送出城。

想想若自己是这云星观观主，定立刻唤人把这胡搅蛮缠的女子赶出去，并且下令再不准她踏进观里一步。

她叹了口气：自作孽，不可活。

门外传来敲门声，邬蓉蓉没想到自己会如此高兴听到他的声音。

那人声音轻轻：“姑娘，可是在歇息？”

她拉开门，急不可待：“怎么？师父怎么说？”

谷山轻咳一声。

“这个——只要姑娘您能向邬阁主说明情况，小道愿向姑娘献出微薄之力。”

闻言，邬蓉蓉以平生最快速度写下一封信，信中不仅解释了自己不告而别的原因，也说明谷山道长曾极力相劝，只因自己一意孤行，对方为自己安全着想才无奈同意。

信中把能解释的情况都解释得明明白白，但有关自己夜里魂魄出窍以及镇魂钉一事，她思来想去，为了避免自己不在的时候引起误解，最后还是选择故意略过。

就待平安归来后再与阿伯详细言说吧——

她取下自己一边耳下的坠石金耳环放在信内作信物，委托左二替她送这封信，还答应回来时给他捎上满满一包裹小食，保准不让他失望。

左二兴高采烈地揣着信便往山下跑，邬蓉蓉赶紧去喊谷山，抓紧时间出发。

谷山疑惑：“马上就走？”

“嗯，马上就走。”

左二下山把信送到腾云阁所费时间也就个把时辰，她不用想也能猜到阿伯绝不会同意她私自出行，到时定会派人来抓她回去，要是真把她抓住了，她并不认为星虚观或谷山会愿意为了她一意孤行的旅行而与腾云阁发生冲突。

她必须现在就走，越早越好。

“我信中已详细说明情况，刚刚也给你看过了。阿伯向来极疼我，等他看明白信中所说，定会感激道长仗义相助。此去莲河城路途遥远，还是早些出发为妙。”

“感激吗？我怎么觉得不一定——”谷山无奈，嗫嚅道：

“姑娘说的莲河城，咱们需先从港口乘船。小道刚找了对船运相熟的师兄弟打听了下，申时的船已经赶不上，而最近的一班船在戌时，距离现在还有一个时辰，时间尚且充裕，要不——”

“不行！”邬蓉蓉有点急，大不了先去港口躲起来，总比在观里干等着要安全。“我此次匆匆出行，船上走水运又需两三天，便得先去集市购置些衣裳用品，想来颇为费时，还是早些下山比较好。”

谷山想了想：也是。

于是匆匆收拾行囊，又去斋堂裹上两个馍馍。

临行，与师傅云星真人及师兄弟拜别，并允诺十天左右回来复命。

霞光穿透薄雾，斜阳欲语还休。

星虚观门前大道，一深一浅两道身影并着肩阔步向前，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下。

*

这邬家小姐说是要购置衣裳用品，女子搜罗绮丽，想来麻烦，他还以为定会费好一阵功夫。

没想到她下山却径直往港口方向走，只在途中随意挑了家普通的成衣小铺，选了几件方便行走的襦裙。又掏出一两银子，要把店家身上的妇人衣服买下，如此便宜生意，店家自然喜出望外连忙应了。

谷山好奇问她缘由，她只说是原来的衣裙不便行走，三天水路，还是普通装扮方便。

于是待他二人走出小铺时，邬蓉蓉早已把金银首饰摘下藏好，一身普通妇人装束。

至于其余的必备用品么，想来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娘子，也不晓得需要买些什么。

不过还好，他平日里本就常听师命往来各个城市，必备的什物早有准备，此刻都鼓鼓囊囊地背在身后。

谷山想到此，掂了掂身后包袱。

邬蓉蓉把随身衣物购置好，便在港口旁边找了家酒馆，二人躲在二楼包间里，点上一壶好茶。

“姑娘，喝茶怎么不上旁边茶馆？”谷山对着杯子嘬茶，漫不经心地问道。

她把身旁的窗开了条小缝，一边假装看风景，一边细心留意附近来往行人。

“这不是跟道长你学的么。上酒馆沏上一壶好茶，如果闲来无事，还可以睡的昏天黑地。”

“雅致、讲究。”她眨眨眼睛，又像打趣又像讽刺。

谷山嘻一声，“还真别说，那回在酒馆，约是有酒香熏着，睡得比在自己房间还好。”

楼下有人一身素色常服加皮革外套从道路旁走过，邬蓉蓉冷不丁吓一跳，定睛一看，还好，只是路人，不是阁中护院。

回头见谷山正盯着她，又心虚移开视线，以手支头，装作在看包间内的建筑装饰。

“姑娘，您说要到莲河城见故友，这莲河城路途遥远，您又多年未曾出城，这故友想来应是许久未曾联系？”

邬蓉蓉以大拇指来回抚着杯口，低声道：“我与那人，只见过一回。”

谷山一怔：“那您可知道他住在哪里？可知道要到哪去寻他？”

她轻哼一声，竟听出些不屑之意来：

“不用我知道，到莲河城一问，想是人人晓得。”

时间估摸着差不多了，酒馆外头的天早已黑下来。两人把最后半壶茶水喝光，提着包袱下楼准备往门外走。

踏过酒馆门外时，海水的咸腥味扑鼻而来，耳边传来牙人在桥边的吆喝声，邬蓉蓉一个转身，被低头乱跑的小儿撞个踉跄。

她正恼火，抬头一看，远处有几人穿着邬家特有的徽章服饰，正朝着这边走来。心里一急，要是在这被抓住可太亏了。

她一手抓住谷山臂膀，想往反方向跑。

谷山连忙拉住：“诶诶——别跑别跑——”

榆木脑袋！真真是榆木脑袋！

“别问了！先跑——”她急急喊道，不敢与他详细解释，就怕他知道原委把自己丢下。双臂抱住他手便想强行拉走，只见谷山轻叹一声，反手把邬蓉蓉往自己身旁一拖，压着她肩膀蹲在一旁的小贩摊子边上。

两人蹲在那头贴着头，肩并着肩，远远看去像普通行人挑选小货。

几位护院手执棍棒，眼睛扫视着周围身穿轻纱绸缎的女子身影，错开了一身普通粗布衣裳、蹲在地上的邬蓉蓉。

听着脚步声从二人旁边掠过，邬蓉蓉悄悄舒出一口气。

幸好。

却听谷山在旁边轻笑：“姑娘，我现在若是喊一声，您可就再也跑不了了——”

邬蓉蓉心里一沉：“你？！”

“来，告诉我，您到莲河城究竟找得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