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古楼最深处的训练石窟,终年弥漫着阴冷潮湿的土腥气与若有若无的防腐草药味。
岩壁上凿出的灯槽里,鲛人油灯燃烧着,投下摇曳不定、青白色的光,将正在练习解尸毒的少年们脸上那不符合年龄的凝重与苍白,照得如同墓中俑人。
“呃啊——!”
一个少年终于忍不住,在将发丘指探入一具漆黑古尸口腔时,触碰到某种黏滑的残留物,心理防线崩溃,猛地缩回手,伏在地上干呕起来。
教习的张家族老,张隆青,面沉如水,眼神如刮骨刀般扫过全场。
“废物。”他的声音不高,却在空旷的石窟里激起回响,“连这点秽气都受不住,将来如何下‘水墓’,探‘尸巢’?张家不养累赘!”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队伍最末尾的少女身上。
“张海月。”
被点名的少女应声出列。她身形纤细,穿着与其他少年无二的暗青色训练服,却站得如一支新篁,沉稳挺拔。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睛——清澈剔透的翠绿色,在此刻诡异的光线下,仿佛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她没有看族老,也没有看地上呕吐的同伴,只是平静地走到那具古尸前。伸出右手,中指与食指异常纤长、稳定,肤色是近乎透明的白。
噗嗤。
一声极轻微的闷响。她的双指如热刀切入冷油,精准地没入古尸咽喉深处,停留三息,缓缓抽出。指尖干净,未沾染半分污秽。
整个过程,她的呼吸频率都没有变过。
周围一片死寂。几个原本面露不屑的少年,在她那双绿瞳无意间扫过时,都不自觉地避开了视线。
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说过关于这双“阎王眼”的传闻——据说,她能看见一个人未来的生死。
张隆青严厉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纯正的麒麟血,发丘指,再加上这双能窥视生死界限的眼睛……
张海月,是他手中最完美的作品,也是张家这一代最锋利的兵器。
“今日训练到此。”张隆青宣布,却在众人松懈时再次开口,“张海月,留下。”
人群散去,带着或敬畏或复杂的目光。张海月沉默地跟在族老身后,穿过重重叠叠、机关密布的回廊。越是深入,空气越是沉滞,光线也愈发昏暗,只有脚步落在冰冷石面上的回音,敲打着永恒的寂静。
最终,他们停在一扇沉重的、泛着金属冷光的乌木门前。张隆青以特殊节奏叩响门环,大门无声滑开。
门内是一间静室,仅有一盏孤灯如豆。光线勉强照亮房间中央那张寒玉床,以及床上——
一个襁褓。
一个非常小的,安静得出奇的婴儿。
张隆青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宗教般的肃穆:“今日起,他是我张家‘圣婴’。”
张海月的绿瞳,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在她眼中,这婴儿周身缠绕的“线”淡得几乎虚无,生死混沌,未来是一片无法看透的浓雾。
这与她平日所见清晰或黯淡的生死线截然不同。
“您的命令是?”她收回目光,声音依旧平稳无波。
“由你负责教导他,照顾他。识字、穿衣、吃饭、张家的一切规矩,以及……倒斗的所有本领。”张隆青凝视着她,目光锐利如锥,仿佛要钉进她的灵魂深处,“让他成为合格的张起灵,比你,更完美,更纯粹。”
张海月明白了。她不仅是兵器,现在,更成了锻造“神圣兵器”的工匠。
她缓步上前,停在寒玉床边,低头凝视。
婴儿醒了,不哭不闹,只是一双黑得纯粹、空茫得像雪山之巅沉寂湖泊的眼睛,静静地望着石窟顶部渗水的阴影。
她伸出指尖,不是发丘指,只是寻常的、带着些许体温的指尖,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婴儿的脸颊。
冰凉,柔软。
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触感。
族老的声音在她身后幽幽响起,带着宿命的寒意:
“记住,他是张家的未来。而你,要亲手将他……送上那条注定孤独的神坛。”
注:张海月与张拂林同龄。
二人渊源不多,无非就是下去的时候你帮了我一把,作为回报我也会拉你一把。
小官这个名字也是她从张拂林那里得知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婴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