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母亲林文冰冷颤抖的手,不顾一切地死死握住苏禾烙印着心钥核心印记的左手的刹那——
“轰——!!!”
苏禾的整个意识,仿佛被投入了超新星爆发的核心。
不是黑暗,不是坠落,而是被一股无法抗拒的、纯粹由规则力量构成的冰蓝色洪流彻底吞没。
那洪流来自掌心的菱形印记,来自零燃尽存在凝聚的心钥核心。
它蛮横地撕开了现实与记忆、时间与遗憾的脆弱壁垒,裹挟着苏禾残破的灵魂,朝着一个血色的、凝固的时空锚点,疯狂地回溯。
没有过程,没有过渡。
只有瞬间的、被彻底撕裂又强行拼凑的剧痛。
当那足以碾碎灵魂的拉扯感骤然停止时,苏禾的“感知”瞬间被无数冰冷、嘈杂、带着浓烈死亡气息的细节强行塞满。
弥漫着刺鼻消毒水气味的医院走廊。
时间:二十年前。
惨白的顶灯光线,投下令人眩晕的光斑。
空气中充斥着消毒水、汗味、以及一种冰冷的、属于绝望的凝滞感。
墙壁是斑驳的淡绿色,贴着早已褪色的“静”字贴纸,此刻却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长椅是冰冷的金属,扶手沾着可疑的污渍。
脚下是磨损严重的水磨石地面,反射着冰冷的光。
苏禾的意识像一个没有实体的幽灵,悬浮在走廊半空。
灵魂的剧痛并未消失,右半身的麻痹感依旧沉重,失明的黑暗也如影随形,但在这片由强烈遗憾构筑的记忆碎片中,她的“灰度视界”却异常清晰。
甚至能“看”到空气中弥漫的、如同血色薄雾般的巨大悲伤和恐慌粒子。
她的目光(感知的焦点)瞬间锁定了走廊尽头,产房紧闭的、象征着未知生死的大门。
门内,隐隐传来一个女人压抑到极致、却依然凄厉痛苦的呻吟——年轻母亲林文的声音。
那声音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一个身处此地之人的神经上。
就在产房门口,她“看”到了年轻的父亲——苏承岳。
他穿着洗得发白、沾着油污的工装,头发凌乱如草,脸色是死人般的灰败。
他佝偻着背,双手死死抓着自己油腻的头发,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和痛苦而剧烈颤抖,幅度之大,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他的能量场混乱不堪,充满了崩溃边缘的绝望和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窒息的懦弱。
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在惨白的灯光下闪着油腻的光。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站在他面前。
医生的脸在苏禾的感知中模糊不清,只有那冷漠到近乎残酷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锤,一字一句砸在死寂的走廊里,也狠狠砸进苏禾的意识:
“…情况危急。早产,双胎,产妇大出血…大人和孩子都保住的概率…极低。”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只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足以摧毁一切的数学概率,“必须立刻做选择。保大人,还是…尝试保孩子?时间不多了。”
“选择…选择…”苏承岳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被巨大恐惧逼出的疯狂泪水,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不!医生!求求你!想想办法!都保!都保啊!晚晴…晚晴她不能有事!孩子…孩子也…”他的话语混乱不堪,巨大的责任和恐惧彻底压垮了他的理智和语言能力。他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徒劳地嘶吼着。
“概率!”医生冰冷地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仿佛在训斥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现实点!拖下去,一个都保不住!保大人,产妇还有生还希望。保孩子…就算勉强活下来一个,也可能有严重缺陷,而且产妇风险极高,几乎是必死!告诉我你的决定!现在!”
“必…必死…”苏承岳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几乎瘫软下去。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产房紧闭的门,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金属,看清里面的生死。
门内林文那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如同最后的催命符,狠狠鞭挞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巨大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他不能失去林文!那个后果他承担不起!他不敢想象没有她的日子!
那个冰冷的“必死”选项,像一把寒光闪闪的铡刀,悬在了他仅存的理智上。
“保…保大人…”这三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彻底的、懦弱的屈服。
他说完,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抽动,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绝望呜咽。
“懦夫!”苏禾的意识在无声地呐喊,巨大的愤怒和悲哀冲击着她!
看着父亲此刻崩溃的丑态,她理解了十七年后他那深入骨髓的恐惧来源,但此刻,只有冰冷的鄙夷。
然而,就在医生冷漠地点头,准备转身下达指令的瞬间——
“砰!”产房的门被猛地从里面撞开一条缝!不是医生,而是一只手!
一只沾满鲜血、青筋暴突、指甲劈裂、死死抠在金属门框上的女人的手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量。
紧接着,一个嘶哑到变调、却蕴含着火山爆发般愤怒和绝望的尖啸,穿透了门缝,如同平地惊雷,狠狠炸响在死寂的走廊里,也狠狠炸进了苏禾的意识深处:
“不——!!!”
那是林文的声音!
年轻母亲的声音,充满了被背叛的狂怒和刻骨铭心的剧痛。
“苏承岳!你敢——!!”声音因为极致的痛苦和用力而撕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肉里抠出来的,“我的…孩子!两个!都要活——!!!”
“活!/两个!/都要活——!!”
这声嘶吼形成的意念冲击波,甚至短暂地冲散了记忆场景中冰冷的绝望氛围。画面剧烈地晃动、扭曲。
苏禾的“感知”瞬间穿透门缝。
她“看”到产房内,躺在血泊和冰冷器械中的林晚晴。
那张年轻却因剧痛和愤怒而扭曲的脸庞上,那双眼睛,燃烧着地狱般的火焰。
充满了不顾一切的疯狂母性和滔天的恨意。
她死死地、穿透门缝,钉在走廊里那个蜷缩着的、懦弱的男人身上。
“呃…”苏承岳被这目光钉在原地,连呜咽都停止了,只剩下彻底的、如同坠入冰窟般的恐惧和茫然。
“胡闹!”医生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权威的压制,“快把她按住!注射镇静剂!产妇情绪失控会加速失血!快!执行方案!保大人!”后面是杂乱的脚步声、器械碰撞声和护士压抑的惊呼。
“不——!放开我!我的孩子——!!”林文的嘶吼如同受伤的母兽,充满了不甘和绝望,在挣扎和药物作用下,迅速变得虚弱、模糊…最终只剩下无意识的、痛苦的呜咽,被重新关上的产房门彻底隔绝。
走廊里,只剩下苏承岳压抑的、如同败犬般的哭泣,和医生冷漠的、如同最终判决的宣告:
“准备…放弃B胎儿,全力抢救A胎儿和产妇。”
“放弃…B胎儿…”这几个冰冷的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苏禾的意识中,也烙印在这片记忆碎片的核心。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悲伤、怨毒和不甘的遗憾波动,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猛地从产房内部爆发出来,席卷整个走廊。
就是现在!
苏禾的意识体在剧烈的能量冲击中如同狂风中的残烛。
灵魂的剧痛和右半身的麻痹让她几乎无法凝聚力量。
但她掌心的心钥核心印记,却在感应到这巨大遗憾波动的瞬间,爆发出强烈的、纯净的冰蓝光芒。
零的嘱托在意识深处回响:理解与和解,而非逆转!
引导!锚定!
苏禾用尽全部意志,将残存的精神力疯狂灌入掌心的印记。
那冰蓝光芒骤然凝聚,不再是冲天的光柱,而是化作无数道极其纤细、如同最坚韧神经纤维般的冰蓝丝线。
这些丝线无视空间的阻隔,精准地、如同织网般,瞬间刺入这片记忆碎片中两个最关键人物的意识深处。
一道,连接向瘫坐在冰冷地面上、陷入绝望崩溃的年轻苏承岳。
一道,穿透产房的门,连接向被药物压制、意识模糊却依旧在灵魂深处发出痛苦悲鸣的年轻林文。
“嗡——!”
心钥核心的力量顺着丝线奔涌。
苏禾的意识瞬间被拉入两个截然不同的、充满极致痛苦的意识漩涡。
苏承岳的意识漩涡:
一片无边无际的、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恐惧。
巨大的责任如同山岳压顶。
林文痛苦的脸和医生冰冷的“必死”宣告反复闪现,一个声音在疯狂尖叫:“选错了就全完了!你会害死所有人!你承担不起!”
懦弱如同毒藤缠绕着他的心脏,将他拖向逃避的深渊。
苏禾的心钥丝线如同冰锥刺入这片黑暗,带来零的冰冷意志和苏禾自身那份沉重的“理解”——不是宽恕他的懦弱,而是让他看清这懦弱背后那同样巨大、几乎将他压垮的恐惧本身!一个意念强行传递:“看!你的恐惧!它在吞噬你!也在吞噬她们!”
林文的意识漩涡:
一片血与火的炼狱!
冰冷的器械,医生冷漠的脸,身体被撕裂的剧痛,还有那个小小的、即将被放弃的生命传来的、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绝望的悸动。
巨大的愤怒和不甘如同岩浆般沸腾。
“为什么?!凭什么放弃我的孩子?!”一个声音在灵魂深处尖啸。
苏禾的心钥丝线刺入这片炼狱,带来的是十七年后苏禾那声生硬的电子音:“我…不…恨。”以及那份沉重的、理解母亲巨大痛苦的意念。
一个画面被强行传递:十七年后,母亲抱着濒死的女儿,发出那撕心裂肺的痛哭“看!你的痛苦!它在吞噬你!也困住了活下来的人!”
苏禾自身,则成为了这双重痛苦链接的枢纽。
年轻父母那足以撕裂灵魂的绝望、恐惧和愤怒,如同两条狂暴的毒龙,顺着心钥丝线疯狂反噬而来,狠狠冲撞着她早已残破不堪的灵魂壁垒!
“噗!”现实中不存在的鲜血,却从苏禾意识体的“口中”狂喷而出。
她的灵魂裂痕在这双重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冰蓝色的光芒剧烈闪烁,明灭不定。
右半身的麻痹感如同枷锁,让她无法全力调动心钥核心的力量。
失明的黑暗中,噬忆者那冰冷的、贪婪的意念如同跗骨之蛆,正顺着记忆碎片与现实的裂隙,疯狂地渗透进来,试图污染这脆弱的链接,吞噬这甜美的遗憾核心。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架在烈焰上炙烤的容器,随时会彻底爆裂。
“理解…和解…”零最后的嘱托在意识深处艰难地回响,如同风中残烛。
如何和解?在这注定的悲剧面前?
如何让崩溃的父亲理解他的懦弱正在加剧毁灭?
如何让疯狂的母亲接受那无法改变的失去?
就在这时!
产房内,那代表着被放弃的“B胎儿”的、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遗憾波动核心,在医生宣告“放弃”的瞬间,猛地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充满了无尽悲伤和不甘的悸动。
那悸动穿透了药物和空间,如同最纯净的、也是最绝望的哭泣,狠狠撞入了苏禾的心钥链接,也撞入了被心钥丝线强行“唤醒”的年轻林文和苏承岳的意识深处。
“呜…”
一声极其微弱、却仿佛响彻灵魂的婴儿啼哭的幻听,在三人(两个时空的意识)的识海中同时响起!
年轻林文被药物压制的身体在产房内猛地一颤!
模糊的意识中,那血与火的炼狱瞬间被这声啼哭撕裂,她“看”到了!
不是被放弃的冰冷,而是那个小小的生命,在消失前的最后一瞬,传递出的并非怨恨,而是…一种纯净的、对世界短暂的眷恋,和一种…对母亲活下去的、本能的“祝福”?!
年轻苏承岳崩溃的哭泣戛然而止。
那无边恐惧的黑暗中,这声纯净的啼哭像一道微弱却刺目的光。
他第一次“看”清了自己那庞大恐惧的本质——并非源于对妻子和孩子的爱有多么深,而是源于对自己无力承担后果的、彻头彻尾的懦弱。
这懦弱,正在亲手扼杀最后一丝可能!
这来自遗憾核心本身的、最后的纯净悸动,在心钥核心的引导和放大下,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年轻父母意识深处最顽固的壁垒。
苏禾抓住这千载难逢的契机。
她燃烧着自己最后的灵魂之力,将十七年后父母交叠在她手上时,那份沉重却真实的“联结”感,以及苏禾那句“一起面对”的意念,通过心钥丝线,如同最汹涌的浪潮,狠狠地灌注进年轻父母的意识核心。
“看——!!”
一个混合着苏禾、零以及心钥核心力量的、震耳欲聋的意念,在产房外的走廊和产房内的血泊上空同时炸响。
“看那十七年后的冰封与痛苦!看那活下来的人背负的血色枷锁!看那噬人的黑暗正因你们此刻的沉沦而狂喜!”
“理解这选择的沉重!接受这无法改变的结果!不是为了遗忘!而是为了…让活着的人,不再被这沉重的过去…永远埋葬!!”
“轰——!!!”
整个记忆碎片空间剧烈震荡。
年轻苏承岳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不再是纯粹的崩溃,而是充满了巨大的、被强行点醒的震撼和一种…迟来的、深入骨髓的痛悔。
他看向产房的门,嘴唇哆嗦着,似乎想喊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产房内,被药物压制的林文,紧闭的眼角,无声地滑落两行滚烫的泪水。
她紧握的、沾满鲜血的手指,极其微弱地…蜷缩了一下。
那滔天的愤怒和不甘并未消失,却在心钥力量的引导和那声纯净啼哭的冲击下,被强行融入了某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悲伤之中。
一种…认命般的、却依旧带着不甘的悲怆。
就在这理解与悲伤的洪流在记忆碎片中奔涌,即将达成某种微妙“和解”平衡的瞬间——
异变陡生!
“嘶啦——!”
记忆碎片稳固的空间边缘,猛地被一只由纯粹粘稠黑暗构成的、巨大无比的利爪撕裂。
噬忆者那充满了暴怒和贪婪的恐怖意念,如同亿万根冰针,狠狠刺入!
“蝼蚁!休想——!!”
它感知到了遗憾核心即将被“和解”之光净化。
它绝不允许到嘴的食粮飞走!它不顾一切地撕裂了现实与记忆的屏障,要将这脆弱的平衡彻底摧毁,将苏禾和这甜美的遗憾核心一并吞噬!